“皇上要派御使到各地去調查新法實行的情況嗎?”史彌遠放下手裡的卷宗,拈着鬍鬚,緩緩問道。
錢象祖道:“不錯,衛涇在來信中說得請楚,洪适在早朝上當殿指責新法不便,誤國擾民,引起一番爭論,因此皇上纔派出御使官員,去各地察訪,看新法實施有那些不便之處。”
史彌遠點點頭,衛涇的來信他也都看了,在信裡將這次朝廷反對新法的Lang潮經過說明得十分詳細。這時也陷入了沉思中。
王居安道:“大人,御使馬上就要到我們江西路來了,我們也該早做準備纔是啊。”
史彌遠又點了點頭,道:“明天告訴下面的人,讓他們不要在鬧騰了,朝廷的御使來了之後,誰也不許說新法不好。”
王居安怔了一怔,道:“大人,現在滿朝都在質疑新法,看這勢頭,說不定朝廷會停止新法,我們現在這樣明確支持新法,是不是不好。”
史彌遠搖了搖頭,道:“停止新法?我看這一次洪适這些人是作繭自縛啊。”
王居安大惑不解,道:“大人爲何要這麼說,朝廷不是以經派人四處查巡新法外壞了嗎?我看是皇上現在內憂外患,只怕會真得曲從洪适、樑克家這些人的壓力,暫時停止新法,也說不定啊?”
錢象祖笑道:“居安兄,此言差矣,如果要停止新法,只要中書一道令即可,又何必要派御使下到各地去查巡。其實從新法實施一開始皇帝的態度就十分明確,對於直言新法缺點的人並不加以指責,反而十分讚賞,以爭取更多的人支持新法。這一點比當年的熙寧變法以經強得許多了。我看這一次皇上的目地是借這次反對新法的風潮,一方面找出新法自身的不足,加以修補,另一方面是查一查那些人借施行新法之機,營私舞弊。再有就是看看到底是有那些人是明確反對新法,並非是要廢除新污。可笑洪适還以爲自己得逞了。”
史彌遠道:“其實借邊境告急之機,煽動地方反對新法,然後在朝廷裡向皇上施壓,以取消新法。這辦法本身也並不錯。只可惜洪适這些人一開始的方法就錯了,想着一杆子把新法全部打死,把支持新法的官員全都打倒,連楊炎、嶽霖這些人都彈亥,那還不犯了皇上的大忌。也不想想,皇上能登上皇位是誰的功勞,皇上憑什麼要信相你們。而且皇后都是皇上親自選的,完婚才幾天,就敢彈亥國丈了。如果他們真犯了什麼錯事到也罷了,現在分明是什麼事都沒有,這不是明擺着就是找皇上的彆扭嗎?真是愚不可耐。”
錢祖象也點點頭,道:“若是洪适、樑克家等人一開始不把矛頭對準楊炎、嶽霖,而且針村辛棄疾、趙汝愚這些人下手,抓他們一朝之錯,說不定還可以得手,然後再慢慢徐圖,到也不是全沒有希望,只可惜這一局好棋,卻讓他們下砸了。”
王居安笑道:“樑克家、洪适本來就沒有什麼大本事,如果是在太平時節,或許還可以無爲而治,但在現在這個時候,卻是無力支持。”
史彌遠道:“只怕他們不會這麼想,以爲皇上還年輕,好糊弄。恐怕也不會就此甘心,荊湖南路制置使魏杞不是樑克家推薦的嗎?這一次去視察荊湖南路的御使章得臣也是他們**的人,這不是明擺着還要想辦法再鬧出一些事情來。”
王居安有些不解,道:“即然都是他們的人,那麼查出來的結果自然還是新法不好嗎?這不正應了樑克家、洪适這些人的道理了嗎?”
錢象袓笑道:“居安兄也太誠實了,你難道以爲皇上會看不出這些來嗎?就算皇上年輕,沒有這麼深的心機,那麼楊炎這些人也一定會看出來的,他們一定是故意如此,好趁機抓住樑克家、洪适等人的把柄,一舉把他們鬥倒。”
史彌遠冷笑道:“所以說他們蠢,做大臣的,沒有治國安邦的本事到還不要緊,但必須要會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當今皇上想要有所做爲,一心力主恢復,就該立刻改弦易轍,見風轉舵。卻還死死抱着講和不放。如果放在孝宗皇帝一朝,或許還可以,因爲在孝宗皇帝上面,還有個太上皇可以給他們撐腰。現在可就不是那時了,如果還不知變通,那可就沒辦法了。身爲臣子,莫非還想和皇上對着幹不成嗎?這一次就等着丟官吧。”
錢祖象道:“所以只要大人在御使面前一定要做出維護新法的樣子來,保證地方上的穩定,並使朝廷看到江西路施行新法的成效,必然會被朝廷委以重任。”
史彌遠滿意的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告訴下面那些還在鬧騰的鄉紳,到此爲止吧,我在清丈土地的時候以經給他們手下留情了,如果誰還不知好歹,敢在御使面前鬧事,壞了我的事,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一定給他們好看。”
王居安忙道:“大人放心,下官這就去辦,諒他們也不敢不知實務。”
原來史彌遠到了江西之後,雖然在全力推行新法,但也很注意和地方豪強鄉紳拉好關係,淸丈土地時往往也手下留情,留下十之一二,因此豪強鄉紳見了,自然也會報之以李,比較配合他施行其他新法,因此江南西路雖然是淸查出土地略少於其他的地方,但新法的推行,卻十分順利。
史彌遠又道:“還有王時雍和徐秉哲這兩個人,你派人去警告他們,別以爲他們暗地裡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在御使巡視之前給我立刻解決掉,如果在御使面前露出馬腳來,這個知縣就別做了。
王時雍和徐秉哲在金軍南侵時,投降了金國。後來受完顏長之派遣,投到鄧王趙愷麾下臥底。不過也正因爲如此,在趙忱復國之後,才逃過了一難,不僅留了一條命,而且還掛了個閒職官階。不過兩人都不甘寂寞,還想一朝東山再起,因爲他們與史浩有幾分交情,因此才投到史彌遠的門下來。
而史彌遠也正想扶植自己的力量,因此欣然接受他們。並保舉王時雍爲南昌知縣,徐秉哲爲新建知縣,這兩個地方都隸屬於隆興府管轄,都是重要的縣所。史彌遠也一在提醒兩人,這時一定要收斂,管好地方,好爲長久之計。那知這兩個人剛當上知縣還能奉公淸廉,但過了不到一年,又開始不老實,借行新法之機,中飽私囊。氣得史彌遠大罵兩人是爛泥不上牆。
就在這時,衛涇勿匆跑進大堂,大聲道:“史大人,大事不好了,湖南路發生了民變。”
※※支持原創※《宋翔》首發於1*7*K小說網※支持正版※※就在建康朝廷下旨,派遣御使去各地巡查新法的施行情況的時候,荊湖南路潭州治下的寧鄉縣和湘鄉縣相繼發生了鄉民抗交春稅,甚至是圍攻縣衙的事情。
居荊湖南路制置使魏杞在公文中說,事情的起因是下鄉催交春稅,有農戶便向官着述苦,說新法施行,將會使自己付擔加強,接着下鄉清丈土地的官員遭到村民的圍攻,後來發展到有數千百姓,圍住縣衙門囗,強烈要求費除新法的地步,局勢一度十分混亂。幸好潭州知州孫濤親自奔赴兩地,好言安慰,才暫時平息了百姓的憤怒,撤了縣衙之圍。不過仍然拒交春稅。要求朝廷不要在潭州施行新法。
公文傳到建康之後,朝野上下再一次被震驚。民變是歷朝歷代都非常忌諱的事情,弄不好就會造成朝廷動盪,天下大亂的局面,是任何統治者也不能輕視。
就是當年熙寧變法,雖然也弄得天怨人怒,兩黨相爭,但也沒有發生過百姓**,抗拒新法的事情。因此在建康朝野上下又一次軒起了反對新法的,無數的官員、學子紛紛上書朝廷,要求廢除所有新法,並罷黜所有參與新法的官員。
連鐘山書院裡的學生們也都對新法實施議論紛紛,當然是有人反對也有人支持,展開了多次爭辯,一時之澗甚致蓋過了學術之爭。幸好呂祖謙、朱熹、陸九齡、陸九淵等幾人都老於事故,在這個時候都還沉得住氣,並沒有參與其中,同時也嚴厲約來自己的弟子,千萬不要做得太出格。因爲這幾個人心裡都明白,雖然朝廷申明,不會干涉書院內部的教學事務,但並不等於在書院裡就能無所顧忌。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時候說,心裡都要明白。
而在朝中就管不了那麼許多了,樑克家和洪适抓住這個時機,不遺餘力的拼命攻擊新法,洪适甚至向朝廷上了一份奏拆,洋洋萬言,列舉了新法的十八條罪名,將新法全部貶爲是橫徵暴斂,誤囯害民之策,強烈要求朝廷廢除所有新法。而趙汝愚則與之針鋒相對,逐條反駁,寸步不讓,認爲目前出現的問題只能說明新法本身還有漏洞,或者是地方官員執行不利,還有朝中的大臣監督不利,這些問題都是可以逐步完善的,逐步解決的事情,而不能完部怪罪於新法。
而在兩淮視巡了一圈之後,韓彥直和劉珙在親眼前到了新法的初步效果之後,也逐漸接受了新法。因此回到朝中之後,也幫着趙汝愚說話。認爲這時不宜魯莽停止新法,而是應該査明原因之後,再作決定。雙方都一幫人幫着搖旗吶喊,都各自尋經具典,各抒己見,爭執不下。而保持中立的陳俊卿這時也不知該如何纔好,只能一籌莫展。
而奇怪的是一向最堅定支持新法的皇帝趙忱這時卻一反常態,任由雙方爭吵不休,並不作任何意見。朝中連續爭吵了幾天之後,雙方也都自覺無趣了,這纔想起來,如果皇帝不表態,自己這些人吵得再兇也沒有用。因此雙方都一致轉向,請皇帝來拿個主意。
見衆臣都不再爭吵了,趙忱這才下旨,任命楊炎爲荊湖南路安撫使,統領兩萬禁軍,駐紮荊湖南路,平息民變,並且查明民變的原因。
這一下衆臣又一次炸了鍋,誰也沒有想到皇帝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發生了民變,朝廷派軍隊平息也是正常的事情,不過大宋一向重文輕武,一般都是由文官出任地方,極少派武將。
因此樑克家急忙出列,道:“陛下,巡撫地方,歷來都是文官的事情,怎能啓用武將,荊湖南路制置使魏杞尚在,豈能輕率罷免,還請陛下三思。”
趙忱皺了皺眉,道:“荊湖南路發生民法,豈不是制置使的責任嗎?何況平息地方暴亂,正要用兵,文官恐怕也難以勝任,當年楊駙馬曾在廣南平定摩尼教作亂,正是合適的人選。”
洪适忙也出列,道:“湖南路之事與廣南不同,只是民變,並未發生暴亂,更勿論是亂臣賊子藉機作亂。豈能一概而論,何況現在湖南民變的原由也尚無定論,怎能以此來定是魏杞之過,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另選他人前往湖南調查。”
衆人又是好一番爭論,最後連陳俊卿也出面制止,最終還是趙忱做出讓步,改任楊炎荊湖南路兵馬都總管,率軍進駐湖,平息地方**,但同樣俱有調查民變的權力。洪适一見,忙又推薦王淮爲荊湖南路提刑點獄使,與楊炎一起赴荊湖南路調查民變原因。
提刑點獄使主管一路刑罰政務,這個推薦任命也無可厚非,趙忱也只能同意,但同意又任命入內內都知承旨紀維忠爲監軍。啓用內侍做監軍,也是大宋的慣例,這一點大臣們也沒有任何異議。於是調查民變原因的人選就這樣定了下來。
樑克家和洪适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讓楊炎獨自來處理這件事情。這就還有迴轉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