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鐘聲悠盪,第一場便是十四郎與泰逢的對決。
黃土大殿一片歡呼,和山城主泰逢人稱“虎尾沙仙”,乃是土族仙位高手,性情詼諧親和,深得土族衆人愛戴。由他對決十四郎,衆人均覺勝券在握。
十四郎腳尖一點,御風飛舞,輕飄飄地落到八殿正中的玲瓏浮臺上。身法優雅,快捷如電,登時引起黑水大殿一片喝彩叫好聲。
拓拔野心中一動:“闊別四年,這廝倒也有不少長進。”
泰逢隨之飄然落定,笑道:“燭公子,請進招吧!”清瘦的臉上露出戲謔的微笑。黃袍飛舞,雙手自然下垂,長長的虎尾鞭拖曳在地,彷彿一條斑斕巨蛇,婉蜒蟄伏。無形之間,一股浩然真氣洶洶鼓舞,徐徐彌散,浮臺四周的瑤池水波劇烈的盪漾起來。
“呼!”
十四郎黑衣倏然後卷,獵獵翻飛。周身彷佛被狂風颳拍,搖搖欲墜,臉上也如水波般抖動起來,似乎隨時都要拔地而起,隨風捲去。
水族衆人面色微變,拓拔野心道:“原來這就是泰逢的‘狂沙流’了,尚末出手,竟就有如此氣勢!不知這小子能捱到幾時?”
十四郎高瘦的身子宛如風中蘆葦,搖擺不定,苦苦支撐。目中兇光大作,突然厲喝一聲,黑衣卷舞,驀地旋轉衝出。“啪!”地一聲厲響,一道烏黑的長鞭破空飛舞,急電似的朝泰逢當頭拍下!
衆人齊聲驚呼,想不到他竟能這麼快從“狂沙流”真氣中突圍衝出。
泰逢雙目中陡然閃過驚訝之色,笑道:“來得好!”右腕一抖,虎尾鞭轟然咆哮,捲起一道黃黑色的強猛氣芒,絢舞橫空。
十四郎厲喝道:“幻電玄蛇!”指手飛彈,那長鞭凌冽呼嘯,突然光芒爆漲,寸寸進裂,彷佛一條巨大黑蟒裂膚破繭,怒吼衝出!
“僕僕”爆響,那黃黑色的氣芒登時迸碎,虎尾鞭竟被那幻電玄蛇倏然震飛。黑光若霹靂縱橫,泰逢一時竟有些應接不暇,疾步飛退,極是狼狽。
十四郎喝道:“纏蛇式!”玄蛇碧眼森然,紅信吞吐,狂風暴雨似的朝着泰逢層層疊疊地纏繞猛攻。黑光飛舞,真氣凜冽,剎那之間泰逢便被緊緊裹纏在團團烏光之中,不得衝出。
拓拔野越看越是心驚,十四郎的這些鞭法與四年前對戰段狂人時如出一轍,但身法詭魅難測,真氣更似強猛了百倍!心中驀地了悟道:“是了,定是燭老妖使了什麼手腳,讓這小子的真氣陡然突飛猛進。”
當是時,十四郎又是一聲大吼,鬼魅似的抄身飛掠,霍然一拳擊出。
“砰!”黑光轟然爆炸,幻化爲巨大的四角龍頭,氣勢萬鈞,驚天裂地。
烏光渙散,玄蛇飛揚,泰逢低叫一聲,高高拋飛而起,口噴血霧,撞碎黃土大殿前的圍廊石杆,當即昏迷。
衆人駭然,鴉雀無聲,想不到堂堂“虎尾沙仙”泰逢,竟在須臾之間敗於十四郎之手!
十四郎倏然收鞭,冷冷環視衆人,滿臉狂妄自得的神色。傲然道:“承讓!”飄然飛起,站到天吳身旁。黑水大殿如夢初醒,一片歡騰。
拓拔野驚訝難當,半晌方纔回過神來,望着巍然而立,不動聲色的天吳,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森冷寒意。看來今日駙馬選秀的艱難,遠在預想之上。
鐘聲鏗然,陸吾大聲道:“第二場,火族赤帝對陣火族戰神。”八殿沸騰的人聲逐漸平定下來,萬千目光齊齊集聚在玲瓏浮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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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刑天號稱天下第一勇士,驃勇好戰,罕逢敵手。十八年前他敗給當時風頭極健的“斷浪刀”科汗淮後,知恥後勇,備加苦練。近年來隨着黑帝、赤帝閉關不出,青帝失蹤,許多超一流高手逐漸退隱,他聲名之盛,更是如日中天。其烈火干鏚人稱“古今第二斧”,僅僅列於當年盤古大神的“開天神斧”之下,可見世人對其之推崇。
烈碧光晟原爲火族大長老,穩重多智,平時雖極少賣弄,是以其他各族對其武功法術均不知究底,但自從當日他駕御赤炎金猊獸橫掃羣雄,陷敗於赤帝之手後,聲威大震,天下皆知。這一月間,他登位赤帝之後,爲了威服羣雄,擊潰炎帝,更是御駕親征,屢破炎軍,令世人刮目。
刑天驕傲重義,天下皆知。當年烈碧光晟對他有知遇之情、提攜之恩,刑天一直對他敬如兄長。但赤炎城一役後,刑天毅然與之決裂,輔佐炎帝,與烈碧光晟已是勢同水火。此刻,這火族當世兩大高手的顛峰對決,既有個人恩怨,又關切國族情仇,是以格外引人注目。羣雄無不屏息凝神,興奮觀望。
玲瓏浮臺之上,烈碧光晟溫雅挺拔,如紅木傲岸,微笑不語。真氣滔滔鼓舞,赤銅盤、紫玉盤在他雙手指間嗚嗚繞轉,旋舞出層層疊疊的妖豔紫光。
十丈之外,刑天臨風而立,黑髮凌亂飛揚,紅衣鼓卷。冷冰冰地傲然睥睨,左手持青銅方盾,右手斜握烈火干鏚,霸氣凜然,令人不敢逼視。雪膚明眸,姿容秀麗絕倫,在陽光照耀下宛如精瓷玉製,竟比八殿大多女子還要俏麗三分。
八殿女子心神迷醉地凝視着這俊俏如處子的天下第一勇士,私語嫣然,議論紛紛。就連滿座男子也有些意奪神搖,心中亂跳。
六侯爺嘆道:“這等絕色,天下少有。侯爺我向來只對女人有興趣,但這次卻忍不住對男人動心哩!罪過罪過!”
柳浪嚇了一跳,慌張道:“侯爺英明,這句話千萬別讓戰神聽見,否則你下半輩子只能做女人了。”
拓拔野忍不住笑道:“那倒無妨,侯爺做了女人,橫豎也算得絕色。多半也有男人會感興趣。”
衆人齊笑,六侯爺笑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若是做了女人,便忠貞不二,成天纏着你拓拔磁石,讓你生生噁心死。”
說笑間,忽聽驚天震響,一道赤豔光芒沖天竄起,映得滿殿皆紅。刑天與烈碧光晟的對決已經開始。
拓拔野心中一凜,凝神觀望;這兩人乃是駙馬選秀中雙方實力最強者,孰輸孰贏,都將直接影響以後的比試進程。
紅衣翻飛,兩人閃電飛掠,猶如兩團烈火在清波玉臺上熊熊燃燒;萬千道紫光紅氣交錯飛舞,火花激撞,氣浪迸飛,剎那之間,兩人便已激鬥了數十回合。
熱風鼓舞,眩光耀眼。八殿羣雄相隔甚遠,仍可感覺到那洶猛的炙浪狂濤般地奔卷拍舞,逼迫鼻息。不知不覺間,衆人的呼吸、心跳都隨着兩人的節奏急速奔走,跌宕起伏。
火族武功素以剛猛狂霸著稱,而這兩人又是當世火族翹楚,其真氣之充沛狂猛,招式之剛烈霸道,可謂火族武學之極至。每一次交手,都有驚天動地之威,四周水浪洶洶激涌,沖天噴射,羣仙宮似乎亦隨着他們的每次碰撞而震動。
兩人越鬥越快,衆人瞧得眼花繚亂,只見人影過處,無數氣浪此起彼落地迸炸開來,彷彿無數煙花奼紫嫣紅,絢然怒放,又如花團錦簇,五彩繽紛;映襯着碧波玉臺、八面樓閣,更覺瑰麗壯觀,看得衆人賞心悅目,連聲叫好。
拓拔野當日在赤炎城上空,目睹赤帝赤飆怒與赤松子對決之時,驚心動魄,大有感悟,只道已盡窺火族神功之妙;但今日觀望烈碧光晟與刑天之戰,始知那日不過管中窺豹,略識其妙而已。當下聚精會神,細心揣摩兩人真氣變化的每一細微精妙之處。
激鬥酣處,烈碧光晟輕叱一聲,紅衣轟然鼓舞,雙手掌心“咻”地竄起兩道狂猛的光焰,倏然沒入赤銅、紫玉雙盤。兩盤鏗然激響,驀地破空衝舞,急速飛旋,光芒刺目迸爆,彷佛兩輪灼灼烈日,耀射得衆人睜不開眼。
兩道無形的熱浪轟然飛卷,八殿中真氣稍弱者登時氣堵息窒,險些暈厥。
火族羣雄失聲道:“紫火轉輪刀!”拓拔野瞿然變色,“紫火轉輪刀”與赤帝的“紫光七曜”一樣,同爲“紫火神兵”的變種。其法爲積聚全身真氣,誘發外界火靈,從雙手掌心形成鋒銳狂猛的旋轉氣刀,有驚鬼泣神之威力。雖然不及“紫光七曜”威猛霸道,但勝在隨心所欲,靈變難測。烈碧光晟藉助赤銅、紫玉盤,物我合一,更將紫火轉輪刀的威力發揮到極至!
“噹啷!”
雙輪眩光流舞,轟然激斫在刑天的青銅方盾上,漸射出萬千絢麗光芒。刑天低喝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倏然沖天後退,急旋如陀螺,將那驚天巨力勉強卸去。
八殿轟然,火族羣雄齊聲叫好。
烈碧光晟長笑道:“看你能擋幾刀!”雙盤飛舞,離心飛射道道紫光,氣芒破風凜冽,緊緊追隨刑天左右。遠遠望去,彷佛兩柄巨大的淡紫色彎刀恣意飛旋激舞,迸放出妖麗奪目的層疊眩光。
氣浪迸卷,流光碎裂。
“噹啷!”連響,“紫火轉輪刀”進雷厲電般地交迭疾斬,刑天在空中不斷地陀螺飛旋,繞空電舞,翩翩如絕色女子。青銅方盾紅光閃耀,突然“喀嚓”脆響,被“紫火轉輪刀”震裂開幾道紫紅色長縫!
拓拔野心中一沉,驀地緊張起來,耳畔充斥着火族衆人瘋狂的叫喊:“殺了他!殺了他!”
青木大殿、黑水大殿也隨之騷動起來。
刑天秀麗的臉容突然泛起桃紅,雙眼厲芒電閃,低喝一聲,周身紅光蓬然爆放,驀地骨骼倍長,霸氣沖天。
青銅方盾“砰”地一聲碎爲萬千銅片,繽紛怒射衝來,如隕星,如流火,如赤豔雪雨,瑰麗悽豔,蔚然壯觀。
“轟!”衆人眼前一紅,彷佛赤浪拍卷,炎風拂面,口乾舌燥,呼聲登時暗啞。
只聽“叮呤噹啷!”迭聲震響,“紫火轉輪刀”被赤紅銅雨轟然激撞,登時光焰少斂,嗡然長吟,沖天翻轉。烈碧光晟面色微變,氣息爲之一堵,情不自禁地朝後飛退。
就在這一剎那,刑天大喝一聲,紅衣如火,倏地衝過重重氣浪,電衝而至,雙手緊握烈火千戚,朝着烈碧光晟當頭怒斬而下!
這一斧無甚花巧,簡單已極,但快逾閃電,瞬息千里,氣勢更如泰山崩頂,雷霆萬鈞。
烈碧光晟大駭,清嘯聲中,雙手陡然合掌,赤銅盤、紫玉盤陡然飛旋下沉,“當”地一聲脆響,麗光炫耀,火星沖天,將那蒼刑戚生生夾住!
衆人“啊”地齊聲驚叫,紛紛站起身來。
烈碧光晟面色赤紫,雙目血紅,咬牙苦苦支撐。刑天當空倒立,筆直地壓在他的頭頂,冷冷地凝視着烈碧光晟,俊俏的臉顏上籠罩着凌冽逼人的殺氣。
空氣彷彿凝固了,就連時間也在剎那間停頓。兩人姿勢不變,咫尺相望,古怪至極。道道紅光從赤銅、紫玉盤與蒼刑戚之間絢麗流舞,彷彿彩虹破空。
“嗤”地一聲輕響,蒼刑戚陡地下沉,衆人失聲驚呼中,烈碧光晟驀地一沉,屈膝挺腰,宛如彎弓,雙膝幾乎將要着地;雙手輕顫,一線血絲從嘴角悄然沁出。
八殿鴉雀無聲,衆人心下緊張,都知烈碧光晟已到了生死一線,只需蒼刑戚再下三寸,新任赤帝立時便頭裂顱開,魂飛魄散。
成猴子等人興高采烈,大呼小叫道:“殺了他!殺了他!”龍族羣雄跟着大肆起鬨。拓拔野心下微有不忍,但想到當日此人對待纖纖、赤帝殘酷無情,南陽仙子更是因他而死,心中登時怒意洶涌,倒希望刑天就此一斧斬下。
“哧啦”脆響,烈碧光晟的紅袍突然開裂;他身形劇晃,“通”地一聲,雙膝重重着地,細長的雙眼驚怒、恐懼、憤恨、羞惱,瞪視着木無表情的刑天,幾欲噴出火來。
成猴子叫道:“他奶奶的,不要臉的老小子,想要跪地求饒嗎?”衆人見烈碧光晟雙膝跪地,兩手合十,渾身簌簌顫抖,倒真像是在哀乞求饒一般,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烈碧光晟面色大變,狂怒已極,突然又漸漸地緩和下來,雙目炯炯望着刑天,嘴脣輕輕翕動,不知在傳音說些什麼。刑天冷冷地望着他,目中凌厲的殺氣逐漸消隱,雙頰暈紅,突然閉上雙眼,似乎沉吟難決。遠遠望去,他渾身散耀吞吐的紅光氣芒倏然收縮。
拓拔野心中一沉,暗叫不妙:“糟糕,這老賊定是拿從前對刑天的恩遇說情!”
此念未已,烈碧光晟眼中兇芒陡閃,突然大吼一聲,翻身飛起一腳,赤光迸爆,急電似的猛踹在刑天小腹之上!
衆人驚呼,刑天低吼一聲,口噴鮮血,干鏚脫手,沖天倒飛。
烈碧光晟縱聲怒吼,兇相畢露,閃電似的疾追不捨,赤銅、紫玉盤絢光崩舞,轟然劈斫。
“砰砰”激響,刑天瞬間連中兩刀,鮮血噴舞,重重摔落瑤池之中,碧波登時染爲豔紅。
羣雄轟然,就連黑水、青木兩殿中,也有不少貴侯紛紛起身,義憤喝道:“住手!”
烈碧光晟兇光稍斂,倏然收回雙盤,負手哈哈笑道:“刑天,看在這麼多英雄爲你求饒的份上,今日就暫且饒你一條性命。下次沙場相逢之時,別怪寡人無情了。”飄然御風,步入赤火大殿中。
八殿議論紛紛,驚愕搖頭,大是不以爲然,只有句芒、烏絲蘭瑪、天吳等人齊聲爲他道賀。烈炎忍住憤怒,與祝融一齊衝入瑤池,將刑天救出。
白帝急遺御醫,將他送入偏殿救治。所幸刑天護體真氣極強,雖然重傷昏迷,卻無性命之虞。
拓拔野心下惱恨,忖道:“此人身爲一族之帝,在羣雄眼前竟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實在無恥之至!”但想到他竟能在瞬間反敗爲勝,擊潰大荒第一勇士,心中也不由暗自凜然。選秀方甫開始,刑天、泰逢接連敗北,己方已連折兩員大將,形勢極爲不妙。
緊接着的十二場比鬥,竟又是敵方牢牢佔了上風,拓拔野一方除了姬遠玄、涉馱兩人過關晉級;拓拔野、烈炎、鼂圍尚未開始之外,其他諸人均被淘汰出局。公孫玉更被杜嵐打得生死不知。
眼見局勢越發不妙,土族、龍族羣雄都是一片沮喪低落,成猴子的叫聲也漸漸小了下來。黑水、青木、赤火三大殿則歡呼不絕,氣焰高漲。
柳浪皺眉道:“太子,對方正自氣盛囂狂,此刻若不在氣勢上徹底壓倒對手,迎頭痛擊,只怕我方情緒更爲低落,以後的比鬥將越發艱難。”
拓拔野心有慼慼,雙方對決,士氣猶爲重要,一旦對方氣勢如虹,己方必定心怯氣餒,無形之間已經落了下乘。姬遠玄與涉馱雖然涉險過關,但贏得頗爲艱難,要想扳回局勢,除了必須在後面的幾場比鬥中大獲全勝之外,還必須徹底擊潰敵方的鬥志,粉碎他們高揚的氣勢。
當是時,鐘聲鏗然,陸吾長聲道:“第十五場,拓拔太子對陣無相城主。”龍族羣雄轟然鼓舞,黑水大殿亦是一片喧譁之聲。衆人的目光一齊朝他望來,神色各異,或期待,或憎惡,或好奇觀望。
六侯爺拍了拍他的後背,嘿然道:“拓拔小子,看你的了。把那矮冬瓜打個落花流水,可別丟了我龍族的臉。”哥瀾椎、班照等人亦極是興奮。
拓拔野微笑點頭,心情又是緊張,又有些沉重。忽聽白帝淡淡地傳音道:“拓拔太子,你是纖纖的義兄,纖纖的未來便懸在你的手上了。現在能扭轉整個局勢、鼓舞士氣的人,舍你其誰?”
拓拔野霍然一震。
舍你其誰!這四個宇宛如驚雷,在他心中轟然震響。
他性情平和,但越是身處逆境,反而越能激發出強烈的鬥志與好勝心。原本參加駙馬選秀,只是爲了讓纖纖首肯、幫助姬遠玄鋪平道路,根本不曾想要殺入三甲。此時此刻,身處逆局,這個念頭逐漸地模糊起來,被白帝這般輕輕一撩撥,更是如夢初醒,強烈的責任感以及對纖纖前途的關切登時佔據了上風。
拓拔野豪情激涌,精神大振,哈哈一笑,倏然起身,大步朝下走去。剎那之間,心無雜念,對纖纖癡情而歡愉的目光、姑射仙子溫柔而關切的凝視竟渾然不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加鮮明:即便只有一人之力,也要徹底擊垮對方的囂狂氣勢!
無相穿空飛掠,穩穩地落到玲瓏浮臺上。他身高不過六尺,矮矮胖胖,笑容可掬,背上斜掛一個巨大的嫩綠色葫蘆;青衫鼓舞,碧木真氣洶洶流轉,周圍六尺之內,都籠罩着淡淡的碧光。遠遠望去,他也宛如一個大葫蘆,四周氣浪綿密,渾然天成,殊無一絲破綻。青木大殿登時響起一片喝彩。
拓拔野心中微凜,忖道:“此人真氣強猛,果然名不虛傳。”
無相人稱“葫蘆仙”,相傳其母當年誤食東海瀛洲的仙葫蘆而受孕,出生之時渾圓兩截,宛若葫蘆。十歲之時便因神力無窮,獨力搏殺鳩狼獸,被族人視爲仙人下凡。後拜飛英真人爲師,十年之後青出於藍,以不死山長生葫蘆爲兵器,自創葫蘆碧光盾,圓轉如意,攻守兼資,一時無敵東荒。
若在數月之前,拓拔野對陣如此強敵,絕無取勝之把握。那時他雖然真氣強沛驚人,潛力無窮,然則畢竟太過年輕,修爲、經驗遠不及大荒第一流高手,狀態起伏不定。
但這幾月以來,他屢屢對抗強敵,雖然每每敗北,臨陣經驗卻有大幅飆升。又有幸目睹許多超一流高手的對決,潛栘默化,對《五行譜》中所記載的五族神功要訣更有深刻理解。融會貫通,大有斬獲。因此雖只短短百日,卻是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此刻與無相遙遙相對,感應其生機勃勃的碧木真氣,拓拔野驚佩之餘,卻無絲毫懼意,鬥志如火,熊熊燃燒。心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眼下必須針尖對麥芒,擾亂他的心智,在氣勢上徹底彈壓住他,摧毀他的鬥志,讓他敗得心服口服。”
一念及此,哈哈笑道:“閣下長得這般醜陋,怎能配得上我纖纖妹子?還是快快回華莛城種葫蘆去吧!”霍然戟指,真氣轟然鼓舞,一道丈餘長的翠綠色氣芒經由右臂破指衝出,朝着無相光焰吞吐。赫然竟是昔年科汗淮“斷浪刀”的起手式。
“嗤”地一聲輕響,被氣刀所激,無相四周的碧光氣罩登時波盪開來,綠搖翠顫,繽紛耀眼。龍族羣雄精神大振,轟然叫好。
拓拔野長身玉立,顧盼神飛。碧光隱隱,衣袂獵獵,俊逸灑落如飄飄仙人,登時令八殿諸女意奪神搖,芳心劇跳,忍不住爲他大聲叫好。相形之下,那矮胖如葫蘆的無相不免大爲見絀,黯然失色。
纖纖見拓拔野神采飛揚,極具當年父親的風采,更是心神俱醉,情難自已。俏臉滾燙,癡癡地凝視着拓拔野,恨不能立即離席奔入他的懷中去。
剎那之間,羣仙宮中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拓拔野雖只一個簡單的起手式,便令衆人大爲傾倒,無形間扭轉了被動的局勢。就連木族羣雄爲無相鼓氣助威之時,也暗暗覺得有些中氣不足。
無相不動聲色,微笑道:“拓拔太子果然英氣逼人。只可惜要做西陵駙馬,僅僅英氣逼人是不夠的!”雙手一分,背上的長生葫蘆悠悠旋轉,萬千青氣絲脈飛舞,從葫蘆口中滔滔衝出,繞着無相周身蠶繭似的纏卷交織,瞬間便凝結爲厚厚的葫蘆碧光盾。
拓拔野只覺一股綿密洶涌的真氣含而不吐,洶洶逼迫,呼吸頗覺難受。周身真氣方甫激生,竟覺泥牛入海,陡然不知所蹤,心下暗驚,不知其故。
無相懸空急旋,葫蘆碧光盾越來越大,在他周身形成無數道螺旋綠光。“僕”地一聲悶響,翠光波盪,拓拔野的氣刀光芒陡然一斂,驀地消失。拓拔野面色微變,念力積聚,真氣洶涌貫臂,但那凌烈無比的氣刀一旦觸到葫蘆碧光盾,立刻如卷溺漩渦,瞬間消逝!
拓拔野越發駭然,方知不妙。耳畔突然聽見姑射仙子柔聲傳音道:“公子,無相城主的葫蘆碧光盾極是厲害,柔韌難破,還善於吸納對方的木屬靈力。千萬不可與他纏鬥,徒耗真氣。”
拓拔野心中一凜,原來這長生葫蘆竟能吸納木靈!若非姑射仙子及時提醒,今次非要大吃暗虧不可。突然閃過一個極爲大膽的念頭,倏然後退,朗聲笑道:“久聞無相城主的葫蘆碧光盾堅韌難破,天下無雙,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想不到堂堂葫蘆仙,竟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可笑復可嘆。”
見他尚未交鋒,便狂妄若此,青木大殿登時一片沸騰。
無相笑咪咪道:“是嗎?既是如此,還望拓拔太子不吝指教。”
拓拔野揚眉笑道:“何需指教?只需三招,我便可攻破你的葫蘆氣盾!”
此言一出,八殿驚愕,木族羣雄無不譁然。無相的葫蘆碧光盾天下聞名,以當年青帝之威,亦是到了百招外,方纔以“冷月十一光”破入光盾,擊敗葫蘆仙。但那已是八年前的往事,此時的無相又不可同日而語。這拓拔小子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如此自大囂狂?
姬遠玄、烈炎等人訝然相覷,他們頗爲了解拓拔野,卻猜不透他爲何突然變得如此狂妄,咄咄逼人,心下焦慮,紛紛傳音詢問。拓拔野微笑自若,恍然不覺,戲謔似的斜睨無相,傲氣凌人。
無相雙目之中陡然怒色焚燒,嘿然笑道:“拓拔太子若能三招攻破葫蘆碧光盾,無相必定叩頭服輸,從今往後,一見拓拔太子的旗號,無相自當退避十里!”
拓拔野哈哈笑道:“妙極!果然快人快語。無相城主,準備接招吧!”嗆然脆響,翠芒耀目,斷劍倏然出鞘,遙指無相眉心;碧光電舞,照得無相鬚眉皆碧。
木族羣雄失聲道:“無鋒劍!”句芒目光一閃,指尖輕顫。木族神器無鋒劍失蹤兩百多年,八殿羣英幾無一人見過,聞言無不震動,紛紛凝神細望。
斷劍翠光閃動,如一泓春水,波光盪漾,在崑崙山正午的烈日下,耀射着慘碧色的眩光,令人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寒意。句芒低咦一聲,微覺驚詫。當日在日華城外大戰拓拔野、蚩尤之時,曾經仔細端詳過無鋒劍。其時此劍色澤青灰,質樸無華,只有在光照下,纔會偶爾閃現奪目光芒;但今日觀之,碧光凌厲,鋒銳張揚,迥然不同,倒與此刻光芒四射的拓拔野頗爲相襯。
卻不知昨夜拓拔野爲了救出畢方鳥,無意間將這無鋒劍插入章莪山頂的隕星煉爐中,鍍上了一層隕星神鐵。五行金克木,無鋒劍熔鍊金靈,陰差陽錯變成金木合一的至奇神兵,更添威力。句芒雖不知其故,但念力探覺,亦隱隱知其神妙,更加心癢難搔。
無相盤膝抱手,凌空飛轉,速度越來越快,螺旋碧光嗚嗚急舞,葫蘆形光盾忽大忽小,翠光吞吐跳躍,一股股巨大的無形氣勁隨着旋光急速飛甩,朝拓拔野卷溺圍攏。拓拔野姿勢不變,微笑凝眸,那道無鋒劍氣彷彿風煙水霧,忽斷忽聚。
風聲呼嘯,玲瓏浮臺下的淼淼水波一圈圈地盪漾開來,漸漸地,隨着那葫蘆光盾的旋轉節奏激盪迴旋,化爲層層疊疊的漩渦。支撐浮臺的三百六十根白玉石柱在渦流中微微震動,“喀嚓”輕響,似乎連石柱也隨之絞扭起來。
“咻!”一道弧形碧光突然從葫蘆光盾中離甩飛出,彷彿彎刀急旋,呼嘯破空,閃電似的從拓拔野的左側飛過,沒入瑤池。
轟然巨響,水面登時如被巨斧劈裂,兩道水牆咆哮沖天,碧浪如雨灑落。幾艘停靠在羣仙宮石柱下的輕舟倏然震裂,衆舟子尖叫着紛紛跳入滾滾波濤之中。
又是“咻咻”連響,幾十道弧形碧光衝飛離甩,朝着拓拔野急電飛斫!衆女驚叫迭聲,花容失色。纖纖心中一緊,驀地站起身來。
拓拔野長笑道:“第一招!”氣生涌泉,沖天飛起。斷劍揮舞,碧光縱橫,漫天弧形光刀登時迸裂四射,繽紛亂舞。
清嘯聲中,拓拔野人劍合一,急速旋轉,陀螺也似的朝着那巨大的葫蘆碧光盾衝去;青芒電舞,赫然指向無相眉心。
青光爆漲,劍氣如虹。“滋”地激響,葫蘆光盾驀地凹陷而入,翠光波盪。
無相目光閃動,大喝一聲,背上的長生葫蘆倏地飛起,朝着斷劍氣芒急衝而出。周身光盾氣浪陡然爆漲,強光耀眼。
“轟!”那道雷電似的劍光倏地刺入“葫蘆嘴”中,氣浪迸飛,火光耀射。拓拔野只覺眼前一花,全身劇震,滔滔真氣倏然外泄,彷彿掉入了巨大而湍急的漩渦之中。
八殿轟然,許多人忍不住站了起來,屏息觀望。只見無相盤膝急旋,那巨大氣泡似的翠綠光盾飛速膨脹。拓拔野橫空滯亙,斷劍陷入葫蘆嘴中,被那螺旋飛舞的渦流氣浪絞扭纏甩,身不由己地急速亂轉,無數道青綠色的真氣從他奇經八脈中洶洶穿過斷劍,涌入葫蘆嘴中,被吸納一空。
姬遠玄、烈炎等人齊齊變色,暗呼不妙。無相的長生葫蘆嘴正是其葫蘆碧光盾的源心,拓拔野此舉不啻于飛蛾撲火。句芒、烈碧光晟等人暗喜,微笑觀望,只等着他被吸盡真氣,枯竭慘敗。
無相心道:“小子,你自取滅亡,可怪不得我了!”真氣洶涌,急念法訣。葫蘆碧光盾螺旋飛轉,葫蘆嘴一寸一寸地向回凹縮,漩渦狂舞。拓拔野周身顫抖,驀地螺旋陷入,無鋒劍盡數沒入渦旋,只剩下半截劍柄露在其外。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姑射仙子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拓拔野,俏臉雪白,蹙眉心道:“他……他怎地不聽我的話?倘若無相城主稍不留情,他……他……”又是擔憂又是害怕,一顆心“噗噗”亂跳,幾乎要蹦出咽喉。
拓拔野念力積聚,藉助泄散的真氣,飛快測算出葫蘆光盾的旋轉速度。突然哈哈大笑道:“第二招來了!”驀地運轉定海神珠,因勢利導,順着那渦旋氣勁急速螺旋,剎那之間便超過了葫蘆光盾的轉速。
“呼”地一聲悶響,葫蘆光盾突然絞扭,拓拔野周身青光怒放,連人帶劍,朝那葫蘆嘴閃電似的急衝而入!
“蓬蓬”連聲,拓拔野瞬間沒入。葫蘆嘴倏地凹縮,整個葫蘆光盾隨之一癟,形成巨大的凹陷螺旋。萬千碧綠光氣從那葫蘆光盾的外沿飛旋繞轉,渦流似的倒衝入葫蘆嘴中。
“乓!”強光耀目,那強韌的葫蘆碧光盾突然破裂!
碧光迸舞,氣浪衝天,八殿羣雄呼吸一窒,頭髮、衣裳齊齊朝後鼓舞。
定睛再望時,瑤池碧浪滔滔,漫天水珠紛揚灑落。無相面色慘白,驚怒駭懼,跪坐在玲瓏浮臺上,長生葫蘆裂成四瓣,悠悠旋轉。
數丈之外,拓拔野微笑着飄然而立,衣袂翻飛,斷劍斜斜下指,一顆水珠在劍尖輕輕震顫,倏然墜落。
衆人瞠目結舌,驚駭莫名,想不到拓拔野僅僅用了兩招,便將無相的葫蘆碧光盾徹底攻破!這兩招之中究竟蘊藏着什麼古怪,竟有如此威力?羣雄雲裡霧中,大惑不解。只有白帝、西王母、句芒、姑射仙子等十幾人隱隱瞧出端倪。
倘若單憑拓拔野個人之力,絕難震破長生葫蘆。但他深諳“因勢利導”之妙,又有定海珠神力相助,借力使力,自然事半功倍。拓拔野故意衝入長生葫蘆的渦旋核心,誘使無相傾盡全力,然後藉助定海神珠之力,借勢隨形,以更快的旋轉速度帶動葫蘆光盾的螺旋氣勁,反將葫蘆氣勁以及無相的滔滔真氣化爲己用,形成數倍於己的衝擊力,一舉擊破長生葫蘆。
此舉看似簡單,其實卻兇險之至。倘若拓拔野沒有定海神珠,或是不知“因勢利導”之法,又或者無相不上其當,在關鍵時候控制螺旋氣勁,不貿然傾盡全力,拓拔野多半已經精疲力竭,一敗塗地;甚至有被吸納入長生葫蘆、受螺旋氣勁震盪,魂飛魄散之虞。
八殿寂然,過了半晌,龍族、土族羣雄方纔爆出轟雷似的歡呼。金族豪英也忍不住喝彩叫好。
纖纖又驚又喜,格格脆笑,看着拓拔野在羣雄面前談笑揚威,心底裡說不出的快活和驕傲。當下命令使女爲拓拔野賜酒。羣雄見纖纖對拓拔野格外垂青,不免又是一陣轟然。
拓拔野兩招擊敗木族葫蘆仙,幾如神話。這一場奇蹟似的勝利,從心理、鬥志與信心上徹底地擊垮了對方,登時扭轉了場上局勢,令己方士氣大振。其後的兩場比鬥,烈炎、鼂圍在羣雄的鼓舞之下,氣勢如虹,乾淨俐落地擊潰了各自的對手,過關晉級。
第一輪結束之後,餘下的十八人分別爲拓拔野、姬遠玄、烈炎、鼂圍、涉馱、烈碧光晟、十四郎、杜嵐,龍石、白雲飛、刀楓、狄朋、江冰戀、李白石、紫無憂、泠邪、張玳、赤笙隴。雖然雙方人數之比爲五比十三,依舊頗爲懸殊,但兩方氣勢相較,倒是拓拔野等人略佔上風。
一輪既罷,稍作休息。絲竹聲聲,歌舞翩翩,適才刀光劍影的玲瓏浮臺登時又變作旖旎春光。衆使女有條不紊地穿過迴廊曲道,將蟠桃、果酒一一送到八殿的每一個角落。羣雄觥籌交錯,品嚐大荒第一仙桃,喜笑晏如。
衆多貴侯川流不息地到拓拔野席前,敬酒結交。拓拔野素喜結交朋友,一一微笑回敬,衆人見他謙和爽快,渾然全無臺上的狂妄模樣,更加歡喜,一時談笑風生,杯盞言歡。
衆人退去之後,姬遠玄、烈炎方上前舉杯,笑嘆道:“拓拔兄弟真是好人緣,不過片刻光景,又折服了許多英雄。羨煞羨煞!”三人齊笑。
六侯爺苦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折服英雄倒也罷了,偏偏又折服了許多英雌,這才讓人羨煞哩!”
姬遠玄、烈炎目光四掃,只見八殿粉黛秋波盪漾,笑靨嫣然,竟有大半都在情致綿綿地凝望着拓拔野一席。兩人莞爾,姬遠玄笑道:“難怪拓拔兄弟被稱作磁石,果然有幾分道理。”
拓拔野笑道:“兩位兄長莫取笑。是了,咱們既已號稱結拜兄弟,總得將這儀式補上纔是。”烈炎、姬遠玄齊齊微笑點頭。
拓拔野凝視姬遠玄,低聲道:“拓拔野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懇請姬兄弟成全。”
姬遠玄道:“拓拔兄弟只管說來,姬遠玄定當從命。”
拓拔野苦笑道:“蚩尤身中蠱毒,誤殺黃帝,實在愧疚之至……”
姬遠玄正容道:“拓拔兄弟再勿提起此事!父王死於水妖奸謀,與蚩尤兄弟無關。昨日我已傳令本族,決計不可與蚩尤兄弟爲敵,如有抗令者殺無赦。”
拓拔野一愣,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嘆道:“多謝姬兄海量!”
姬遠玄微笑道:“蚩尤兄弟與拓拔兄弟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姬某的兄弟,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拓拔野大喜,這幾日隱隱結於心中的芥蒂終於徹底消散,說不出的輕鬆快活。
當下三人點破指尖,滴血入酒,立誓結拜。姬遠玄年齡最長,爲大哥;烈炎次之,拓拔野排列第三。蚩尤雖然不在場,也灑酒於地,列爲第四。拜禮既已,三人相視大笑。
八殿女子見這三名少年男子英姿勃勃,神采飛揚,無不傾倒。瑤池宮中,羣雄黯然,所有的風頭一時都被三人搶盡。
拓拔野三人正自談笑,忽然聽見當空響起霹靂似的厲喝:“賤人!還我科大哥命來!”一道紅影如烈火飛舞,朝着西王母閃電衝去。
拓拔野倏然一震,失聲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