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
按理說,楚天涯與孟德相識不過幾日,彼此之間還有着千年的代溝。可是楚天涯和他相處就是倍感親切,而且行爲有默契。楚天涯正想找他要一點土特產帶回去,以便在耶律餘睹那裡交差。不等楚天涯開口,孟德就親自送來了。
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已顯得孟德是一片摯誠。
原本楚天涯說明天就要走,孟德抵死不肯放人,一定要強留他至少養好傷再走,也好參加他與張儀敏的婚禮。楚天涯對他說明了原由,孟德才十分不捨的准許他離開。當天,他就親自去收羅了一批土特產給楚天涯帶走,並連夜安排好了車馬,又給他配足了半個月用量的療傷藥材,甚至還給他準備了一副擔架、四名沿途伺候護送的丁壯,還弄來了幾匹珍貴的馬匹以代腳力。
孟德的心思之細密、關懷之周到,讓楚天涯發自內心的感動。雖非一母同胞,卻勝似親生兄弟。在青雲堡,楚天涯彷彿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傍晚,孟德夫婦照例來陪楚天涯一起吃晚飯,爲他煨藥、打點行裝。
飯桌上三人談笑生歡,就如同是一家人。
張儀敏無意中說起,說下午時她聽到蕭玲瓏與焦文通有了一點爭執,好奇之下她就聽了幾句。好像是焦文通要帶蕭玲瓏回七星山,不許她再留在外面惹禍了;蕭玲瓏卻是不肯,執意要再回太原。好像焦文通還挺生氣,蕭玲瓏像個小孩子似的又撒嬌又耍賴找焦文通軟磨硬泡。最終焦文通是否答應了,張儀敏卻是不知。
楚天涯不禁有點好笑,幻想一下嚴肅又冷漠的蕭大郡主,撒起嬌、耍起賴來該是一副什麼光景呢?
“兄弟,我看得出來,你與這個蕭郡主之間,關係不一般。”孟德笑道,“我想,她之所以堅持再回太原,多半也是因爲你的關係吧?”
“不是。”楚天涯淡淡道,“你們不瞭解蕭郡主。她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原則,一但認準了的事情,哪怕一條道走到黑,她也會堅持。我不知道當初她爲什麼要來太原,作爲七星山與我的聯絡人。但,既然她走出了這第一步,就必然會堅持到底。這就是她的風格,不需要特別的理由。”
“真是個十分有個性的女子。”孟德笑道,“不過在我看來,也只有她這樣出類拔萃又與衆不同的絕色美女,才配得上我兄弟!”
“哪裡!”楚天涯不禁笑了,“我一介凡夫,沒七哥想的那麼好。再說了,雖然我和蕭郡主之間有了那麼一丁點默契,但還談不上是男女感情。而且我總感覺,我與她……不大可能。”
“爲什麼?”孟氏夫婦一同好奇的問道,“我看她對你也挺有意思的!”
楚天涯微笑的搖了搖頭,心裡想着蕭玲瓏曾經說過的“復國大計”。雖然她的大計目前看來仍是沒邊的事情,更談不上跟自己有什麼衝突。但,楚天涯心裡隱隱就感覺,這會是二人彼此之間的一個隔閡,或者說是隱患。
“一時說不清楚。總之……我不會多想,也不會刻意去做什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孟氏夫婦自然是不解其意,又不便多問,只得就此作罷。
次日清晨,楚天涯照例早起。稍稍活動了一下,感覺還算可以。雖然還不能劇烈活動,日常的起居應該已是沒有問題。
這時,蕭玲瓏便來找他了。
“準備好了麼?我們該啓程了。”蕭玲瓏言簡意賅。
“我沒什麼可準備的了,隨時可以走。”楚天涯說道,“倒是你,焦二哥准許你再回太原了麼?”
“你知道?”蕭玲瓏疑惑道。
“略有耳聞。”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我一直想一個問題。蕭郡主,爲何當初你會來太原,作爲七星山和我的聯絡人?”
“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這樣的疑問。”蕭玲瓏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山寨裡的衆頭領,除了我都有事情做。我整天吃着閒飯無所事事,於是就主動領了這麼一份差事。再者,白四哥說我缺乏江湖歷練,又對市井民間的人情世故比較陌生。便建議我到民間多走走,見識一下大宋百姓們的生活風貌。於是我就帶着阿達與阿奴一起來了,還特意住進了富興客棧那樣的小地方。就是爲了增廣見聞。”
“原來如此。”楚天涯點了點頭,“對了,阿奴的傷勢怎麼樣?”
“傷得挺重。二哥要帶他回山寨,好生治療調養一段時間。”蕭玲瓏說道,“這一次爲了我的事情,阿達跑到內傷吐血,阿奴身受重傷……我真的很內疚。也正因爲我的兩個侍從都無法跟隨保護我了,二哥纔不准許我再去太原。再者,戰事將起,他怕我被圍困在城中,因此強令我跟他回七星山,另請白四哥來與你聯絡。”
楚天涯微笑道,“可他仍是被你說服了?”
“當然。”蕭玲瓏嘴角輕揚笑得嫵媚,並有一點沾沾得意,“若是這天底下還有一個人能和焦二哥討價還價,那個人——肯定是飛狐兒!”
“飛狐兒?不錯的名字。”楚天涯不禁笑了。
蕭玲瓏略微一怔,不禁也笑了,“這是以前我在遼國的時候,我身邊的親人與好友對我的稱呼。偶爾,二哥也這樣稱呼我。”
“那我們走吧——飛狐兒!”楚天涯笑道。
“我可還沒允許你這樣稱呼我。”蕭玲瓏白了楚天涯一眼,“那是誰都叫的麼?”
“是——蕭郡主!”楚天涯呵呵的笑道,“別耽誤工夫了,快點吃了早飯上路吧,太原城裡還有一堆的事情呢!”
吃罷了早飯,孟德和青雲堡的男女老幼,對楚天涯與蕭玲瓏夾道相送。這一次楚、蕭二人幫助青雲堡解了滅頂之危還消滅了天敵對手,儼然已經成爲了這裡的恩人。尤其是楚天涯,以弱擊強在戰場上手刃了不可一世的張獨眼,都被全堡的人當作是英雄來敬拜了。
馬擴接手了和尚洞成爲大首領,連日忙碌,但今日也特意趕來相送。焦文通因爲要處理善後,因此還要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臨行時,他逮着飛狐兒千叮嚀萬囑咐,活像是慈父要送孩子出遠門了時的情形。
衆人送出了幾裡山路,方纔依依不捨的駐足留下,目送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山巒的轉角處。
焦文通撫着長髯看着遠方的車影,若有所思的悠然道:“假以時日,此子必成大器!”
近旁的孟德與馬擴聽了,默契的笑而不語。
“你二人爲何不言語,莫非焦某說得不對嗎?”焦文通疑惑道。
孟德與馬擴都呵呵的笑了,答道:“焦二哥慧眼如炬,定然不會看走眼。我們二人同是楚天涯的兄弟,聽到焦二哥如此贊他,當然是心裡高興!”
“哈哈!”焦文通大笑,“其實光看你二位,就可以知道他楚天涯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常言道物以類聚,你二位都是光明磊落仗義耿直的好漢,楚天涯能和你們做兄弟,人品才學自然不差!——飛狐兒跟他在一起,我也就能放心了!”
“飛狐兒?……”
小飛駕着車,車邊跟着四個騎着馬沿途伺候的青雲堡丁壯。因爲顧及到楚天涯的傷勢,馬車在山路上走得不快,慢慢悠悠,頗有幾分清閒與悠然。
民間小馬車的車廂,自然不會有多豪華與寬敞。楚天涯與蕭玲瓏同坐在一個車廂裡,幾乎是並着肩靠在一起。
一路上,二人並沒有過多的交談,而是長時間的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只不過相比於幾天前趕往西山時的情景,二人之間的心境已是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
心與心的距離,從熟悉到陌生,或者從天涯到咫尺,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馬車一搖一晃,蕭玲瓏彷彿是神飛天外,意遊馳騁。她的腦海裡,仍是在浮現另外一個男人的面孔。可是,爲何他竟然慢慢變得模糊?以往每逢想到他,便是愛恨交織如煎如熬,令蕭玲瓏百般糾結。可是現在,那種感覺分明在漸漸淡去。
不經意的,蕭玲瓏轉頭看了看她身邊,正靠在車廂板上打盹的楚天涯。
“——難道刻骨銘心,還敵不過幾日糾纏?”
楚天涯突然睜開了眼睛,蕭玲瓏頓時心虛,略顯慌亂的轉過臉去。
“你在偷窺?”楚天涯調侃的笑道。
“無聊!”蕭玲瓏又好氣又好笑,臉也略微有點紅了。
楚天涯閉上了眼睛,繼續打盹。嘴角掛着一絲既得意又狡黠的微笑。
蕭玲瓏側目看了他一眼,頓時又窘又惱,心中恨恨的罵道,“這個男人,果然十分狡猾!——怪不得四哥那隻白毛狐狸都說,楚天涯是我見過的最聰明且最有心機城府的人!”
清晨離堡,日落時分,馬車才走到了太原城,剛好趕在了城門關閉之前。
因爲是從南門進城,楚天涯便特意撩開車窗看了一眼,看到這裡的城池修繕工作已經進行完畢了。原來的土牆包了磚石,煥然一新,而且加高加固了。
看來王稟還抓得挺緊,並沒有因爲耶律餘睹的到來,而忽略了加固城防這樣的大事。
馬車進了城內,楚天涯爲免招搖,便請那四位青壯自己去客棧投宿,僅讓小飛駕着車將他與蕭玲瓏送回了家裡。
何伯搬着一把椅子捧着一碗茶,就坐在大門口,彷彿是等着楚天涯回來。
一看到馬車在門口落停,何伯就放下茶碗拄着柺杖,一瘸一拐的迎了上來。臉上依舊是往日那種玩世不恭與爲老不尊的壞笑,嘿嘿的道:“少爺、少夫人,你們回來哪?”
楚天涯與蕭玲瓏都是好笑,反正也習慣了老爺子這樣嘴貧,便都懶得反駁了。
只不過他現在的這副尊榮,實在無法將他,與青雲堡前接連手刃七十人的那個狂人,聯繫在一起!
何伯與小飛小心的扶了楚天涯進屋,何伯便馬上去忙着做飯煨藥了。小飛道了辭,便去了客棧尋他同來的夥伴。
蕭玲瓏鑽進了廚房呆了有半個時辰纔出來,也不知道她是幫忙做飯,還是和何伯說什麼悄悄話了。回來的時候她帶來一壺沏好的茶,坐在那裡有點悶悶不樂。
“怎麼了,又被何伯欺負了?”楚天涯笑道。
“不是。”蕭玲瓏擰着眉頭搖了搖頭,“我只是想不通,何伯爲何不肯與我二哥相認?”
“哦?”楚天涯眨了眨眼睛,“他們二人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他們是……”蕭玲瓏說了一半,又打住了,搖了搖頭,“算了。既然何伯不願意相認也沒跟你提起過,我二哥也都不敢造次來打擾,我也就不多說了——就由得老爺子吧,興許他有他的打算!”
二人正聊着,大門口進來一人,在那裡大聲道:“何伯,今日楚兄弟可曾回家?——這都多少天了,要急死人了!”
楚天涯一聽,正是王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