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古道前,完顏宗翰與時立愛並馬而立,前後觀望一眼看不到邊的軍隊,各自臉上的神色都很是複雜。
“狼主,斥候回報,小蒼山的山賊前幾天大肆慶賀,應該是楚天涯從河北迴來了。”時立愛說道,“現在,楚天涯在小蒼山佈下了營盤擺開了陣勢,在迎接我大金國的軍隊。”
“他還真把自己當一號人物了。”完顏宗翰雙眉微沉輕輕的冷哼了一聲,“他以爲還能像去年那樣用一些陰損的招術,來對付我們麼?”
時立愛略微一笑,“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哼……”完顏宗翰的嘴角輕輕撩起,“去年我大金國不過是試探的一擊。原本我們以爲,中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有想到宗望一旅偏師居然殺到了東京城下。今年,勢必一舉滅了南國,斬草除根。休說是一個楚天涯,就是十個楚天涯帶上百萬之師擋在太原,也改變不了這個大勢了。”
“是。南國已從內部腐朽,縱然大金國不去滅他,他也遲早死於內患。”時立愛說道,“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做個順手人情,替他早早了斷。此次皇帝陛下起舉國之師南下,雄師百萬,給風雨飄搖的南國最後一擊——他們,逃不掉了!”
完顏宗翰側目看着飛狐口裡魚貫而出小跑通過的柺子馬,表情並不輕鬆,“小蒼山的情況怎麼樣?”
“正在陸續打探。”時立愛答道,“楚天涯練了一支青衛,實力不輸於狼牙。我們派出的斥候很難打探到他們內部的確定消息。只能從外界判斷,小蒼山的防禦十分牢固,主要是針對我們的騎兵設下了極多的路障。營盤之間往來呼應,不是太好打。”
“那就不打。”完顏宗翰毫不猶豫的道,“謀主,你親自去前方,我派三萬鐵騎給你做護應,由你來主持修建營盤,不要比楚天涯修得差。”
時立愛略皺了一下眉頭,“狼主是打算,持久戰?”
“對!”完顏宗翰說道,“去年的鎖城戰術,其實是正確的。只是後來出來了我們意料之外的變故。今年他們屯兵於小蒼山,這地方比太原城池更好包圍。我們有三十七萬大軍包括後勤糧草,要全部通過飛狐古道都需要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謀主要做的,就是保證這半個月之內,楚天涯不會殺到飛狐古道。”
“狼主請放心。”時立愛拱手道,“屬下雖是不才,這個還是能夠保證的。”
“我相信先生。”完顏宗翰略微一笑,“爲這一戰,我們臥薪嚐膽一年多,受盡了別人的恥笑與各種屈辱。現在,是到我們血恥的時候了!”
“那屬下去也!”時立愛施了禮,策馬而去。
完顏宗翰重重的吁了一口氣,“楚天涯,黃口孺子!今番還不將你剿滅,我完顏宗翰再不掌權統兵!”
小蒼山帥帳裡,一片緊張與忙碌。往來的快馬與斥候如過江之鯽飛來飛往。
狼,終於來了。
大戰還未開打,河東義軍的青衛與斥候,先和金人的狼牙與斥候展開了較量。何伯派出了八名青衛去刺探敵情、遏制對方的眼線。領頭的,當然是昔日的狼牙大首領朱雀。他們出去了一天,帶回十一顆人頭,現在正在楚天涯這裡覆命。
“這些全是狼牙的人?”楚天涯看着這些人頭問。
“一半是。”朱雀平靜的答道。
楚天涯側目看向她,朱雀的表情雖然平靜,但眼中的神色很複雜。這些狼牙衛士,曾經都是朱雀的同袍或是學生,他們之間或許還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是到了今天各爲其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事情證明,首級在場的這些狼牙和他們的大首領比起來,還是有差距。
“敵情如何?”楚天涯問道。
朱雀回道:“敵軍先派了小股的狼牙與斥候通過飛狐古道,肅清了通道;然後約有千餘鐵騎迅速開抵建起了臨時防禦工事。目前金國大軍正在陸續向南開拔。截止到目前,至少已有近三萬鐵騎過谷……全是精銳柺子馬!”
“這一撥人馬肯定是精銳部隊。”楚天涯說道,“他們想在過來之後先立穩腳跟,防我偷襲。後面纔是主力大軍和糧草——朱雀,可有查知對方具體有多少人馬?”
朱雀搖了搖頭,“這些狼牙與斥候,沒有一個甘做俘虜的。”
楚天涯點了點頭,那就只能通過宗弼的信來判斷了,完顏宗翰的人馬,不會少於三十萬!
如果把這個消息公佈出去,十萬義軍必定軍心動盪。
“我估計對方也就六七萬人馬。”楚天涯說道,“太原不是主戰場,金國會把主力投放在真定,先要拿下河北三鎮。所以,河東不會來太多的軍隊。我估計完顏宗翰會先要立穩腳跟然後擺開守勢,與我軍打起持久消耗戰。等河東戰事結束,他再決定如何來對付我們——軍師,你認爲呢?”
白詡站出來抱了一下拳,“主公英明。屬下所見與主公大致相同。”
二人都很默契的,沒有提金國有多少人馬,儘量不讓屬下產生惶恐不安之心。
“主公,那我軍是否需要主動出擊,奪取主動?”焦文通問道,“持久戰,對小蒼山的後勤補給來說是個巨大的考驗。”
“這個,要先探明情報,纔好決定。”楚天涯只能打起馬虎眼,他不能告訴焦文通,對方可是有幾十萬兵馬啊!
“報——”正在這時,統領另一撥斥候的勾陣回報軍情了。
“進來,請——”楚天涯令道。
勾陣入帳,說道:“報主公,金兵三萬先鋒已經抵達小蒼山前哨營地,相距不過三四里,在那裡搖旗吶喊叫陣搦戰!”
“什麼?叫陣?”楚天涯眉頭一擰,甚感怪異。
白詡與焦文通等人也是有些不解,白詡道:“按理說,敵軍遠來兵鋒疲憊,理當是牢牢固守以防我軍趁亂劫營,怎麼還來主動搦戰了?”
楚天涯心中一動,“敵軍先鋒主將是誰?”
“不知。”勾陣答道,“敵軍將旗張打的是‘完顏’旗號,不知是哪位主將在督戰。”
楚天涯與白詡對視一眼,“難道會是完顏宗翰本人?”
焦文通道,“金國姓完顏的人極多,怎可料定是完顏宗顏?”
“二哥有所不知。”白詡說道,“立足第一陣,是最爲重要的。目前金國大軍正在陸續穿越飛狐古道,如果前軍不穩或是吃了敗仗,後面的部隊就陣不成陣、軍不成軍。小生敢打賭,這三萬鐵騎的身後一定就有大量的軍工在搶修工事。他們是在打草驚蛇先聲奪人,主動搦戰以防止我軍突出奇師去劫營。”
“那我們,打是不打?”焦文通雙眼一瞪急道。
白詡對楚天涯一抱拳,“請主公定奪!”
楚天涯雙眉微擰,“誠如軍師所言,這第一戰的確是至關重要。敵軍先鋒,就算不是完顏宗翰本人,也有可能是獨擋一面的大將,或是謀主時立愛在督戰。三萬大軍有備而來,非比等閒。如果我軍跳出營盤去與之野戰,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極不划算。這或許就是完顏宗翰要的效果。他們忌憚我們的營盤,因此極力想要野戰一決雌雄。所以我認爲——不打!”
“那就任由他們這樣堂而皇之的修建防禦工事?”焦文通等將問道。
“不打,但是可以騷擾。”楚天涯略微一笑,“二哥,殺雞不用牛刀,這等小事就不用勞煩你來出場了——劉子羽!”
“屬下在!”劉子羽激動的站了出來,抱拳接令。這是他入夥之後,第一次正式登場的機會。
“你在河北真定一帶,對金兵騷擾遊鬥了一年多,這方面你是行家。”楚天涯說道,“我給你五百虎賁再加五百契丹鐵騎,一千人馬,去跟敵軍先鋒玩一玩。原則一條,絕不正面血|拼,絕不孤軍深入。明白了?”
“屬下明白!”劉子羽大聲應諾,“屬下絕對不會讓敵軍安然的建營起寨!”
“聰明,並非要你殺多少,要的就是讓他營寨難立。”楚天涯說完,又喚道,“老爺子。”
“屬下在!”何伯站了出來。
楚天涯上前,低聲道,“你的偏門左道發揮大用場的時候到了。敵軍遠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飲水、砍柴埋鍋。這個飲水裡面,大有文章可作。”
“老頭子明白。”何伯嘿嘿的笑,“就算無法毒死他們萬人,老頭子也能讓他們腳軟頭暈很是惱火一陣子的了!若有運氣,順手牽羊宰幾個千夫長、萬夫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朱雀,你留下。”楚天涯說道。
朱雀眉宇一沉,“主公可是信不過屬下?”
楚天涯走到她面前,“我不想讓你左右爲難,內心痛苦。畢竟那些狼牙衛士當中,有你曾經的同袍與好友。”
朱雀輕輕的吁了一口氣,也沒多說,點了點頭。
“報——”又有斥候來報,這次是青衛天空。
“進來,說——”
大胖子天空跑進來,渾身大汗淋漓,“主公,前營先鋒薛玉來報,敵軍先鋒兵分五路,每路各有兩到三千鐵騎不等,向我營盤各處滲透騷擾——請命,是否出擊剿滅?”
“敵軍這是以邀戰爲名,前來探營了。”白詡快語道,“主公,這幾撥騎兵必須剿滅或驅逐!”
“你有何良策?”楚天涯問道。
白詡答道:“九宮八卦之陣,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小股入侵的敵人。營盤一動,如同巨輪輾壓,管叫這些小股的敵人有來無回——只需屬下號令一下,各位頭領各歸各營,以本營之弓弩陷阱御之,可大勝!”
“那便好,我的想法就是,不可野戰出擊。”楚天涯說道,“去下令吧,交給你了!”
“是!”白詡鄭重應諾,急忙出營點選令旗手,去下發號令了。
“敵軍的這個先鋒,鬼得很。”楚天涯說道,“先是主動搦戰,然後是化整爲零的前來探營。他分明就是在爲後面的主力大軍做鋪墊。注意,一定不能讓他們切斷了我們和太原之間的補給線——蕭玲瓏到了沒有?”
幾乎是在楚天涯話音剛落,一人走進帳篷來,玫瑰戰甲夜叉面具猩紅袍,站在堂中一抱拳,“屬下到!”
楚天涯看着她,只能透過面具的眼窩看到她的一對眼睛。
四目相對,百般纏蜷。
“命你親率三千兵馬接應太原與西山糧草,專司肅清糧道保障後勤。”楚天涯說道,“令行禁止,即刻動身!”
“是!”蕭玲瓏應諾。
“且慢!”焦文通急忙站出來,“主公,此等粗重之事,還是屬下來辦吧。主公與郡主闊別多時……”
“你去押糧,誰堪大將?”楚天涯雙眉一沉,“我令已下,休得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