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宋軍的進軍十分順利,接報頻頻傳來,均州、光化軍、郢州、隨州都被宋軍奪回。而在東線,完顏陳和尚得知西線戰敗之後,也不敢繼續久留,立刻放棄了濠州,穎州,退守到壽州、潁州、泗州一線。至此,宋軍差不多全部收回了被金軍攻佔的地方,歷時了差不多三個多月之後,雙方又回到了金軍南征之前的局面。
而楊炎也從蔡州回到了鄂州駐紮,一面將各路御前駐軍都統制重新駐守各自的防區,並目開始調集人馬,準備在東西兩線發動對金軍反擊,東線的目標是宿州和邳州,而西線的目標則是唐、鄧二州。
這在這時,聖旨傳到楊炎軍中,原來是趙忱調楊炎回建康去詢問前線的戰況。楊炎苦笑了一聲,知道朝裡一定是又出了事情,趙忱纔會調自己回建康。
原來在宋軍連番獲勝,又收復了襄樊之後,朝中官員也無不以手加額,歡慶大宋又一次擊敗了金軍的南侵野心,但這時朝中大臣也分成了兩批,一批以韓彥直和王炎、張栻等爲代表,主張這時應該立刻趁勝進軍,進行北伐,收復失地。而另一批大臣以趙汝愚、范成大爲代表,認爲雖然現在擊敗了金軍,但大宋自身的消耗也不小,國庫也幾乎消耗一空,因此不如藉此機會,兩下罷兵,等積攢二三年,等國力恢復之後再行北伐。
於是兩派之間各執一辭,又在朝堂上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一連又爭了好幾天,也沒有結果。
這天趙忱只招見五位執政大臣商議是否進行北伐。
韓彥直首先道:“陛下,如今金軍南侵新敗,士氣低落,完顏長之也必然威信大跌,而我大宋新勝,士氣正旺,因此正是我大宋舉行北伐,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此仍天賜良機。當年完顏亮舉兵南侵,釆石一戰慘敗而歸,而我大宋卻未能抓住這一機會,舉兵北伐,孝宗皇帝繼位之後,常以爲憾事,陛下切不可再錯失良機。”
趙忱點了點頭,卻不至可否。
范成大出列道:“陛下,臣以爲北伐大事,不可草率而定,必須從長計議。金軍雖然撤軍,但未經大敗,實力仍在。而我大宋歷經三月戰事,軍力都以疲憊,正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何況國厙以空,此時北伐,又何以爲繼呢?還望陛下三思。”
王炎道:“範大人之言差矣,金軍若是不經敗績,又爲何要撤軍呢?而且歷經三個冃,我大宋的軍力疲憊,金軍也好不到那裡去,雙方不過是彼此彼此而己,又何足爲慮呢?等到我軍的體力灰復,金軍同樣也能恢復,試問如此,何時才能進行北伐之舉。”
趙汝愚也出列,道:“陛下,以微臣之意,絕非不贊同北伐,只是兵徵之事,極爲耗費錢糧,爲了應付金軍南侵,今年的春秋兩稅己消耗一空,陛下的內庫也拔出數百萬貫錢,如今囯庫之中,己無餘額,朝廷又那來錢財供應北伐,若是國庫充足,臣亦是全力支持立刻北伐。”
其實趙汝愚的話正說到了趙忱的心裡,他不是不想舉行北伐,而且也知道,現在確實是一個北伐的大好時機,但趙汝愚說的也沒有錯,爲抵抗金軍的這次南侵,大宋也確實花費了不少錢財,連趙忱的內庫也花去了一半的銅錢。現在國庫加上內庫,能用的錢財加起來也不足一千萬貫,這樣一批錢財,根本不足以支付一場全面的北伐戰爭,如果只是進行一場小規模的北伐,在邊境奪幾座城回來,那還不如索性再等二三年,國庫充足之後再說。
因此趙忱道:“韓卿,如果舉行北伐,這北伐之錢又從何而來呢?韓卿,你考慮過這一點嗎?”
韓彥直道:“回稟陛下,臣想過。”
“哦!”趙忱到覺得有些意外,道:“韓卿可有辦法籌錢嗎?”
韓彥直忽然跪倒在大殿上,以頭杵地,道:“臣知陛下以仁義爲重,以民爲本,然爲了北伐大計,請陛下下旨,重新徵收總經制錢。”
韓彥直這言一出,滿殿譁然,趙汝愚看着韓彥直,忍不住道:“韓相,你這是…這是…”
所謂總經制錢,就是經制錢和總制錢的合稱,屬於宋朝的雜稅範圍。經制錢始於宣和四年(1122年),爲經制江淮荊浙福建七路諸司財計陳遘所創。靖康初年(1126年)廢,又在建炎三年(1129年)恢復,而總制錢是於紹興五年(1135),孟庾提領措置財用,稱總制司時所創。這兩種雜稅就是在固定稅收中再增加稅額,所謂輾轉取積於細微之間,但種類繁多,因此數額十分巨大。目地在於以助軍費。一直沿用到孝宗時代,成爲大宋財政收入的重要部份,直到趙忱繼位,大宋復國之後才取消。
當然韓彥直的意思並不是說要朝廷真正從開總經制錢,實際就是讓朝廷額外加設稅收,籌措用於北伐的費用。
其實徵收稅務,在大宋來說,實在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歷代的皇帝在這方面都不手軟,因此大宋的雜稅種類繁多,而且名目各異,僅在紹興年間就有不下十餘種雜稅。增加一二項雜稅名目,實在算不了什麼。但自從趙忱爲帝以來,就一直非常注意休養生息,減輕民間的負擔,大宋剛剛復國就削減了許多雜稅。後來大宋釆用畝稅法之後,將稅賦徭役全都計入田產之中,除去少數幾項雜稅之外,其他的雜稅都全部取消了。
趙忱受人稱道的地方不僅僅是因爲力主恢復,對金國態度強硬,也在於他能確實做到減輕百姓的負擔,輕役減稅。因此趙忱被稱爲仁義爲重,以民爲本,也算是恰如其份。但現在韓彥直讓他突然加稅,雖然是爲了北伐這個崇高的目標,但一下子也轉不過這個彎來。
就連支持韓彥直的王炎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畢竟勸皇帝增加稅賦,無論是爲了什麼目標,對大臣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在大宋的歷史上,蔡京、秦檜之遊,都曾巧立名目,任意增加稅賦。
范成大走出一步,正要出言反對加稅,這時韓彥直又道:“陛下,臣亦知道,重新徵收總經制錢必會有損朝廷仁愛之名,有違陛下愛民之心,因此重開總經制錢之後,更請陛下治臣之罪,貶出京師,只願朝廷北伐大計,不受阻礙,臣雖萬死,亦無悔矣。”
聽了韓彥直的話之後,范成大又退了回去,因爲韓彥直的話說的很明白了,爲了北伐的大計,他願意一個人承擔加稅的惡名,爲朝廷背這個黑鍋。
趙忱自然也明白韓彥直的意思,沉吟了片刻,才道:“重新徵收總經制錢一事關糸重大,不可輕易決議,衆卿光則退下,容後再議。”
回到後宮,趙忱心裡一直掛記着這樣事情,因此也茶飯賴咽,坐在睿德殿裡發呆。他當然知道,打仗是要用錢的,而按韓彥直的辦法,重新徵收總經制錢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但這樣一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寬仁淳厚、勤政愛民的好名聲就會大受影響,雖然說自己不會因此就和宋徽宗這樣的昏庸皇帝相提並論,但畢竟是留下了一個污點。
同時趙忱也不願意把這個黑鍋推給韓彥直,自己到底也是皇帝,如果把責任推給大臣那還成什麼樣子。
但韓彥直說的也不錯,現在確實是一個大好時機,一但錯過再等多久纔會遇到這樣的機會呢?緩個二三年,大宋確實可以積累下足夠北伐的錢財,但那時金軍也緩過氣來了,說不定金國又會主動發兵來攻打大宋。
在這段時間裡,趙忱雖然在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在私下裡,也十分擔心,由其是得知樊城失守之後,更是緊張得幾天都睡不好。只到接到楊炎的信之後,才安下心來。因此下一次金國再進攻大宋,結果也難以預料。
就在這時,皇后嶽瓔親自端着一個食盤,來到睿德殿,道:“官家,你總該吃點東西吧!如果讓娘娘知道了,可又要怪罪臣妾等人沒有伺侯討官家。”
趙忱也苦笑了一聲,雖然滿腹心事,但對着嶽瓔,也難以發作,何況她還把周太后擡了出來,只好點點頭,道:“皇后也坐下,陪朕一齊吃一點吧。”
嶽瓔嫣然一笑,添了一碗粥,放在趙忱面前,然後又給自己添了一碗,道:“臣妾聽說最近戰事都很好啊,金軍以經全都退兵了,官家今天又是爲了什麼事情心煩呢?”
趙忱又苦笑了一下,這才把今天朝會上的事情說了一遍。嶽瓔聽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纔好,想了一想,才道:“官家不是以經下旨,招姐夫和六姐回京了嗎?依臣妾看,不如就等姐夫和六姐回京之後,聽一聽他們的意見,才做決定吧。”
趙忱也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就在這時,一個內待進來報道:“示稟官家,外面有駙馬和永安公主、永寧公主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