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涯海角

餘額不足

翌日清晨,蚩尤尚在沉睡,便被晏紫蘇兇霸霸地一腳踢醒,疼得鑽心入骨,忍不住叫出聲來。心下恨恨,這妖女忽而溫柔,忽而兇狠,比六月天還要無常。

晏紫蘇面罩寒霜,又換了一張陌生的俏臉,冷冷道:“臭小子,快些上路!還作什麼美夢呢?”被她這般一說,蚩尤驀地想起適才夢中,正與纖纖、拓拔野於東海古浪嶼上嬉鬧,陽光煦暖,綠浪輕搖,心中喜樂無匹。那般光景,當真恍如隔世了。

晏紫蘇面色越發陰沉,冷冰冰地也不與他說話。一言不發地抖開乾坤袋,將蚩尤硬生生地塞入袋中。蚩尤重傷之下,被她這般胡搗,登時痛不可抑,心下怒罵不止。

晏紫蘇格格笑了一陣,面色稍霽,將乾坤袋掛在腰間,想了想,似是擔心飛行時不慎掉落,當下將袋子塞入懷中。咬脣笑道:“臭小子,好好待着,不許胡思亂想!”輕飄飄地躍出洞口,在燦爛的陽光中沖天而起,御風飛行。

蚩尤擠在那乾坤袋內,夾於深深的乳溝中,緊貼那兩座柔軟滑膩的雪丘,擠壓推送,異香入腦,豈能不有些許遐想?透過絲袋縫隙,清楚分明地看見那凝脂瑩白的乳丘、嫣紅翹立的櫻桃,登時心跳如狂,唯有閉目凝神而已。

每逢他稍稍神魂飄蕩,晏紫蘇立時以素手隔着衣裳打一個爆慄,笑着喝道:“臭小子,又在想些什麼!”蚩尤尷尬惱怒,強自斂神,苦惱不已。

雖在乾坤袋中,但根據光影方向,蚩尤亦可判斷晏紫蘇一路朝西飛行。風聲凜冽,偶有漫天鳥啼瞬間交錯。心下凜然,方知這妖女的御風之術如此高強,竟可在高空定向飛掠,殊不疲憊,直與仙人無異。想起當日自己與她初逢之時,用盡全力,窮追不捨,方纔勉強追上。今日想來,那時多半是她故意逗弄自己,這纔不曾擺脫。否則若無十日鳥相助,單憑一己之力,絕難將她追上。

如此飛行了半日,正午時分,晏紫蘇徐徐降落,將蚩尤從乾坤袋中抖落。蚩尤眼前一亮,放眼四顧,心下懼然。

天高地遠,惡寒入骨,蚩尤真氣渙散,雖穿着雪羽長衣,仍忍不住簌簌發抖。漫漫冰原裂谷,一望無垠;寸草不生,冰雪積覆,視線所及,都是死寂的銀白。身旁數丈之遙,一條寬達八、九丈的巨大裂縫自西而東,迤邐繚繞。其下冰層堅厚,隱隱可以看見淡青色的河水緩緩流動。幾隻極地魚鷹在冰河上跳躍,仰頸鳴啼,以長喙啄擊冰層,試圖啄食冰下游魚。

白色的太陽在正空懸掛,殊無暖意。幾隻雪白的怪鳥高高盤旋,遠遠地去了。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漫天冰霜雪屑,錯亂繽紛。晏紫蘇飛揚的青絲與黑髮上,瞬間沾滿了銀白的冰屑,被她輕輕甩頭,立時飛花碎玉似地飄落。

蚩尤心下茫然,道:“這裡是西寒極地嗎?”

晏紫蘇回頭嫣然道:“不錯,再往西六千里,就是海角天涯了。”

蚩尤心中一動,道:“海角天涯?我們便是去那裡麼?去那裡作甚?”他驀地想起寒荒國劍拔弩張的局勢,想起拓拔野、纖纖的安危,心下不由大爲焦躁。

晏紫蘇又是嫣然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到了那裡,你自然便知道啦!”

蚩尤滿心狐疑,但此時身如廢人,無可奈何,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鬱悶惱怒,心中暗自期盼拓拔野早些回到寒荒城,將纖纖等人救離險境;至於寒荒國存亡,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了。想到自己與這妖女獨在萬里荒寒之地,也不知何去何從,驀地一陣從未有過的淒涼悲苦。

晏紫蘇見他在霜風中凍得面色發青,不住地顫抖,笑道:“真是個沒用的呆子,這般弱不禁風。”突然拍手笑道:“算你運氣好,那裡有一隻西寒極地熊!”突然飄然躍起,穿過一陣冰風雪雨,朝着冰河裂縫的北岸飛去。

蚩尤周身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一般,牙齒格格作響,關節碎骨劇痛難耐。他這一生中從未有如這幾日這般狼狽頹唐;經脈盡斷,骨頭粉碎,即便是不死,也是一個廢物。昨日死裡逃生,慶幸歡悅,還未想到此層;此時在這寒荒極地,形隻影單,天地同悲,突然覺得萬念俱灰。冷風颳來,眼睛被雪屑鑽入,刺痛難忍,熱淚登時涌將出來。

徹骨侵寒,心下驀地一陣悲涼。覺得從前的萬千豪情,面對蜃景時的夢想,此刻竟距離自己這般遙遠。天遙地遠,他不過是這風霜雪雨中的一粒微塵罷了!這一剎那,萬事登覺了無興味,竟覺得倒不如死在此處,被風雪掩埋,從此冷月斜照,冥冥歸去無人管。

他雖性情桀驁堅韌,屢遭挫折,敗而不餒。但此次打擊非同小可,形如廢人,又被水族妖女操縱於掌心,可謂生平最爲脆弱之時。身處絕境,茫然之下,那鋼鐵似的意志也不禁瞬間崩潰。

突然聽見晏紫蘇在遠處格格脆笑,拖着一隻肥碩的白熊躍了過來,“轟”地一聲,將那白熊丟在蚩尤的面前,笑道:“我還道極地熊是什麼了不得的猛獸,原來和你一樣,是一個經不起半點挫折的廢物。”

蚩尤一楞,怒道:“你說什麼!”

晏紫蘇笑道:“我說錯了麼?這隻呆熊也不知怎地疏忽大意,竟將後腿腳掌夾在裂縫裡,掙脫不得。大概受了幾夜風雪之苦,凍着了臟腑。見我來抓他,竟老老實實不做反抗,豈不像你這垂頭喪氣的孬種模樣?”

蚩尤聽她語氣中極是鄙夷,登時面紅耳赤,羞惱無已,怒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誰說我是孬種了!”狂怒之下,竟欲起身爭辯,腳踝劇痛,登時又坐落在地。想起自己骨骼斷碎,竟連站立也不能夠,心中突地一陣沮喪,頹唐不語。

晏紫蘇冷笑道:“瞧瞧你,我沒說錯吧?斷了幾處關節骨,便如斷了脊樑骨一樣,連頭也擡不起來啦!”蚩尤心下悲怒,被她這般挖苦,竟是說不出的難受,慘然大笑,笑聲淒厲兇狠,冰河上的魚鷹紛紛驚飛逃逸。

晏紫蘇冷笑幾聲,輕輕一掌擊在極地熊的脖頸上,那熊悶哼了一聲,不再動彈。晏紫蘇指尖“嗤”地冒出氣芒光刀,沿着極地熊的脖頸割開,一路下滑,切開一個大口子,輕輕巧巧地將熊皮剝了下來。口中悠然笑道:“我從青丘國來大荒時,聽好些人說,近來大荒上出了幾個了不得的年輕高手,把丁蟹、百里春秋盡數打敗了。說什麼其中一個便是當年蜃樓城喬羽的兒子。又說這小子得了羽青帝的真傳,十分厲害。我還以爲當真出了什麼絕頂人物呢!心想,哎呀,若是將這小子擒到北海,那不是天大的功勞嗎?”

蚩尤聽她提到父親名諱,登時一震。晏紫蘇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哪知道竟是這樣一個軟骨頭的廢物,被西海老祖笑了幾聲,打了幾招,斷了骨頭不說,連志氣骨氣都沒啦!這樣的不入流貨色,燭真神真是太過高估了!”

她那鄙夷不屑的話語如尖針般刺入蚩尤的心底!痛不可抑。腦中一片暈眩,驀地想起父親的教誨,想起城亡當日的囑託;又想起在古浪嶼上,意志消沉時受羽青帝所激,所發出的豪言壯誓。心中劇震,愧疚羞慚!臉面轟然滾燙,驀地在心底一聲大喝:“蚩尤!你是響噹噹的喬家男兒,羽青帝的傳人,豈能如此意志薄弱?連這妖女也瞧你不起!”

晏紫蘇嘴角微笑,口中嘆道:“原本還指望將這什麼了不得人物擒回北海,討個賞賜,現在看來,這等貨色要當真擒了回去,只怕還要遭人笑話哩!”

蚩尤大怒,昂然喝道:“妖女!誰說我蚩尤沒了志氣骨氣?不就是斷了經脈、碎了骨頭嗎?就算是沒了性命,也要化做厲鬼找燭老妖和那西海老賊算帳!”

晏紫蘇“噗哧”一笑,妙目水汪汪地凝視着他,笑吟吟地道:“是嗎?你可別騙我哦,我的賞賜官爵,可全系在你身上啦!”素手一抖,將那張熊皮披在蚩尤身上,上下打量,笑道:“還真合適。”

蚩尤一楞,全身大爲溫暖,心底突然冒出個奇異的念頭:“難道這妖女竟是在故意激我嗎?”心下恍惚迷惑,咳嗽一聲,低聲道:“多謝了!這張熊皮……很暖和。”

晏紫蘇也不理他,微微一笑,逕自在雪地上挖了一個深坑,將那極地熊的油脂丟入,以真氣摩擦燃着,“轟”地一聲,登時竄起老高的火焰。然後將極地熊四掌掌心之內,以及他處嫩肉剜出,放在坑中炙烤,過了片刻,脂香濃郁,惹得遠處的怪鳥紛紛飛來盤旋,鳴啼不已。

當下兩人圍着火堆吃了一頓熊掌熊肉。晏紫蘇見他不能大力咀嚼,手也艱於活動,便將熊肉撕成絲條,喂他服下。蚩尤面紅耳赤,大是尷尬,但見她落落大方,心想:“男子漢大丈夫,若是這般拘泥小氣,豈不是連這妖女也不如了?”當下道謝,由她喂服。接連幾次,脣舌不小心碰觸到晏紫蘇滑膩柔軟的手指,兩人都驀地一震,臉上飛紅,轉開頭去。

吃完之後,晏紫蘇又剜了一些幼嫩的熊肉,以琉璃紙包好,藏在乾坤袋中。這一路朝西,越發荒涼,食物自是益少,格外珍貴。蚩尤身着厚絨熊皮,剛剛又飽餐一頓,周身上下大爲暖和。見晏紫蘇衣裳單薄,在風中如細柳招搖,心下突地不忍,便想解下熊皮披在她的身上。

他心念方動,晏紫蘇便臉上一紅,逃了開去,笑道:“呆子,我纔不要這熊皮呢!”眼波流轉,在他身上瞟過,格格笑將起來。

蚩尤一呆,愕然道:“你笑什麼?”

她嫣然道:“你呆頭呆腦的,真像一隻大笨熊。”

蚩尤聽她話語嫵媚,心中驀地又是一蕩。低頭望去,冰上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毛絨絨、圓滾滾地坐着,笨拙古怪,果然頗爲逗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之下,心情大轉舒暢,又恢復了許多精神。

歇息片刻,晏紫蘇重又將他裝入乾坤袋,塞入懷中,騰空而起,朝西御風疾行。他們方甫離開,盤旋於上空的雪鷲等怪鳥便紛紛疾衝而下,怪叫迭聲,撲翅跳躍,爭搶那殘餘的熊肉屍骸。

霜風鼓舞,天地蒼茫,冰雪鋪天蓋地;一路西去,天氣越發苦寒難耐。

日落時分,他們到了西寒冰原大裂谷。銀白色的大地上,巨大的裂縫縱橫交錯,宛如田陌。他們在一條冰河裂谷下歇息。

暮色蒼茫,晚霞絢麗,殘紅的夕陽在雪地冰原上懸掛着,殊無暖意。澄藍的天空純淨而明亮,但當狂風捲着冰雪從頭上掠過!登時便成了白濛濛的一片。寒鳥哀號,遠遠地聽見不知名的怪獸嘶吼的聲音,蒼涼入骨。

晏紫蘇在裂谷西壁上鑿了一個小洞,可供兩人盤膝坐下,躲風避寒。當她去冰河上鑿冰捕魚時,蚩尤便坐在那洞中,遠遠眺望。

冰風呼嘯,雪屑紛飛。隔着那漫漫碎玉珍珠,看着晏紫蘇黑衣飄舞,在冰河上或跳躍,或蹲踞,忽然拎起一條銀白的鱗魚,朝他揮手,發出歡愉的叫聲……蚩尤的心中彷彿突然冰雪融化,那森冷戒備的敵意也一點一點地消逝散去。

當夜,晏紫蘇將捕到的西寒冰魚製成魚凍,喂服蚩尤。兩人緊緊相依着坐在洞中,聽着洞外霜風鼓舞,寒獸悲吼,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離開大荒越遠,兩人之間的隔閡、壁壘便彷彿越加淡薄,在這荒無人煙的西寒極地,天底下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蒼涼的寂寞和茫然的恐懼,無邊無際地包攏着;無形之中,竟覺得彼此像是相識了多年的故交一般,熟稔而日漸親密。

尤其在這窄小的洞中,兩人相隔數寸,肌膚相貼,呼吸互間!就連彼此的心跳也清晰可聞。那感覺如此奇特,又如此動人,彷彿彼此倚靠,相依爲命。

睡到半夜,蚩尤發起燒來。全身滾燙,但體內卻是說不出的寒冷冰涼,不住地顫抖,迷迷濛濛說起胡話。朦朧中依稀覺得,晏紫蘇以手掌化了許多溫熱的雪水,灌到他的口中;溫暖光滑的身體遊蛇般鑽入熊衣,將他緊緊抱住。

那滑膩香軟的肢體,滾燙而溫柔,奇異的幽香讓他忘了寒冷和疼痛。耳邊迷迷糊糊地聽她似乎在低聲說些什麼,聽不分明,只覺得彷彿舂風吹過,花語呢喃,耳中溫熱麻癢,又是舒服又是難受。

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彷彿又回到了東海的柔軟沙灘上,海風摩挲,陽光普照,波濤聲聲,綠浪輕搖……依稀中覺得如此安全,如此寧靜,再也不必去思索什麼。終於微笑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之時,晏紫蘇已變幻了一張容顏,在冰河上巡迴捕魚。想起昨夜之事,蚩尤恍惚若夢,似真似幻,但見晏紫蘇若無其事,與他說話時神態語氣毫無異樣,心下雖然疑惑,也不好意思開口相問。兩人吃了些魚凍之後,繼續西行趕路。

如此過了兩日,離大荒已越來越遠。四處冰天雪地,寸草不生,連冰河也越來越難尋到。好在晏紫蘇當日貯存了不少魚凍,聊以充飢。有時偶爾撞見雪兔、掘地鼠、極地熊等西寒野獸,便被晏紫蘇獵殺烤食。蚩尤經脈、碎骨雖然未見好轉,依舊不能動彈,但氣血通暢,也已能自己嚼食,但有些獸肉太過硬韌,依舊由晏紫蘇撕爛了,用手喂他吞下。

白日午時稍稍停頓,吃完午餐之後便又匆匆趕路。夜裡則在裂谷等擋風處,挖掘洞穴過夜。

到了第三日夜裡,冰原上尋不着裂谷,晏紫蘇便掘了一個深坑,又以凝冰訣在頂上築起弧型冰蓋,只留幾個透氣孔。夜裡風霜雪雨,咄咄有聲,兩人藏在其下,倒也喜樂安平。

途中蚩尤數次相問究竟去往何處,晏紫蘇只是笑道:“天涯海角。”蚩尤心下更加茫然。身負重傷,在這西寒極地上飛行了數千裡,心中隱隱地早已不抱希望能儘快趕回大荒。只是不知這妖女究竟意欲何爲?但瞧這光景,她又似乎毫無惡意。女人之心,實在難以猜度。狂風酷寒裡,每每想起拓拔野、纖纖等人,便覺焦躁憂慮,但身在萬里之外,手無縛雞之力,又能如何?

再往西去,酷寒難耐,晏紫蘇也有些不支,所幸當日遇見幾只西寒銀毛羊,捕殺之後,剝其皮製成大衣,切其肉以爲肉膏。蚩尤見她穿上銀毛羊衣之後,銀裝素裹,嫵媚俏麗,不由呆了一呆,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西寒的野獸們瞧見咱們,只道是一隻熊和一隻羊走在一起,心底一定大叫古怪。”

晏紫蘇見他開起玩笑,甚是歡喜,笑吟吟地更加嬌媚動人,啐道:“它們若是看見你這隻大笨熊只會坐倒在地,還要我這小綿羊抱來抱去,就更覺得古怪啦!”

蚩尤面上一紅,頗爲尷尬。他桀騖不馴,自恃狂野丈夫,但現下非但不能動彈,還要這嬌嬌弱弱的妖女照顧,確是頗爲荒唐古怪之事。晏紫蘇見他神色突轉黯然,心下微微後悔,當下笑着岔開話題。

西風狂猛,晏紫蘇逆風飛行幾日,逐漸疲憊不支。這日在空中恰好撞見幾只朝南飛來的雪鳥禽龍,當下抓住一隻,以蠱蟲控制其腦,騎乘禽龍繼續西飛。

一路西去,雖然荒涼苦寒,但兩人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在這浩瀚無邊的冰雪高原,遠離大荒,遠離了彼此的陣營,那些過往恩怨都變得飄渺淡薄起來,如此微不足道、輕如雲煙。在這死一般沉寂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比此刻身邊的這個人更加重要了。

天氣漸轉惡劣,風雪交加,蚩尤的心情卻逐漸地好轉起來,焦躁狂野的雜念,彷彿也如同冰雪一樣沉澱下來。只是周身斷骨在極寒之中越來越加疼痛。

晏紫蘇似乎也判若兩人,雖然依舊每日變幻臉顏,但態度卻越來越發溫柔。蚩尤生平之中,從未有一個女孩如此細心而體貼地照料過他,想不到這第一個,便是將自己幾次三番害得生死兩難的女魔頭。有時蚩尤常常會想,在這妖女變幻的容顏下,究竟是一張怎樣的臉?

但花無百日好,月有盈缺時,晏紫蘇隔三差五仍會莫名其妙地大發脾氣,尤其當蚩尤沉思,回想某些往事時,晏紫蘇便會突然嗔怒,一腳朝他斷骨傷痛的地方踢去。正當他痛不可抑,驚詫惱怒之時,她常常又會格格脆笑,回嗔作喜,滿臉春花似地替他按摩。那溫柔甜蜜之意倒令他受寵若驚,面紅耳赤,心下納悶不已。那被強擄來做爲坐騎的雪鳥禽龍見狀,則每每眯起雙眼搖頭晃腦,嗷嗷亂叫;也不知是幸災樂禍呢,還是與蚩尤一齊感嘆女人之心?

這日風和日麗,晴空萬里,雖然仍是徹骨冰寒,但比起前幾日已大爲好轉。兩人繼續朝西飛行。高空中吹來的狂風,竟帶着微微的鹹意,隱隱聽見隱約的濤聲。蚩尤在晏紫蘇懷裡的乾坤袋中,正自打盹,迷迷糊糊以爲自己又作起東海的美夢,忽然聽見晏紫蘇叫道:“呆子!咱們到啦!”聲音極是喜悅。

雪鳥禽龍的歡鳴聲中,蚩尤被晏紫蘇從袋中拉將出來,放眼望去,大吃一驚!

藍天紅日之下,緲緲碧海,無邊無際。遠處海天交接處,白雲翻涌,急速飛揚。時值正午,漫海金光耀眼,照得蚩尤頭暈目眩,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驚奇歡喜。

低頭掃望,腳下大地冰雪斑駁,綠意隱隱。起伏的土丘上,矮矮的灌木寥落生長。岸邊黑礁錯落,海鷗飛翔。道道白色的浪花層層疊疊地涌向灰白色的泥灘,呼嘯着,沖刷着,瞬息倒退;後面的雪浪飛速衝涌,將先前的泡沫剎那淹沒。

晏紫蘇俏臉上光彩飛揚,笑道:“這裡便是天涯海角了。”蚩尤登時明白,自己二人眼下竟是在西海之涯。突然一凜,難道這妖女竟是要將自己擒給西海老妖嗎?

晏紫蘇嘆息道:“呆子,若要將你送與老祖,前幾日直接往密山去便是,何苦兜這麼一個大圈子?”

蚩尤被她點破,登時不好意思,嘿然而笑道:“眼下已到了海角,究竟要做些什麼,總可以說了吧?”

晏紫蘇抿嘴笑道:“你隨我來便知道啦!”驅鳥向下衝去,在海邊礁石下落定。抱起蚩尤,跳落到泥灘上,將他輕輕放下。突然伸手剝他的衣服。

蚩尤吃了一驚,叫道:“你幹什麼?”

晏紫蘇格格笑道:“想瞧瞧你的裸體,不成嗎?”纖手靈動,轉眼便將熊皮衣從他身上剝離。蚩尤驚怒交集,掙扎着想要將她推開,但方一用力,全身疼痛欲碎,癱軟無力。

晏紫蘇臉蛋嫣紅,柔聲笑道:“乖乖的別動。”雙手輕輕一扯,將他的底褲也拉了下來。

蚩尤驚怒欲狂,險些暈去。心中大罵,口中卻是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一陣海風吹來,透骨清寒。晏紫蘇眼波流轉,極快地偷瞥了一眼他的身體某處,臉頰瞬息酡紅,吃吃笑道:“臭小子,今日纔算扯平了。那日在山上樹林裡?你可沒少偷看姐姐洗澡。”

蚩尤一楞,突地想起當日初見她時,尾追到林中,無意窺視到她洗浴的情形,登時臉紅心跳,尷尬無語。腦中忽然閃過她在月色中雪白妖嬈的浮凸身影!驀地熱血僨張,某處竟倏地昂然挺立。

晏紫蘇“啊”地尖聲驚叫,猛地閉上眼睛扭過頭去,素手抓起他的底褲,胡亂地蓋在那物之上,驚惶之下,指尖不小心碰到,兩人又是齊聲大叫。

晏紫蘇臉蛋紅透,胸脯劇烈起伏,彆着頭恨恨啐道:“瞧你故作老實,原來也是個輕薄無賴之徒。”

蚩尤羞慚尷尬,滿嘴苦水,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若不是你要剝我衣服,又怎會如此?”

晏紫蘇臉上又是一紅,“呸”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想看嗎?美得緊呢!”羞惱之下,便想一腳踢去,但腳風方動,那覆蓋其上的底褲便搖搖欲飛,吃驚尖叫,連忙頓住,猛一頓足,走了開去。

蚩尤面紅耳赤,恨不能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卻聽晏紫蘇恨恨道:“呆子,你莫急,我這就給你挖個大洞。”果然彎腰蹲下,在他身旁的泥灘上挖掘起來。

過了片刻,便挖了一個八尺來長,四尺來深的長形泥洞,底部前高後低。站起身來,拍拍手,似喜似怒地盯着他,突然“噗哧”一笑,臉上又驀地一紅,笑道:“你不是要找個洞鑽進去嗎?那就來吧!”小心翼翼地將他拉扯過來,斜斜地推到那泥洞中,頭上腳下斜靠其中。然後忙不迭地將掘出的爛泥盡數倒回,又在上面來回踩踏,壓得嚴嚴實實。泥灘說不出的柔軟溫暖,身子陷在其中,極是舒服。

晏紫蘇瞧他全身埋沒泥中,只有腦袋露在泥灘之外,神情煞是有趣!不由得格格笑將起來。彎下腰,面對面地凝視着他,吃吃笑道:“你這個大呆鳥,大笨熊,現在又成了埋在泥裡的大呆瓜,”

蚩尤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惱,索性閉上眼睛不理她。心下直犯嘀咕,這妖女千里迢迢將他帶到海角天涯,竟就只是爲了將他埋入泥中嗎?

忽然額上一涼,麻癢無比。睜眼望去,只見晏紫蘇沾滿爛泥的纖纖玉指正在他臉上亂畫,春花也似地格格脆笑:“既是個呆瓜,總得有些瓜蒂、瓜蔓纔是。”龍飛鳳舞片刻,左右端詳,格格直笑,甚是得意。笑道:“好啦!呆瓜,我不陪你玩啦!”將手指上的爛泥在他脖子上胡亂地蹭擦了一通,起身翩然而去。

蚩尤吃了一驚,大叫道:“妖女!你去哪裡?”晏紫蘇笑而不答,掠到他身後,似是往南面海岸而去,遠遠地聽見她的歌聲,越來越淡,終於細不可聞。

蚩尤埋在這海灘之中,周身不能動彈,連頭顱也不能轉動,心中驚怒交集,又帶着一絲驚惶。這幾日他一直與這妖女在一起,彼此相依,但此時突然不見她的身影,心中竟然驀地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又像是恐懼,又像是失落,說不出的難過。

情急之下,大聲呼喊,但海風呼嘯,波浪聲聲,卻聽不見那妖女的應答:心下更急,嘶聲狂吼,繼而怒罵,但任他如何高呼大叫,一無迴應。到了後來,喉嚨乾渴嘶啞,如火燒一般,所發出的聲音連自己聽了也覺得難聽。

心中空空蕩蕩,渾無着落,驀地一陣悲涼恐懼,難道自己當真被這妖女丟棄在這天涯海角了嗎?看着雪白的浪花從左前方不住地翻涌奔騰,層層逼近,心中測算,不過一個時辰,那潮水必定便要淹沒自己。他水性雖好,卻無拓拔野的“魚息法”,在水下至多能支撐兩個時辰,等到潮水退卻時,多半已被溺死。

心下悲苦,忖想:“想不到我蚩尤堂堂東海男兒,竟會被海水淹死,傳了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突覺滑稽,仰天哈哈狂笑,笑聲沙啞,在海風中弱不可聞。

太陽西移,白雲飛揚。海水漲高了許多,離他已不過十丈之遙。滾滾海浪奔騰飛涌,濺起的腥鹹浪花濺落在他的臉容脣角,倒給他帶來殊爲熟悉的感覺。心道:“是了,我生於東海,難道上蒼便讓我死於西海嗎?”他極愛海洋,心中忽覺倘若溺死於海中,倒是遠比其他死法來得美妙多了。想到此處,抑鬱的心情竟突然放鬆開來。

陽光燦爛,海上金光耀眼。清涼的海風摩挲着他的臉頰,不知何以,竟讓他想起那妖女的手來;想起這幾日同行,那妖女對自己溫柔照顧,突然心中怦然。

正自胡思亂想!忽然看見一隻半尺來長的刀角蟹從遠處礁石下殺氣騰騰地衝將出來,飛速橫行。又有一隻斑點刀角蟹倏地從另一側衝出,與它撞在一處,登時你來我往,刀鉗飛舞,在沙灘上殺將起來。蚩尤在海島生活已久,素知刀角蟹與那蛐蛐兒一般,彼此之間極是好鬥,稍加挑撥便要你死我活。當年他小時,常常與阿虎、單家兄弟等玩伴抓了刀角蟹,蓄養相鬥,極是有趣。今日在這垂死之時,竟然瞧見如此熟悉的一幕,不由心下溫暖!微笑着入神觀望。

那斑點刀角蟹似是不敵對手,刀鉗忽地被那隻刀角蟹的巨鉗夾住,驀一絞扭,險些斷折,登時就此敗下陣來,拖曳着那將斷未斷的刀鉗一路潰逃。那得勝者也不追趕,耀武揚威地將刀鉗高高舉起,然後一溜煙往北面礁石底下鑽去。

那隻斑點刀角蟹逃到距離蚩尤幾尺處,也不怕他,逕自以另一隻刀鉗在泥灘上亂掘,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埋了進去。

蚩尤看得大奇,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難道你打輸了竟沒臉見人了嗎?”

那刀角蟹不理他,埋在泥中,長長的眼珠四下亂轉。蚩尤看了片刻,正覺無趣,卻見那斑點刀角蟹突然跳將出來,急速揮舞着兩隻刀角鉗,朝着那隻刀角蟹藏身的礁石殺去。

蚩尤驚“咦”一聲,那刀角蟹的斷鉗竟然合好如初!心中驀地一凜,又是一跳,繼而一陣掩抑不住的狂喜。突然之間,明白何以晏紫蘇要帶他來到此地,將他掩埋在這爛泥之中了!

敢情這西海海灘的爛泥竟有神奇之效,可以將斷骨癒合如初!

原來這妖女不遠萬里將自己帶到此處,竟是爲了醫治自己的重傷。一念及此,他忽然怔住。百感交雜,心緒混亂。只是這妖女爲何要救治自己呢?隱隱之中,似乎想到一個答案,但這答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剛一觸及,立時面紅耳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在胡思亂想什麼?”

當是時,聽見遠處傳來晏紫蘇歡愉的歌聲,悠揚飄蕩,如仙樂一般鑽進蚩尤的耳中。她果然沒走!蚩尤登時一陣狂喜,忍不住便要高聲吶喊。忽然一凜,臉上滾燙,將即將脫口的狂呼硬生生地吞嚥回去。

晏紫蘇翩翩從他頭頂越過,俏生生地落在他的身前,手中提了一串綠藻海草和那支翡翠玉瓶。臉上紅撲撲的,嫣然道:“呆瓜!適才叫姐姐幹嘛?才走開便想我了嗎?”

蚩尤心中升起一股溫柔之意,想要開口卻支吾難言,猛地大聲道:“多謝你……”但剩下的話卻不知如何說纔好。

晏紫蘇臉上一紅,“哼”了一聲道:“呆瓜,你謝得太早啦!我早說過了,要將你的傷治好了再送到北海領賞。你當我是可憐你麼?”蚩尤雖然脾氣暴烈,卻不是呆子,聽出她不過是故意以此爲託詞。心下感激,但楞楞地看着她,卻說不出話來。

晏紫蘇“噗哧”一笑,低聲道:“呆瓜!”突然看見海水漫將過來,吃了一驚,叫道:“哎喲!幸好回來得及時。”當下又在更遠些的泥灘挖掘了個坑洞,將蚩尤從那洞中抱出,移轉到彼處去。

轉移之時,一陣海風吹來,險些將蚩尤底褲吹走。晏紫蘇驚叫一聲,眼疾手快將它抓住,卻不可避免地又碰觸到某物。登時又是一陣嬌叱怒喝。

好不容易將蚩尤放置妥當,晏紫蘇轉身在泥灘上又掘了個坑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青銅甕,將那些綠藻海草一一放入。然後又從那翡翠玉瓶中倒出百餘隻色彩斑斕的毒蟲,大多蚩尤見所未見,想來是她適才在海中採集的罕見毒物。

衆毒蟲在泥灘上緩緩蠕動,相互交噬,狀極醜惡。晏紫蘇蘭花玉手將這些毒蟲一一捉了丟進青銅甕中,然後又抓了爛泥填入。未了,又從乾坤袋中取出十幾個瓶子,一一倒了些汁水到那青銅瓷中,然後將蓋子旋緊,埋入泥灘深坑。

蚩尤瞧得詫異,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東西?”

晏紫蘇笑道:“是吃光你五臟六腑的蠱蟲!”蚩尤知她胡說,但見適才這工序,又的確像是製作蠱蟲,心下犯疑。

黃昏時,晏紫蘇到海中捕了十幾只巨大的西海飛魚,做成魚凍,喂蚩尤吃了,然後自己又吃了些,合着銀毛羊衣,在蚩尤身旁躺下休息。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晏紫蘇的聲音便越來越小,逐漸不再回答。她這一日似是頗爲疲憊睏乏,明月初升之時便已沉沉睡去。

蚩尤心緒紛亂,難以入眠。睜着眼睛,頭顱露在泥灘之外,仰望蒼穹,想到碎骨斷經終於可治,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歡悅。

灰藍色的夜空中,星辰淡淡寥落,半圓明月雪亮地照在這天涯海角,彷彿冰雪敷蓋。夜鳥從海上飛來,漫漫地掠過夜空,怪叫着朝東面的土丘灌木飛去。

濤聲響徹,浪花飛濺。溼漉漉的泥灘映照着明月、星辰的倒影,突然被白浪卷沒,然後又搖搖晃晃地波盪重現。

夜風寒冷,海水卷不到的泥灘上,結了薄薄的冰霜。咫尺之距,晏紫蘇沉睡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上、烏黑柔順的長髮上,也凝結了淡白的薄霜。在月光下看來,她的睡姿如此無邪美麗,純淨得彷彿是一個漂浮於海上的夢。一陣風吹來,冰屑簌簌,掉落在她的臉頰,融化成清水,緩緩流下。

蚩尤心底忽然泛起洶涌的柔情,喉嚨中彷彿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直想伸手將她臉頰、秀髮上的冰霜撣去。但是他不能動彈。

遠遠的,似乎有什麼海鳥在波濤中鳴叫,婉轉悅耳,虛無縹緲,伴着濤聲,伴着夜風,伴着月色;不知什麼時候,他睡着了。這一夜,他沒有夢見纖纖,卻夢見了他和晏紫蘇在那冰原裂谷的壁洞中,緊緊相依。洞外大雪紛揚,覆蓋了整個世界。

此後幾日,蚩尤依舊天天掩埋於泥灘之內,每隔六個時辰,晏紫蘇便要將他轉移一個地方,蓋因海泥中的藥力已經耗光。如此三日之後!蚩尤的琵琶骨已經大爲好轉,雙臂略可擡動,甚至已經可以抓取食物,自己進食。但晏紫蘇卻不讓他多加動彈,依舊親手喂他。西海中怪魚甚多,味頗鮮美,而且多半有助傷勢恢復;由此製成的魚凍滑爽鮮香,極富彈性,蚩尤吃得大爲開懷。

但經脈的恢復卻遲遲未見進展,想來這西海海泥雖然可以癒合骨傷,但對經絡卻並無關鍵療效。但蚩尤卻毫不沮喪,蓋因只要能恢復行動,便可以逐步調息運功,慢慢修復經脈。即便是要花費數年時光,也在所不惜。

到了第七日夜間,吃過魚凍後,晏紫蘇將那深埋的青銅甕挖將出來,旋開蓋子,探手其中,徐徐拖出一條似蛇非蛇,似蠍非蠍的怪物,仰頸吐信,獠牙交錯;暗紅色的甲鱗,散佈着點點藍斑,蛇一般的身體上竟有蜈蚣百足,尾後一根蠍蟄如金鉤倒懸,左右顫動。

晏紫蘇喜道:“成啦!”將它託在掌心,送到蚩尤面前,笑道:“呆瓜,張開嘴。”

蚩尤吃了一驚,正訝然欲問:“難道你要我將它吞下去?”嘴方張開,晏紫蘇的素手已經閃電般地蓋到他的嘴上。

口中一滑,一個冰冷的東西驀然穿入,瞬間滑入肚中。蚩尤瞠目結舌,張開大嘴,驚怒交集地瞪着晏紫蘇。晏紫蘇妙目凝視着他,臉上似笑非笑。

突然腹中一陣劇痛,彷彿肝膽腸胃瞬間被咬斷吞噬一般。蚩尤大叫一聲,面色紅紫,繼而慘白,汗水如雨,涔涔滾落。那穿肚斷腸的劇痛烈不可擋,蚩尤幾欲發狂,怒吼嘶喊,直想破土而出。

見他劇痛若此,晏紫蘇臉色也變得微微蒼白,素手緊緊將他按住,不住地柔聲道:“忍一忍,再忍一忍吧!”但那劇痛越來越烈,翻江倒海,蚩尤疼得喘不過氣來,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狂吼一聲,險些暈倒。

晏紫蘇的手溫柔地擦拭着他涌落的汗珠,輕輕地捧着他的臉,眼波中也有些害怕,顫聲道:“乖乖地再忍一會兒,馬上便好啦!”

當是時,忽然聽見一個人笑道:“想不到九尾狐晏紫蘇也會這般溫柔,這小子當真是豔福不淺。”笑聲陰冷,又帶着邪惡的喜悅。

“誰?”晏紫蘇花容失色,驀然起身。蚩尤心中大駭,狂痛中奮力凝神,轉頭望去。只見月光下,泥灘上,一個枯瘦的黑衣男子鬼魅般飄忽站立,麻臉上滿是詭異的邪笑,手中月牙彎刀閃爍着耀眼的白芒,正是當日在衆獸山中,所遇見的西海九真中的人物。

《第十一集完待續》

第1章 藥神之爭第6章 赤帝女桑第2章 苗刀再現第1章 零落成泥第5章 火山腹中第7章 似曾相識第4章 青丘美人第2章 龍神太子第5章 湯谷十日第3章 九死一生第3章 矯龍難縛第7章 曾經滄海第3章 流沙河畔第3章 矯龍難縛第6章 五行之悟第1章 藥山在望第1章 通天鬥法第5章 九尾妖狐第1章 方山禺淵第1章 迫在眉睫第1章 通天鬥法第5章 楱杌虎倀第4章 孤鶴萬里第4章 寒荒暗夜第1章 藥山在望第7章 別來無恙第4章 邪魂厲魄第3章 驚天之秘第1章 方山禺淵第2章 不速之客第3章 蜃樓城之夏第8章 雪山迷情第8章 雪山迷情第4章 孤鶴萬里第3章 冥界之門第3章 冰心玉壺第7章 七彩聖土第2章 苗刀再現第1章 赤炎金猊第4章 大鬧鬼界第4章 青丘美人第7章 昨日重來第6章 東海龍神第1章 赤炎金猊第1章 迫在眉睫往事書第5章 雁門大澤第6章 天上人間第2章 咫尺天涯第5章 力挽狂瀾第5章 湯谷十日第1章 紫火神兵第1章 千里圍獵第5章 西海老祖第6章 東海龍神第5章 火山腹中第6章 西海狂龍第4章 邪魂厲魄第3章 矯龍難縛第9章 一寸光陰第2章 金風玉露第2章 滄海月明第3章 驚聞鉅變第2章 謫仙人第4章 誰與爭鋒第5章 西海老祖第7章 昨日重來第2章 謫仙人第1章 山雨欲來第7章 情火似海第1章 似是故人第5章 以牙還牙第1章 通天鬥法第1章 方山禺淵第2章 三生之石第2章 萬獸圍城第5章 大荒遊俠第5章 苗刀無鋒第3章 驚天之秘第5章 湯谷十日第5章 楱杌虎倀第3章 石破天驚第8章 似水流年第4章 孤鶴萬里第2章 三生之石第2章 不速之客第6章 不死神樹第2章 萬獸圍城第3章 月夜松林第3章 矯龍難縛第5章 力挽狂瀾第2章 雷澤驚變第3章 兩兩相忘第6章 怒火焚情第1章 千里圍獵第7章 百年情仇第1章 藥山在望第7章 七彩聖土第6章 西陵公主第7章 情火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