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太多的偶然,都寓於必然之中。
七年的時間,對於大宋來說是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於很多人來說是飛黃騰達或者脫離戰亂迎回了安定。
可是對薛玉來說,這七年的每一刻時光,都是煎熬。
七年艱辛的尋妻之,讓他歷經滄桑身心疲憊,原本大好的一個“美薛郎”也漸漸形銷骨立異常的蒼老。
至從楚天涯準了薛玉調撥到河北,他一面專心輔佐岳飛,一面使盡渾身解數來尋找他早年離散的妻子。幸得這七年的時間大宋與金國簽定了盟約沒有戰亂,薛玉也得以像大海撈針一樣的,在茫茫的北國不遺餘力的尋人。
離散在戰亂中的人,是最難尋找的。或許她早已死於兵荒馬亂,或許她早已另謀生嫁夫生子,這都有可能。七年來不少人勸過薛玉放棄,趁青net正旺另娶妻室安生立命,但薛玉一直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從來沒有放棄。
皇天不負苦心人。
七年之後,薛玉終於打聽到他妻子的具體下落。原來當初燕山府陷落之後,薛玉的妻子就被金人擄去,一度淪爲“浣衣婦”,也就是金**中的軍jì。幾經輾轉和苦難,她被一個投降金人的遼國小官買了去做小妾,這名小官還是一個遼國治下的漢民。
這期間,她也對薛玉苦心念,一心想要回到中原。可當時宋金兩國大戰不休殺得水深火熱,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機會?無奈之下,她只得暫且屈身跟着那個小官過rì子。幾年下來那小官對她倒也不錯,使得她漸漸的安於現狀並給那個小官生了一兒一女。
可是好景不長,那個小官因爲觸怒了他的女真上司千戶勃極烈,從而被被貶官配,家小也一併流放充軍。身爲小妾,她的命運只能是淪爲千戶勃極烈的奴隸。再被凌虐了半年之後,她因爲燒得一口好飯菜讓那千戶勃極烈對她有了一點興趣,巧不巧的,她還懷孕了,給那個勃極烈生下了一個兒子!
千戶勃極烈在戰場之上失去了兩個兒子正愁沒後,高興之下襬酒慶祝,還大肆宣揚他的這個兒子的母親,是南朝某位大將的正妻,藉以來污辱薛玉並宣泄他對南朝的憎恨。
正因如此,薛玉纔打聽到她的消息。
將近十年的離散,早已物是人非。如果薛玉另外娶妻成家也是說得過去的,但他偏就是一個癡情成狂執着到家的男人,在十年之後打聽到了妻子的消息,也不顧一切的想將她帶回中原,哪怕她經歷了種種不堪,哪怕她在北國有了幾個孩子!
起初薛玉完全只以私人、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去和那個金國的千戶勃極烈交涉。由於兩國正在盟約之中,雙方的身份又都比較敏感,金國那邊倒也十分jǐng慎。來來往往的多次交涉,千戶勃極烈礙於上風的壓力勉強答應放回女人,但孩子要留下;女人卻又舍不下孩子,又擔心薛玉無法接受現在的她……各種的問題與困難,讓薛玉飽受摧殘和折磨。他曾經六次北上去金國,全都無功而返。
男人自古兩大仇,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對於千戶勃極烈來說,薛玉要奪走他的女人、他孩子的娘,心裡也是異常惱怒的。雖然有上風的壓力在,但他動了不少腦筋想要讓薛玉知難而退,包括許多齬齟的手段——比如讓他的手下輪流jian|yín薛玉的妻子,藉此來打擊他作爲一個男人的尊嚴。
薛玉幾度將要崩潰,還曾在金國那邊大病一場,險些喪命。
楚天涯在洛陽知悉此事之後,都曾寫過幾封信來勸慰薛玉。薛玉仍是不爲所動,十年都堅持下來了,他不想在最後放棄!
這讓楚天涯很擔心。7Z小說?原本這是手下將領的家事,他這個執掌大宋權柄的魏王不宜過問,但薛玉是他最早出生入死的兄弟……於是,楚天涯以私人的身份,給金國的主和派宰相、魯王完顏昌寫了一封信,請他私下調停此事,莫要因爲一些私人恩怨而影響到兩國邦交。
完顏昌是金國皇室與朝廷之上,少有的主和派。收到楚天涯的私信之後,他馬上意識到薛玉的事情再鬧下去,可能真會鬧大。於是他派人專司調解此事,勒令千戶勃極烈儘快放人。
事情到了這份上,原本就該結束了。薛玉的妻子迴歸之後能否和薛玉相處得好,只是他們的私事,與國事已然無關。可是在最後的關頭、薛玉都在約定的地方等着他妻子的時候,意外生了!
一隊賊寇不知道突然從哪裡冒了出來,將薛玉的妻子半途截殺了!
薛玉找到他妻子的時候,她還在流血身體還是熱的。賊人彷彿有意讓薛玉親眼看到,他的妻子死在他的懷裡。
薛玉徹底崩潰了。
正在這時候,千戶勃極烈聞訊趕到。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加上薛玉的妻子剛剛死在了自己的懷裡,聯想到以往種種,薛玉都有理由相信是千戶勃極烈最後臨時變卦,心狠手辣的殺死了女人——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雙方爆衝突,薛玉武力本就驚人,震怒狂暴之下立殺十數人,血戰力竭重傷被俘。
消息傳出,兩國震驚!
薛玉的事情早早就在河北三鎮一帶、尤其是軍隊裡廣爲流傳,衆人無不感佩他的癡情與執着。再加上薛玉平常的爲人就很不錯,因此頗受將士們的愛戴和擁護。
在得知薛玉的遭遇之後,河北三鎮已是軍心激昂邀戰成風,誓要救回薛玉嚴懲兇手。
而金國那邊也有說法,他們已是答應放人但半道被賊寇所殺,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想生。但事之後薛玉不問青紅皁白就在金國領地殺人,已是觸犯律法當治死罪!
很顯然,金國根本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再軟下來。
消息很快傳到了兩國的朝堂中樞。這時,劉子羽凱旋歸國還不到半年的光景。楚天涯連忙召集文武參議決定,先儘量通過外交的途徑來解決此事。同時,楚天涯暗令河北嶽飛積極備戰,隨時準備應付突事件!
大宋的外交使節剛剛到達金國,金國這邊的朝堂之上生了大事——主和派完顏昌下臺了!
取而代之的,是金國四太子、勇戰派代表,完顏宗弼——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金兀朮!
至此楚天涯心裡已然有數,薛玉一事看似偶爾,其實寓於必然之中。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真實的真相,但是通過最近生的這些事情他可以相像——其中必然有金兀朮的手筆!
金兀朮是繼宗翰與宗望之後的金國兵馬大元帥,他心裡的想法肯定是司馬昭之心人皆知——南征,報仇血恨!
但是宋金兩國的一紙盟約和主和派宰相完顏昌的存在,就是金兀朮最大的障礙。楚天涯假設如果他自己是金兀朮,一定會想方設法挑起兩國爭端,最好還讓完顏昌給捲進去。薛玉一事看似是小,但他和金國的千戶勃極烈都是帶兵之人,身份極是敏感。如果金兀朮知道了這件事情,只須要一句話,就能讓他手下的千戶勃極烈言聽計從。至於如何激怒薛玉、如何截殺他的夫人、最後又如何逼急薛玉讓他動手殺人,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細節了。
事情已經鬧到這個份上,楚天涯和他身邊的大多數人都已經不再天真心裡有數——戰爭,已是不可避免了!
薛玉尋妻之事,頂多只能算是一個藉口,或者說一根導火索!
七年的和平,七年的安逸。現在,天下人的目光又再度凝聚到了河北三鎮,凝聚到了大宋年輕的魏王——楚天涯身上!
是戰是談,再度擺到了大宋朝廷的紙面之上;爲此朝廷之上再度分化爲兩派,一主戰一主和。
今時不同往rì,楚天涯不再一味的力挺主戰派,也不再一味的鄙視和打壓主和派。雙方爭論與分岐的出點,不再是以往趙佶執政時的那種自私畏戰,而是都把目光放在了國家與民族的長遠利益之上!
這就是七年來,楚天涯帶給大宋朝廷的改變!
無論朝廷之上怎麼爭論,楚天涯從來沒有放鬆過對河北的關注,也從來沒有間斷過或明或暗的給河北輸送兵馬錢糧。他之所以縱容朝廷上的爭論連綿不休,一是想要看清朝堂上的這些人,面臨大是大非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反應,藉此來明辯jian僞擢賢廢庸。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來放一些煙霧麻痹金國。
所以,楚天涯非常希望朝廷之上吵得越熱鬧越好。
漸漸的,有細心的人現,以往經常跟在楚天涯身邊的虎將楊再興不知道去哪裡了,楚天涯的說法是他回鄉祭母了;以往鎮戍陪都開封府的王荀離開開封了,楚天涯用一紙調令讓他去了太原把馬擴換回來;可是馬根本就沒有回洛陽,他因爲突然被撤換有了情緒,因此被楚天涯尋了個過錯,一腳踢到了長城邊上的雲中去養馬守邊疆了。除此之外,國庫裡的錢糧賦稅總是無形的失蹤,下面的人有了查覺往計相許翰那裡上報,總是如同泥牛入海沒有迴音。爲此,私下裡還有了許多關於“許翰謀私”的傳聞。楚天涯也作勢對許翰進行過敲山震虎,差點就要對他來一番“撤查”。
薛玉的事情生後,大宋的朝廷上彷彿還有點亂了起來。
與此同時,青衛也很忙很忙。他們像幽靈一樣的穿梭在金國與大宋之間,好像哪裡都有他們的身影,又好像沒有人能夠真的說清他們去了哪裡,在忙活一些什麼……
現在的大宋,就像是一臺電腦,而楚天涯就是坐鎮中樞的cpu。所有的事情全都由他一手掌控。在金國看來,大宋再度陷入了主戰與主和的黨爭之中,從朝堂到民間都有多股chao在交戰,大宋的內部彷彿已是一團紛亂、出了大問題。
反觀金國,隨着主和派宰相完顏昌的倒臺,新一代的少壯勇戰派軍帥金兀朮,已如旭rì東昇一般強勢崛起,很快獨攬軍政大權。七年前的戰敗之恥、宗望與宗翰的生死血仇,讓金國人的戰意空前膨脹!
戰爭,終於是一觸即……
雲中的冬rì,總是很冷。彷彿除了巍巍的長城,沒有人敢於面對凜冽的寒風——但是,金國的鐵騎除外!
一旅金國柺子馬突襲雲中邊境的集市,殺人越貨血洗全城,然後放火燒屍雞犬不留!
依舊是閃電急襲,依舊是由先行金國挑起戰端。這一次,還是他們主動撕毀了兩國的和盟約書!
在金國看來,剛剛回到大宋治下的雲中的防備,應該是最爲薄弱的。那裡的地勢也是他們最爲熟悉的,那裡甚至還有許多女真人居住。所以,要破大宋先取雲中,先要打開他們南下的突破口——相比於銅牆鐵壁一樣的河北三鎮,雲中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破了雲中南下太原,直抵洛陽擒殺楚天涯——這就是金兀朮的戰略!
初期看來,他們的戰術好像也十分成功。一天之內襲捲三百八十多裡,金國騎兵的機動力和強的冬季作戰能力,表露無疑。
可是當他們打到雲中郡城下時,終於撞上了一塊硬骨頭。一個馬伕樣的中年漢子頂風冒雪的站在城牆之上連鬍子都要結冰了,看到窮兇極惡的女真騎兵殺來,他彷彿還很興奮。一拳就砸到了城牆上,一個字——
“打!”
關門打狗的“打”!
城牆之上,豎起一個大大的“馬”字——大宋新任河東宣撫使馬擴,再度披掛上任!
城門大開,八千青雲斬呼嘯而出!
jīng騎無數左右襲殺,領軍大將就是本該前往淮南祭母的,猛將楊再興!
幾乎是在同時,太原王荀領兵而起東出太行直指燕山府,切斷金兵後;河北三鎮大軍誓師,蟄伏七年的河北軍師岳飛,率領大宋最jīng銳的虎賁軍向北方挺進,先鋒大將——韓世忠!
……
醞釀了七年有餘的女真人,拿鏽花針在雲中紮了大宋一下;大宋給出的反應是:一把三叉戟打了回去!
揮戟之人,就是高坐洛陽王府之中的,魏王楚天涯。
寒冬已至瑞雪飄舞,他正在品茗賞雪。坐在他身邊的,是薛玉。
從來都是,青衛要殺的人,不可能活過既定的期限;青衛要救的人,一定死不了。
經歷了這一場大變,薛玉已是快要半死;但和楚天涯在一起喝了不到三杯茶,他感覺自己又快要活過來了。
“主公,我錯了……”薛玉低聲道,“因我一己之私,釀成兩國大戰。我錯了,錯得很厲害。
“你沒有錯。”楚天涯看着窗外的雪景,說道,“就算沒有你,宋金兩國也必有一戰,或早或晚。你已經做了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凡事,盡人事聽天命;已經生的事情,你再給出怎樣的心情也沒法改變它的結果。”
彷彿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薛玉嚯然而起,然後長跪在地:“主公教誨,讓屬下醍醐灌頂銘記在心!……屬下,已經做完了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但是屬下做爲一名將軍,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做!”
楚天涯笑了,扭頭看着他。
薛玉流淚了,仰頭看着楚天涯。
“當”,一面虎符令牌掉到了薛玉的面前。
“早給你準備好了。”楚天涯說道,“河間府三萬青雲斬跟了你七年。現在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將他們揮到淋漓盡致。”
“謝主公!”薛玉雙手捧起虎符,突然放聲痛哭,哭得像個孩子。然後他拔腿就跑,在暴雪之中剝光了自己的上衣袒胸露懷放聲怒吼!
震落屋檐雪。
“去吧,薛玉。”楚天涯面帶微笑的看着窗外的薛玉,淡淡自語,“你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現在,是時候把那隻虎放出來了!”宋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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