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雖然一向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有些事情,他從不開玩笑。
他說裘傷是最強刺客,那他就一定是。
楚天涯看着裘傷,十二青衛裡的玄武。相比於初到七星寨時的一臉冷酷與鋒芒畢露,現在的裘傷看上去氣質已經收斂多了,甚至可以說有些木訥。
大巧不工,重劍不鋒,說的大概就是裘傷這種人。一個男人,從年少輕狂的跋扈到成熟穩重的內斂,其間的所需要經歷的磨礪與沉澱,是外人不足以想像的。
沒錯,裘傷也變了。和朱雀、小飛一樣,變化很大。
楚天涯對着他點了點頭,玄武就退後一步站定了。但他的眼神一刻也沒有停止的在四處轉動,留意着四周的一切風吹草動。這種行爲,典型就是一個職業保鏢該有的習慣。
剩下的一些人,三男三女,楚天涯只認識其中的一個了,就是珠兒。
楚天涯便走到了她的面前,咧嘴笑了一笑,“老爺子,她呢?”
“貴人。”何伯說道,“女的嘛,適合這名字,於是她就叫貴人。主公覺得順口嗎?”
楚天涯便笑道:“老爺子你就愛折騰這一套——不過,這個名號的確是蠻好聽的。貴人,她的特長就是御獸和用毒麼?”
“會醫者未必會毒,會毒者必然會醫。”何伯說道,“貴人就是十二青衛裡面的醫者,普天之下,恐怕就沒有她解不了的毒了。當然,主公有個三病兩痛,也不需要在外面請郎中了。此外,她還可以給主公馴化虎獅猛犬來看護宅院。有時候,畜牲的耳朵和鼻子,的確是比人的好使。”
聽着楚天涯與何伯一問一答的聊天,珠兒就靜靜的看着楚天涯。她的眼神與表情與之前的其他人都不同,是毫不掩飾的熱切與眷戀,就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人,在期待對方一個激烈的擁抱。
但是她站着沒動,也沒有說一句話。
楚天涯當然能夠看懂她的表情,微然一笑,“回來就好。”
貴人的眼淚差點就下來了。礙着在場人多,她也退後一步站好了,不動如鬆。
剩下還有五個人,其中有兩名女子,長得是一模一樣。
楚天涯看到她們當場就想起來了,“你們是叫紫辰與青妍嗎,一對雙胞胎姐妹?”
“咦,主公你認識她們?”何伯詫異道。那對女子也面露微訝。
“不認識。但我認識她們的姐姐與姐夫。前些日子我去太原摘星樓,無意中認識的。”楚天涯說道,“他們還託我打聽你們的消息。”
那對姐妹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說話。
“你們怎麼不說話?”楚天涯有些奇怪。
何伯笑道:“主公,你不叫他們說話,他們是不會吭聲的。他們是你的貼身近衛,不能隨便出聲打擾到主公。也就是說,在主公沒有危險與吩咐的時候,他們就像是不存在一樣——當然,青龍例外。老頭子都嘮叨了幾十年了,這張破嘴閒不下來。”
楚天涯哈哈的笑,便道:“你們兩個,要不要下山去探望親眷?”
“回主公,不用。”那對姐妹一同抱拳,動作聲音表情全都一樣,答道,“能給家中報個平安即可!”
“好,我吩咐人跑一趟。”楚天涯點了點頭,打量這對姐妹,簡直就像是一個人照鏡子的裡外兩個影相,真是難於分辨。看這長相身形,雖不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至少也是明眸晧齒青春靚麗,還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溫婉氣息。實在難以把她們和“保鏢”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
應該說,十二青衛就沒有一個看起來像是真正的“保鏢”。他們全都貌不驚人,沒有半點的飛揚跋扈,一個比一個安靜,一個比一個內斂。除了戴着面具的朱雀,其他人扔進人羣裡,都很難一眼認出來。
“主公,這對姐妹花就是太常與太陰。”何伯說道,“她們兩個永遠不會離開對方。她們的師父應該是早年江南一帶鼎鼎大名的‘子母劍客’。此人是個奇材,他獨創的子母劍術,是左右各持長短不一的兩把劍同時攻守。老頭子早年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還切磋過幾手,雖然沒有生死相搏的分個勝負高低,但那套子母劍的確是厲害。也許是看到這對雙胞胎姐妹天生異秉,於是他就收了這對女娃兒做唯一的入室弟子,將那套劍術傳授給她們。現在,太常與太陰分別用上長短劍對敵,因爲她們有雙拳雙腿而且心意相通有如一人,因此比當時的子母劍客還要厲害。現在啊,老頭子在她們的聯手面前都難討到很大的便宜。”
“這麼厲害?”能讓何伯都這樣說,楚天涯不由得有些錯諤,然後他看向玄武,“你若與太常太陰全力一戰,有幾成勝算?”
“全死。”玄武回答的言簡意賅,就如同刺客的出手直接就給出結果,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楚天涯點了點頭,心中還是多少有點震撼的。武林高手的心境,他畢竟不是太懂。但有一件事情他能肯定——眼前的這一羣武林高手,將會真正的忠於自己!
“剩下的幾位,主公比較陌生。但用不了多久,主公也就熟悉了。”何伯一一介紹過來,說道——
“螣蛇,關中洛陽人,洪拳高手。別看他瘦小,他的一對拳可以開碑裂山,一雙腿橫掃千軍。他不用任何武器,但是任何用武器的人,都不敢小視於他。”何伯指着一個年約四十貌不驚人的瘦小漢子說道。
那漢子上前一步,眼神炯炯的對楚天涯抱了一拳。
“**,契丹人,曾經是遼**隊裡有名的萬人敵,後來擔任過遼國天祚帝的帶刀侍衛。他的馬上功夫絕對天下一流,對軍隊、皇宮、官場上的一切東西都相當熟悉。此外,他通曉契丹、女真、西夏的語言與文字,甚至包括大宋各地的方言。”
聽了這些,楚天涯心中驚歎不已——這不是一個護衛,簡直就是一臺百科全書啊!
那名契丹漢子上了前來,對楚天涯彎腰撫胸的拜了一拜。看他年歲也就三十五六,身型挺拔五官俊朗,氣質也是頗爲沉寂與大氣,不愧是遼國皇帝也用過的貼身近衛,有着超人一等的俊逸風采。
“以後你就和小飛一樣,在我書案左右用墨。”楚天涯說道。
“是,主公。”**應了一聲,很標準的大宋官話。至少到目前爲止,楚天涯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胡人。
“勾陳,熟知一切江湖上的旁門左道,尤其精於機關陣法,識天文懂地理,精於占卜與相面。”何伯指着一個三十歲上下、形如教書先生的斯文男子說道,“主公別看他文致彬彬,他動手殺起人來,可不比玄武含糊多少。實際上,他也曾經是狼牙衛隊的一員,比玄武他們稍晚一點混入七星寨裡。趕巧了,也就投效了我們。還有,他是玄武的生死兄弟。”
教書先生似的勾陳上前一步,似文生一般對着楚天涯拱了拱手,面上還泛着輕鬆的微笑。
那種微笑,讓人如沐春風,不會感覺到絲毫的威脅。但楚天涯完全相信何伯說的話,他要是動手殺起人來,一定比切菜殺雞還要麻利。
“最後一個,天空。”何伯指向一個身材高大的胖子,“主公也可以叫他笑面虎,他擅長的是暗箭傷人。也就是在別人被他的傻笑迷惑的時候,被他冷不丁的用暗器陰招算計。還有,他的刀法應該和薛玉有得一拼。”
那胖子笑呵呵的上前一步,抱着一柄寶刀衝着楚天涯抱拳。
楚天涯上下打量他,這胖子至少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一身的肥肉就像波浪一樣的能顫起來。笑起來滿臉的人畜無害,簡直就像是個吉祥物。這麼笨重又呆傻的一個傢伙,居然能夠入了何伯的法眼,楚天涯越看越覺得有趣。
一回神,楚天涯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還不是最後一個吧?十二天將,不是還有一個‘天后’麼?這裡包括老爺子,也分明只有十一個人。”
“嘿嘿,天后嘛!……十二近衛中排名最末的一個,不提也罷!”何伯還裝模作樣的擺起了手,一副不屑的神情。
楚天涯的心已經提了起來,“如果我非要提一提她呢?”
“她嘛……的確是沒有特別過人之處。也就是實在無人可挑了,選了她湊個數兒。”何伯摸着下巴上雜亂的鬍鬚,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說道,“讓老頭子仔細想想啊,她會做什麼呢……嗯,嗯,能生孩子!”
楚天涯嘴一咧,哭笑不得,“女的?”
“天后嘛,當然是女人。”何伯嘿嘿的笑,“而且,是個極其漂亮的女人。”
“有多漂亮?”
“主公心目中的漂亮女人該長成啥樣,她就長得啥樣。”
“如果我要她長成……”楚天涯本想說‘蕭郡主那樣’,一眼瞅到近前的朱雀便忍住了,轉口說道,“老爺子這是給我挑的近衛,還是妻妾?”
“都是。”何伯一點也不隱晦的說道,“如果主公願意,朱雀、貴人、太常太陰都可以是主公的妻妾。貼身近衛,本來就是要與主公形影不離的,包括主公睡覺的時候。”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楚天涯就看着那幾個女人。她們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看來何伯早就把這一層跟她們說透過了。
楚天涯的心裡,已經想到了一些什麼。但何伯今天是擺明了要故意擺一擺譜,楚天涯也就只好耐着性子,說道:“既然天后只會生孩子,那她和別的女人就沒區別了。就憑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就能做我的近衛……老爺子,你猜我信不信?”
“主公當然不會信了。”何伯嘿嘿的怪笑,“當然了,她還是有點本事的。比喻會耍兩手飛刀,會一點輕功,會一點拳腳,還學過一點槍法,可惜她的功夫練得太雜沒有一門出色拔尖的。不過,她性格急躁脾氣又壞,動不動就要出手傷人或是離愛出走;此外,她對針線女紅半點不會,下廚做菜豬都不吃,卻偏愛和男人一樣躍馬橫槍征戰沙場,血染戰甲玫瑰夜叉……哎呀,這麼一說起來,她除了漂亮還真是百無一用。要不,咱們把她剔除了另外選一個?”
楚天涯的心,已經在劇烈的跳動了。
深呼吸,他一字一頓的道:“告訴我,天后在哪裡?”
“主公如果要找她,就一定能找得到。”
“呼——”
一陣風,楚天涯拔腿就跑。
緊跟着十陣風,除了何伯之外,十名青衛很快跟了上去。
何伯嘿嘿的怪笑,懶洋洋的走到正堂門口的屋檐下坐了下來,如同以往在老楚家宅子裡看家護院時一樣,自言自語的道:“回來嘍,回來嘍……回來,就好。”
楚天涯從來沒有跑這麼快過。甚至當初在太原城裡與金兵巷戰、被人追殺時,都沒有跑這麼快過。
他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急切的,想要去見一個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慢一步,失去整個世界;快一步,整個世界就是自己的!
玉衡宮後山,雲海仙境。
楚天涯渾身汗溼氣喘如牛的站在了這裡。
懸崖邊上,雲海之間,矗立着一位佳人。
從七星堂跑到這裡,至少有幾千米,而且大部份是陡峭的山路。楚天涯還不知道,自己的體力居然這麼好,好到可以去參加鐵人三項賽。
白毛滾邊的金花大氅,足踩雲靴頭頂蟬冠,衣袂飛揚,眉眸含笑。
去年太原城外的那場大雪時,她就是這樣子的。
一如初見。
楚天涯就這樣看着他,急促的喘氣,不記得自己說話了沒有,也不記得自己是笑了還是別樣的表情。
蕭玲瓏也這樣看着她,臉上泛着柔和到融化天地萬物的微笑,兩行眼淚靜靜的滑落。
十名青衛在離楚天涯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下,然後集體散開各自隱蔽藏身。恰如何伯所說,這種時候他們就像是不存在的。但是十步之內,危險也是絕對不存在的。
兩人沒有說話,各自朝對方走近了幾步。
楚天涯的頭上臉上,汗如雨下,胸膛仍在劇烈的起伏。
蕭玲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雙手捧着他的臉頰。
楚天涯看到,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滑落。他伸手,捉住了她的雙手。
蕭玲瓏的臉上仍是那樣的微笑,張了張嘴,卻說不話。於是深呼吸,輕輕的吸着鼻子。
“你要是還不回家,我就娶十房八房小妾,生十個八個兒子給你看!”楚天涯將她的雙手,緊緊握住。
“這就是你最想跟我說的話嗎?”蕭玲瓏被逗笑了,眼淚卻涌得更兇了。
“你以爲我不敢?”楚天涯把臉一板,死死的捉住她的手,生怕她再溜走。
“你當然敢。”蕭玲瓏的聲音和以前一樣平靜與淡然,彷彿她的感情從來就知道強烈的奔泄過,“你和朱雀、貴人的那點事情,以爲我不知道嗎?”
“是,你當然知道。”楚天涯咧着嘴,像條被激怒的野狼一樣呲牙咧嘴,故意惡狼狼的道:“我早就該知道,你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七星寨!你一直就躲在人煙稀少的天樞峰上!不光是與你一同離開的阿達與耶律兄弟,還有白詡、何伯居然也幫着你欺騙我!——好嘛,這些人,全部軍法從事!”
“幾日不見,你越加威風了。”蕭玲瓏仍是笑意淡然,她就這樣任由楚天涯像扭賊一樣的緊緊的握着她的手,說道,“主公息怒,屬下知錯了。”
“那你說,我該怎麼罰你?”楚天涯將她的雙手放到自己的脣間。
蕭玲瓏感覺到,楚天涯的身體在發抖。
曾經面對萬人大戰矢石交錯,被人圍攻身受重傷,他也沒有這樣發抖過。
“就罰我……做你的十二青衛之一。”蕭玲瓏任由眼淚就這樣滑落,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微笑,用她朦朧的淚眼凝視着楚天涯,說道,“從今以後,再也不離開你的十步之外!”
“那怎麼行?”楚天涯深深的吻住了她的手背,自己手上的青筋都要爆起了,“至少,還要罰你給我生十個兒子、十個女兒!”
換作是一般的女子,這時候肯定是羞赧的一笑別過臉去,嘴裡羞怯的笑罵一聲,“討厭,你當人家是母豬啊,生這麼多?”
但蕭玲瓏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的眼眸笑得眯起,僅僅說了三個字,就讓楚天涯的雄性荷爾蒙像山洪一樣的瘋狂爆發,再也無法收拾——
“你行嗎?”
……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連蠟燭搖曳出的光影一如昨日。
可是今夜,楚天涯與蕭玲瓏分明感覺,他們的重逢就像是相隔了一個世紀,一個輪迴。
夜已經很深了。
楚天涯抱着懷中發出輕微鼾聲的至愛女子,根本無法入睡。雖然他已經極累極累,累得兩條腿都有點發軟了。
蕭玲瓏幾綹略溼的秀髮撫在他赤|裸健壯的胸前,微涼。她的呼吸,均勻而甜美,如同一隻含睡的懶貓。
楚天涯輕輕的吻在了她的額頭。
這一刻,他感覺已經得到了一切,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你爲什麼還不睡?”蕭玲瓏沒有睜眼,如同夢囈一般的呢喃。
“我怕一覺醒來,你又消失了。”楚天涯輕撫着她光滑如緞的後背,漸漸滑落到她豐翹圓挺的美|臀上,輕輕的拍了一把,以示對她當天不告而別的懲罰。
“那主公就慢慢擔心吧,屬下可是睡了。”蕭玲瓏把頭往楚天涯的胳肢窩裡埋了一埋,嘴角微微的撩起,勾勒出一抹狡黠與滿足的微笑。
“你就這麼做青衛的?”楚天涯笑,將她抱得緊了一些。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相依,彷彿沒有一絲的間隙。
“是。”蕭玲瓏有些模糊的聲音從被窩裡傳來,庸懶且帶一絲疲憊,“天后的職責,就是保衛主公睡牀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