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的是獨眼獅王,虎賁統領阿奴。契丹人可是恨死了女真人,他一點沒客氣,先將完顏宗望等三人用絆馬索拉翻在地,然後一擁而上胖揍了一頓,最後將他們剝了個jīng光四腳攢蹄的塞進了一個臭氣熏天的馬圈裡。
“叫你逃跑!”阿奴等人揚長而去。
此刻,狼狽不堪奄奄一息的完顏宗望,恨不得把楚天涯碎屍萬段、將他祖上十八代的墳也給扒出來,鞭屍。
其恨,非筆墨可表。
此刻,完顏宗望也大概想明白了。這個局,或者說這一個類似“下棋貼紙條”的鬧劇,是楚天涯安排的新戲碼。除了捉弄羞辱於他,還有一個目的,大概就是要對時立愛“誅心”。
“楚天涯,你這個地痞流氓,無賴匹夫!!”被堵着嘴捆扔在地上的完顏宗望,只能在心中怒罵,“你早晚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
此刻,楚天涯正在宴席之上,與曹成岳飛等人推杯換盞,好不歡娛。
時立愛呆若木雞面如死灰,機械的應付着楚天涯等人的勸酒,不知不覺又喝了十餘杯下去,醉了大半。
聰明如時立愛,自然能想透楚天涯今rì此舉的用意所在。他只是沒有想到,二殿下宗望,會那麼毫不猶豫的棄他而去,還將他置於險地不顧。
四周歡聲笑語,氣氛熱烈。可時立愛分明感覺渾身上下由內到外,皆是一片冰涼。他雙眼只顧盯着自己的酒杯,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如同雕塑。
“時先生,我敬你一杯。”突然一記女聲響在時立愛的耳側。
他恍然一怔回過神來,仰頭一看,居然是蕭玲瓏。
時立愛慌忙起身,舉杯彎腰的謝禮,“不敢!小生敬郡主!”
蕭玲瓏微然一笑,“請!”
二人滿飲下去。
蕭玲瓏淡淡笑道:“時先生,不介意我在你旁邊坐一坐吧?”
時立愛怔了一怔,在中原禮教森嚴之地,男女同桌飲食可是大忌。可二人同是出身遼國,蕭玲瓏的這個“請求”讓時立愛心頭不由得震了一震,只好應道:“呃……郡主,請坐!”
時立愛受寵若驚,滿副惶惶。
休說當年在遼國時,蕭玲瓏貴爲郡主時立愛是殿下之臣,就算是眼下,二十萬義軍誰人不知蕭玲瓏是主公的女人?蕭郡主要正是成爲洛陽郡王的王妃,只缺一個儀式而已。
四周依舊熱鬧,楚天涯等人有意不去注意時立愛這邊,只顧自己玩樂飲酒。
“時先生,算將起來,你我也是故人,不必如此拘謹吧?”蕭玲瓏輕鬆自如的道,“我們大遼國雖是滅亡了,但你我同是一方水土養大chéng?rén,親不親故鄉情,打斷骨頭也連着筋,先生說呢?”
“是,郡主所言即是……”蕭玲瓏反覆的提遼國,時立愛這個“背叛遼國投降了女真敵人”臣子,心裡不由得一陣陣緊,只得小心翼翼的答話。
“女真滅我親族奪我江山,殺我友朋夷我祖墳,我心裡無時不刻,不想滅了女真而後快!”說到這裡,蕭玲瓏一拳敲到酒桌上,酒杯都跳了起來,然後轉過臉來劍眉斜揚的看着時立愛,“時先生,你可有親朋好友,死於女真人之手?”
時立愛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眼前這位面如桃花傾城傾國的飛狐郡主,渾身上下揚溢出來的怒火與煞氣,絲毫不輸給殺人如麻萬夫莫敵的殺場宿將!
混跡於女真軍中已有年頭,對於這等氣場與殺氣,時立愛一點都不陌生。要是不在死人堆打上幾個滾、手上結果十幾條人命,這股氣勢是裝不出來的!
而且,她眼神中那股濃烈的恨意,就像是發自骨髓!
蕭玲瓏一拳擊得並不重,但四周突然一下靜了下來。衆人無不屏氣凝神的看着時立愛這方。
楚天涯看到後微然一笑,拿着酒杯走過來,說道:“郡主何故發這麼大火,嚇到時先生?這豈是我軍待客之道啊?”
時立愛連忙站起來,“王爺請息怒,郡主並未嚇到小生。只是故人重逢說些舊事,郡主有些情緒激動了。”
“那也不能在賓客與衆將面前失態!”楚天涯的臉sèyīn沉了一些,雙眉一擰看着蕭玲瓏,“還不致歉?”
“我沒有錯,因何致歉?”蕭玲瓏也站了起來,餘恨未消的正sè道,“國父家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雖受萬刀凌遲而死,不改報仇血恨之心!”
“你放肆!”楚天涯的怒氣蹭蹭的就冒了起來,沉聲喝道,“今rì是何場合,輪到你來宣揚遼國的那一套?!”
“我說錯什麼了?!”蕭玲瓏也怒了,雙眼通紅的回瞪楚天涯,“沒有遼國,沒有我的父母,哪有蕭玲瓏這個人?——洛陽王,你好威風!做了王爺就忘了本嗎?你忘了你的女人是從哪裡來的、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夠了,給我退下!”楚天涯將手一揚,杯子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是楚天涯,第一次在衆人面前發火;就算是阿奴這些親密之人,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楚天涯對蕭玲瓏惡語相對。
“我也受夠了!”蕭玲瓏也將手裡的杯子摔了,眼淚叭叭的就涌了出來,“你們都可以保境安民、報仇血恨,唯獨我這個亡國之奴,連故國的字眼也不可提!——好,好!我也去認賊作父、我去投靠完顏宗翰!”
說罷,蕭玲瓏大哭,轉身就跑。
楚天涯臉sè鐵青,眼中,怒火直冒。
除了阿奴和阿達,都沒人趕去追蕭玲瓏。
時立愛已經徹底懵了。今rì之事鬧得有點大了,都鬧到楚天涯與蕭玲瓏公然決裂。而且,蕭玲瓏剛纔氣急之下罵的那一句“認賊作父”,簡直就是在打他時立愛的臉,打得叭叭直響啊!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笑容來,“時先生,內子不賢,讓您受驚了——來,小王敬你一杯,替你壓驚!”
“小生不敢當……”時立愛勉強鎮定心神,與楚天涯同飲了一杯酒下去。
“諸位,請繼續!休要因爲一個胡鬧的女流,壞了我等興致!”楚天涯大聲宣佈後,走回主座坐下。
衆人便一一應合,不再討論方纔之事。但心中都在嘀咕:楚天涯封了王,不rì就將擇立王妃。蕭玲瓏與楚天涯歷經無數感情極深,本是立妃的不二人選。但她身爲遼國郡主的這件事情,會不會成爲最大的阻礙呢?
時立愛的心裡更堵。因爲他一個外人,鬧得一對從不紅臉的佳偶公然反目,還牽扯到若干的家國大事與敏感問題……時立愛感覺,自己像是被推到了一個風口浪尖,或是放在鐵板上被怒火煎烤。
這下,眼下就有許多河東義軍的故人,滿懷恨意的斜眼瞟着他,巴不得撕了他這個惹是生非的壞胚子。
時立愛,如坐鍼氈。
“認賊作父”四個字就像是四把刀子,在他這個飽學儒士的心裡,橫衝直撞的紮了無數個透明窟窿。
說到底,有誰願做亡國奴、又被敵人奴役驅使呢?尤其是做爲一個飽受儒家典籍教化的漢人學子,至從投靠女真的第一天起,時立愛表面上若無其事,心中無疑也是頗費了一翻掙扎與愧疚的。
若非是完顏宗翰等人對他頗爲敬重深信不疑,哪怕是稍有一點寄人籬下遭受了白眼的感覺,時立愛也早就撒手不幹,甚至自刎謝罪了。在讀書人的眼裡,氣節這東西,的確是比什麼都重要。今rì卻被一位遼國故人一下就刺中了心中最爲禁忌之處,時立愛心裡,翻了天。
酒宴罷後,時立愛有些醉,楚天涯叫人將他送了回去歇息。原本,**與小飛還想搬請焦文通來,給楚天涯和蕭玲瓏說和說和,朱雀阻止了他們,說夫妻之間的事情你們這些外人就不要瞎摻合了,不然越幫越忙。
何伯不在,朱雀就是青衛當仁不讓的首領,衆人都很是信服,於是都依從了她。
夜已漸深了,喝了一些酒的楚天涯,比往rì更早一些的回了自己的帳篷。
蕭玲瓏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榻上看書,喝茶。看到楚天涯回來,她還嫣然一笑的打趣,“喲,威風凜凜的洛陽王,回來啦?”
“行,你就別挖苦我了。”楚天涯笑嘻嘻的走過去,緊緊的挨着她坐下來,然後伸出手臂挽住她的肩膀,“今天讓你受委屈哪?”
“賤妾哪敢有委屈呢?”蕭玲瓏撇了撇嘴,“爲了你的宏圖大計,這麼一點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嘿嘿!”楚天涯賊兮兮的笑了,“今天你演得太逼真,我都信以爲真,差點動了真怒。飛狐兒,你說說,那些話也的確是你的心底話吧?”
“當然是。”蕭玲瓏絲毫不加隱誨,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的遺忘了國仇家恨,那除非我真是沒心沒肺了。”
“嗯,這話在理。”楚天涯深以爲然的點頭,“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也就不是我愛的那個愛憎分明的飛狐兒了。”
“少來貧嘴!”蕭玲瓏翻了楚天涯一記白眼,“天涯你告訴我,你如此這般的耍弄了好幾個詭計,到底是想幹什麼?”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想收服時立愛這個人物。”楚天涯說道,“首先,他足智多謀可與白詡並駕齊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對金國的朝堂軍隊瞭如指掌。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能夠爭取到時立愛,無疑是將金國釜底抽薪,而我方如虎添翼。此消彼長,這麼明顯的事情你看不出來?”
“話是這樣沒錯。但我看時立愛,沒那麼容易投靠於你。”蕭玲瓏說道,“背主投敵這種事情,本就是讀書人心中的大忌。他已經背反遼國投降過一次女真了,又怎麼還會背反女真,再來投靠於你?而且,時立愛降金之後頗受禮遇與重要,他的家室與親族也都在北國。讓他割捨這一切投靠於你,怕是極難。就算他想同意,也不得不考慮一下身前身後的名聲,和家人的安危。”
“嘿嘿,要是連這一點都想不到,我還會出手麼?”楚天涯賊賊的笑道,“完顏宗望這一百多斤肉,可是大有用處啊!他身爲金國皇帝的嫡親弟弟,加上又是金國的統兵大元帥,拿他去換時立愛的親族家人,不過分吧?或許,還得搭上若干戰馬、糧草和金銀我才覺得夠本。”
“噗!……”
蕭玲瓏一下就笑噴了,“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放完顏宗望走!”
“放,是肯定要放的。但不能那麼便宜了女真人。”楚天涯又嘿嘿的笑了一聲,“我早就想清楚了,好歹要拿完顏宗望換一點好東西才行。女真人連年對我大宋敲詐勒索、jiān|yín擄虐,現在也是到了他們割地賠款、贖買俘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