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延安郡王,龍虎衛上將軍,樞密副使,南京留守司,知開封府尹,兼南京路兵馬都總管,完顏長之,精忠許國,沈毅冠軍。勤王有功,多有辛勞,特別加封完顏長之爲濮王,妻完顏瑞仙,爲濮囯王妃,賜食邑五千戶,實封五百戶。主者施行。欽止。”
完顏長之高呼:“臣謝旨領恩,萬歲,萬萬歲。”向北連拜了三拜,然後接過了聖旨。
金國的國號王爵分爲三等,濮王是第三等王爵,但比完顏長之此前的郡王爵位,又高了一等。而且完顏瑞仙也獲得了王妃的稱號。一般來說,先帝架崩之後,新君繼位,都會對先帝的有功舊臣進行一次晉階的封賞,因此完顏長之的這次晉級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自從完顏福壽寫信告完顏長之,執政大臣們一致通過,請普風來位完顏雍症脈看病,並且讓完顏長之出面去請普風的事情,雖然有信中完顏福壽並沒有說別的話了。但完顏長之卻明白,如果自己的推斷不錯,是有人向皇帝下毒,那麼這一封信無疑就成了皇帝的催命符。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岳父也是迫不得己,也寫來這一封信。因此完顏長之也毫無辦法,只能回覆朝廷,表示自己願意前往。
果然,還沒等過十天,中都就傳來了皇帝完顏雍重病不治,以經架崩,太子以經繼位的消息。同時,完顏福壽也命人送來密信,詳細的告訴完顏長之,自己以經調查得很清楚:在完顏雍架崩之前的一段時間裡,太子完顏允恭本來應該是留在東宮裡的,但他卻一直就守在皇宮裡,而且皇帝出現病危,本來是首先要招見執政大臣的,但被派出宮去傳詔的內侍戴福安卻被太子攔住,等到執政大臣接到傳詔之後,再進入先帝的寢宮時,先帝以經歸天了,而在那個時候,太子以經就在先帝的牀邊了。
而且在事後,完顏福壽還發現,在先帝架崩之前的幾個時辰裡,京城裡還出現了大規模兵馬調動的情況,右副都檢點紇石列胡沙虎率先三千侍衛軍駐守皇宮、守住皇宮的各門,同時大興府同知留守事,元帥右監軍術琪高虎調集了五千人馬,守住京城的各大小街道,一付如臨大敵的樣子。雖然最後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但這些跡像都表明,在先帝架崩之前,太子就以經做好了充份的應付各種變故的準備。
完顏長之接到岳父的密信之後,立刻和妻子密議,夫妻兩人幾乎一致認爲,可以肯定,先帝就是被完顏允恭害死的,因此他纔會在先帝同架崩之前,做出這種種舉動來。同時必須防備完顏允恭會對自己下手,而自己也絕不能束手就擒,必須早做準備。
於是完顏長之立刻給駐守山東的完顏陳和尚寫信,請他秘密來一趟南京。而這一次事關重大,不能只是他和完顏陳和尚兩個人商議,也必須告訴幾名其他心腹,聽一聽他們的意見,並得到他們的支持才行。
因此等完顏陳和尚到了南京以後,三人先略一商議,決定招集張鵠和郭蝦蟆,以及蒲阿統、石抹燕山、浦察定住、石定越這四名出身於會守寺的弟子,將事情告訴他們。
衆人到齊之後,完顏瑞仙先暫時回僻,完顏長之先將先帝架崩的種種疑點向衆人說了出來,然後又把當年自己和妻子與完顏允恭結仇的經過全都告訴他們。之後,完顏長之又道:“我料當今的皇帝決不會放過我,早晚必會對我下手,而我也絕不甘束手就擒,必然會盡南京山東兩地人馬,奮起反抗,而不知各位當何去何從。”
聽完顏長之說完之後,郭蝦蟆立刻起身,概然道:“當年末將這條命是留守大人所救的,而且是受大人破格提用,纔有如今的地位。末將感念大人厚恩,今生今世必將唯大人馬首是瞻,只要大人一句話,要我郭蝦蟆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他說完了之後,石抹燕山也馬上起身,道:“大人不必多說了,只要新皇帝敢對大人下手,我們就扯旗造反,看他能奈我們如何?”
石抹燕山是這四名會寧寺弟子中最年長,也是目前官職最高的人。他一開口,其他三人也立刻道:“對,就是,就造反,看他能怎麼樣?”
完顏長之點了點頭,他對郭蝦蟆有活命之恩,而石抹燕山他們四人和自巳也有十餘年的師弟之情,因此這幾個人的反應都在完顏長之的意料之中,而這一次聚議的重點其實就是張鵠的態度。完顏長之和完顏陳和尚兩人本身就是蓋世的名將,在他們身邊,也不乏將材,但卻正缺少向張鵠這樣,精通行政組織管理事務的乾材,可以說張鵠在完顏長之目前的班底中,纔是唯一不可或缺的人物,唯有得到他的支持,自已纔有可能成功。
不過完顏長之也淸楚,儘管自己對張鵠同樣有知遇之恩,而且一直對張鵠信任有加,但張鵠與郭蝦蟆有本質的不同,既使沒有自己的提拔,張鵠還是大定府的一個富有的商人,以他的才學和能力,日後謀個一官半職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一但他支持自己,其實也就是謀反,如果事敗,將會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張鵠是否還會支持自己,連完顏長之自己也沒有把握。
見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張鵠依然神態自若,輕輕咳嗽一聲,纔對完顏長之道:“在下想先問大人兩個問題。”
完顏長之點點頭,道:“先生請問。”
張鵠微微一笑,道:“如果大人真與皇上反目,那麼大人是想從此割據一方,以求自保,還是打算奮力反擊,攻破中都,奪取皇位呢?”
完顏長之聞言,雙眼直視張鵠,過了好半響才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長之想要割據一方,安身立命,只怕皇上也不會允許,因此唯有奮力反擊,纔有出路。別無他法可行。”
張鵠點點頭,又道:“那麼在下問第二個問題,倘若皇上能夠不計前嫌,並不準備與大人反目,相反還繼續重用大人,請問大人又準備作何打算?”
完顏長之的身子不禁一震,竟然半天答不上來。張鵠猛然起身,像是對完顏長之,又像是對衆**聲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能者居之,無能者失之。大人是沈王之子,乃是太祖皇帝嫡親子孫,大金的皇位,大人亦有資格坐上。想那完顏允恭不過是一平庸之輩,不過是先帝之子,才得居上位,論見識才能,怎及大人之萬一。故此只要大人決心起事,在下願盡力相助,誓死相隨。”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被張鵠的話嚇得驚呆了。剛纔完顏長之所說的,還可以看作是在迫不得己的情況下的自保手段。而張鵠所說,等於是要完顏長之主動造反,奪取皇位。兩者之間差別可太大了,這個彎他們一時都轉不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完顏陳和尚才道:“如先生所說,豈不是要長之做謀反叛逆之賊嗎?”
張鵠搖搖頭,道:“良佐之言差矣,何謂謀反叛逆之賊?不過是成者王候敗者賦罷了,自古開朝,那個不是篡奪的皇位,遠的不說,就是先帝的皇位,不也是篡奪自完顏亮而來,然而先帝不是一樣被視爲賢明聖德君嗎?繼然先帝可以篡位,那麼大人又爲何不能?”
完顏陳和尚道:“先帝得位,是因爲完顏亮的皇位本是篡奪而來,而且在完顏亮爲君之後,倒行逆施,惹得人心盡失,先帝奪位也是順天應人而行罷了。”
張鵠反問道:“請問良佐,如果完顏亮在位其間,也施行德政,以仁治國,使大金國泰民安,那麼先帝在行篡位之舉,是否應當呢?”
“這……”完顏陳和尚一下子也答不上來。因爲如果說不,就意味着只要施行德政,以仁治國,那麼篡位也是可以合理化的,那麼只要完顏長之篡位成功之後,能夠治理好國家,也就沒有關係。而相反,則是表明完顏雍的皇位本身也來得不正,完顏長之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取而代之。
原來在得知完顏允恭繼位之後,張鵠心裡就己有了另一番考慮,他對完顏允恭也有所耳聞,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平庸的人,與完顏長之相比,無論是那一方面都大大不及,而以完顏長之的血脈,完全有資格繼承皇位。只不過這些事情只是在張鵠頭腦裡想想而己,他也不敢輕易的說出來。
其實女真族入主中原纔不過五十餘年,雖然深受漢化,但依然保留着許多遊牧民族的特點,相對於理學家所提出的那一套君臣綱常,大多數女真人更信奉以力服人和勝者爲王的法則。而張鵠本是勃海人,雖然熟讀漢族的詩書,也通曉中原的中今知識,但在思想上還是更接近女真人的思想,而且他一向喜歡法家精典而不是儒家的聖人之道,因此有這種想法也並不奇怪。
那知今天聽了完顏長之所說的話之後,張鵠也不由心中大動,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胡思亂想竟真有成爲現實的可能,同時完顏長之能將這麼隱秘的事情告訴自己,也說明他是對自己的絕對信任,令張鵠十分感激。因此在一瞬間,他的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念頭,從感情上來說,他也是支持完顏長之的,雖然這樣做冒着極大的風險,但從商人的角度來看,風險越大,也就意味着收益越大。
而且完顏長之有完顏陳和尚相助,又是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將,本身也精通兵法,手下還有一批精兵猛將。且前朝廷的幾員武將的能力,恐怕無人能是他們的對手,因此一但舉事,還是有很大的成功機會。而一但完顏長之成功,自己就將成爲擁立大臣,到了那時,入朝拜相,封候封公也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自己不依靠張家的權勢,只靠個人的努力就能出人頭地的願望也將會得到實現。
當完顏長之和衆人都等待着他表態的時候,張鵠忽然生出要賭就大賭一把的想法來,因此當既說出,無論皇帝會不會對付完顏長之,讓完顏長之直接舉事造反,奪取皇位。
最後張鵠道:“如今大人麾下有雄兵十數萬,能征慣戰之將百餘員。完顏允恭這黃牙小兒豈是對手,雄兵到處,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殺入中都,奪除皇位,成就大業。然後以大人之雄材大略,只需勵精圖治,內修明政,外治兵甲,待時機成熟,舉兵南征,收取江南之地,成就一代盛世偉業。大金後世必會稱讚大人爲一代英主,而絕不會視大人爲篡位奪權之人。而我等諸位也都可以追隨大人,求得封候拜將,封妻廕子,流芳千古。”
聽他說完之後,衆人都沉默不語,過了好久之後,郭蝦蟆才道:“我追隨大人,從來不求什麼封候拜將,還是那一句話,只要大人一聲令下,耍我郭蝦蟆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石抹燕山也道:“我們也一樣,全聽大人吩咐。“衆人的目光又一次都集中到完顏長之身上。這時完顏長之心裡也是心潮起伏,難以平靜。其實在平日裡,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是太袓皇帝的嫡孫,同樣也是有資格繼承皇位,但這也只是想想而己,連妻子和完顏陳和尚也沒有告訴。
但現在看來,這想法竟似乎可以變成真的了,而且完顏長之也自信,一但自己真得成爲皇帝,所建立的功業一定不會輸給完顏雍,不過……
過了好久之後,完顏長之才道:“此事關係重大,各位請容我三思,今天的事情,諸位千萬不要泄漏給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