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王存的突然‘叛變’,朝野的風向陡變,輿論複雜多變。
朝廷裡的大人物對此也有頗爲驚訝,卻也淡定,沒有過多反應。
倒是‘舊黨’爲代表的反對變法的頑固派,簡直如同瘋了一樣。
不知道多少人驚慌莫名,又有多少人慌慌張張的聚集在一起想對策。
高太后留下的‘政治遺產’已經被趙煦清理的差不多,宮外的是工部爲代表的文官,而宮內,就是孟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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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孟皇后的仁明殿裡,來了一個極其特殊的人物——章惇!
章惇雖然還不是宰執,但誰人都清楚,這位已經是了!
他是‘新黨’領袖,當朝第一實權相公。
王安石時期的‘新黨’還算不上朋黨,加上王安石本人嚴於律己,固然有黨爭,卻並不像元祐的那般激烈與殘酷,不擇手段。
但現在經過‘舊黨’狠厲鎮壓的‘新黨’重返朝堂,不知道多少人寢食難安。
章惇的表現,也確實證實了他們的不安。
章惇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幫着趙煦,逼迫高太后‘撤簾還政’!
其次,就是清算‘舊黨’大佬,呂大防的死,範純仁等人的‘終身監禁’,徹底打破了宋朝‘刑不上大夫’的潛規則。
而接着,章惇開始清算司馬光、呂公著等人的行動就沒有停止過,甚至於要挖墳曝屍。
更有的是,要連高太后一起清算,剝奪他的太皇太后尊位,不葬英宗陵。
當然,對於高太后所立的孟皇后,章惇同樣試圖清算,希冀整個大宋,皇宮內外,全部‘煥然一新’。
只不過,這些都在趙煦的壓制下,無聲的被化解。
但這並不表示章惇以及‘新黨’就放棄了,他們一直在暗中蓄力,虎視眈眈!
孟皇后坐在正位上,雙手捧着小腹,不自覺的抓緊,嘴脣微微用力。
章惇的能力沒人會懷疑,而令人畏懼的,是他的行事風格與膽魄!
在‘舊黨’再次掌握朝堂的元祐初,他就能逮着司馬光怒噴,大罵司馬光是‘村夫子’,毫無畏懼。
回來之後,送了高太后一程,堅持將呂大防等人‘極刑’,甚至於當街殺人!
這些,都不是傳統的大宋文官的作爲。
哪怕是當朝皇后,孟皇后心裡也是慼慼,趙煦不在,她這個皇后形同虛設,沒有一點能力與信心與章惇抗衡!
章惇坐在椅子上,簡單喝過茶,沒有客套話,章惇直視着孟皇后,道:“娘娘想要王存入政事堂?”
孟皇后坐的筆直,趕緊小腹有些疼,但她還是保持了鎮定,微笑着道:“不是本宮,是官家的意思。”
有這段時間,章惇自然早就想透徹,他直言道:“微臣可以滿足娘娘的心願,但娘娘須依臣幾件事。”
孟皇后保持微笑,道:“本宮只是婦道人家,相公應該與官家商議。”
章惇神色平靜,一向嚴厲的眉頭也變得平和,沒有一點廢話,道:“第一,此事之後,娘娘召見朝臣或者有什麼事情吩咐,請先知會政事堂。”
孟皇后見章惇這般直諱,心裡明白,她之前的舉動觸及到了章惇的底線。
她坐着不動,沒有點頭也不搖頭。
章惇直視着她,道:“第二,娘娘的孃家人或者其他人,不可登高位或者實權,不能封爵封地。”
孟皇后神色平靜,與章惇對視。
章惇也不要孟皇后回話,劍眉慢慢豎起,眸光堅毅而銳利,道:“第三,也是最後一個:臣希望娘娘向我承諾一件事——娘娘,永遠不幹政!”
孟皇后神色不動,她坐的很直,肚子很不舒服,但除了抿嘴,臉上沒有任何一樣。
章惇身體有些佝僂,但神情卻越發嚴厲,給人一種孟皇后但凡說一個‘不’字,他就會衝上去弒後!
仁明殿的大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靜。
落針可聞。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在死寂中,孟皇后鬆動了緊抿着的嘴脣,輕聲道:“本宮可以答應相公,但相公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章惇如同雕塑,一動不動,道:“娘娘請說。”
孟皇后神情變得堅定,甚至一種視死如歸,語氣輕淡的道:“相公必須要承諾本宮,日後不得針對我以及我的孩子,如果有人要害我們,你得保我們。”
章惇直直的注視着孟皇后,卻並沒有說話。
從他內心來說,他對高太后極其厭惡,認爲神宗皇帝二十多年心血,在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老太婆手裡,毀於一旦。
多少人的心血,二十多年的努力,一朝成空!
這七年來,他日日夜夜的恨與怒,豈能一句輕飄飄的‘時過境遷’就能輕易抹去的?
孟皇后再次抿了抿嘴角,臉角一片冷清、居然,雙目緊盯着章惇。
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不容突破的最後一步!
如果章惇以及‘新黨’繼續針對她,她可以不在意,但對付她的孩子不行!
她絕不會答應,她會拼命!
章惇與孟皇后對視良久,忽然道:“好,章惇答應了。”
孟皇后面色發緊,追問了一句,道:“本宮要怎麼相信章相公?”
章惇道:“章惇以性命作保,只要皇后娘娘信守承諾,章惇有生之年,以命保娘娘與腹中周全。”
孟皇后緊繃的臉角慢慢鬆緩,眼神裡帶着笑意,道:“本宮信相公。”
孟皇后不會要求章惇寫下什麼,她瞭解章惇這樣的人,要麼不承諾,一旦承諾,寧死不悔!
章惇又看了會兒孟皇后,沒有要求什麼,起身道:“臣告退。”
孟皇后一聽,連忙一手扶着椅子,慢慢站起來,道:“我送送相公。”
章惇沒有說話,躬着身,禮數週全,出了仁明殿。
孟皇后立在屋檐下,目送着章惇的背影,臉上浮現出殘留着心有餘悸的微笑。
章惇回到青瓦房,坐在椅子上,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拿起筆就要審閱公文。
他剛落筆沒幾個字,忽然劍眉慢慢擰起,眸光警惕,低哼道:“好一個皇后娘娘……”
能撐得住他的目光的人,滿朝堂都沒幾個,更別說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