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人羣都團聚在大禮堂裡, 小花園這裡反而顯得格外冷清。
開了四瓶啤酒,卞帥首先舉起瓶子,肆意的笑着。
“喝!今晚上不醉不歸!”
剩下三個人也舉起酒瓶一起幹杯, ‘嗙--’清脆的玻璃撞擊聲響起。
聞躍冬豪爽的灌完了一整瓶酒, 跟卞帥兩個人對視一眼。
“好兄弟!”
“好哥們!”
還是當初進校時相遇之初說的同一句話, 說罷兩人伸出手來牢牢的握了握, 對這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同時朗笑出聲。
蕭碩盤腿坐在一旁溫柔的笑着。
想當初還覺得這兩個人相似的厲害, 都是那種沒心沒肺,好似天塌下來也能當被蓋的缺心眼模樣,可是如今四年過去, 一切已然變化的太快,曾經的青澀也被磨礪的圓鈍起來, 他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只能展望未來朝前看, 腳步的遲疑無法帶來任何前進的動力,即使傷感也必須各自邁開步伐走向不同的道路 。
小何夕苦着一張小臉, 他那一瓶啤酒才喝了不到四分之一,耳根已經紅的跟冬天的胡蘿蔔似的,大眼睛迷迷濛濛的睜着,看着人一個勁傻笑。
卞帥捏了捏何夕清秀的臉蛋,這小何夕被捏痛了還衝他樂, 卞帥詫異了。
“這小不點酒量太差了吧, 才喝一口就醉了啊?真沒出息。”
聞躍冬也摸了摸何夕紅彤彤的臉頰, 熱乎乎滑膩膩的摸着很順手。
“那就別讓他喝了, 這麼些年都沒把酒量培養出來, 還是‘一口倒’,唉。”
聽聞躍冬那口氣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蕭碩輕笑出聲, 揉了揉聞躍冬的頭頂。
“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的,上大學就是來練酒量啊?”
聞躍冬不服氣,剛想反駁兩句,卻看到淺笑的蕭碩出了神。
蕭碩長長的睫毛下流轉着瀲灩的眼波,幾撮垂落的髮絲散在額前,只是這麼溫馴柔和的一笑,頓時讓聞躍冬心口那隻乖順許久的小鹿開始撒野蹦躂起來。哎喲媽呀,都認識這麼些年了,蕭碩這傢伙還是迷人的可怕。
卞帥開了一瓶新的酒獨自喝着,眼珠子滴流轉,看着對面坐着的兩位老先生詭異的注視着對方,一個淺淺的笑,一個愣愣的看,那種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又情不自禁的冒了出來。
蕭碩看着聞躍冬羞紅着側臉彆扭的與他錯開視線,抿着酒的脣悄悄地彎起了愉悅的弧度,當然,並沒有人發現他這點竊喜。
小何夕靠在卞帥腿上沉沉的睡着,紅豔豔的嘴巴時不時打個酒嗝,還膽小的扯着卞帥的牛仔褲。
“誒誒誒,這傢伙睡着了都不老實,想耍流氓啊,我褲子都要被他拽下來了。”
眼看着牛仔褲被何夕的手越扯越下來,卞帥就着急,可是又不敢吵他睡覺,萬一把人弄起來發酒瘋那可不好對付,乾脆就讓褲子這麼垮着了,反正都是一寢室的兄弟,誰沒看過誰啊,現在要裝純潔也來不及了,即使裝也要有人信吶。
聞躍冬邪佞一笑,靠近卞帥不懷好意的咧嘴說道:
“要不你連衣服也扒了唄,畢業最後一晚,208寢室卞毅卞大帥哥趁夜裸奔,多麼具有紀念意義的,蕭碩你說是吧?”
說完自己就趴在蕭碩肩頭悶笑連連,無視卞帥鐵青尷尬的臉。
蕭碩由着他張狂放肆的笑着,卞帥惱羞成怒的想撲過來找聞躍冬麻煩,蕭碩就護着聞躍冬躲躲閃閃避過卞帥的張牙舞爪,小何夕也被突然的震動驚了驚,無意識的又把卞帥的褲子往下拽,這下子卞帥驚慌失措了,趕緊把內褲扯住。
“小祖宗你別拽了,再拽我就真要遛鳥了。”
這句話讓蕭碩也笑出了聲。
之後是漫無目的天花亂墜,三個還算清醒的人一通瞎扯胡侃,卞帥回憶着他爲數不多的幾次戀愛,大吐着苦水,聞躍冬時不時要嘲諷兩句,兩個人免不了的口舌之爭就愈演愈烈,蕭碩忙碌的開着啤酒,眼看買來的兩紮酒都要見底了。
今晚真的喝的太放肆了些,不過,也算作畢業最後的留念吧。
天上的星辰忽閃忽閃的眨着,從坐着喝到躺着聊,不知不覺的卞帥和聞躍冬都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起來。
“誒,冬子,我們一輩子都是兄弟嗎?”
卞帥睏乏的強撐着眼皮不塌下去,呢喃的問着。
枕在蕭碩腿上微閉着眼的聞躍冬軟綿綿的一拳敲到了卞帥肚皮上,聲音也含糊起來。
“說屁話,即使七老八十了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恩,說好了。”
“出家人不當誑語,當然說好了。”
“恩。。。那就好。。。”
夜風徐徐的吹着,蕭碩輕柔的撫摸着聞躍冬沉沉睡着的臉,連他不耐的哼哼嘰嘰都惹來他笑意不斷,遠處的大禮堂還傳來隱約的喧囂聲,看來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膝上枕着的人換了個姿勢,仰面睡着,瞌睡的眼睜開了一道小縫,別懷疑,我們酒醉的聞老先生眯了一覺醒了。
不過王子殿下沒注意,輕柔的啄吻淺淺的印在聞躍冬微張的脣瓣上,呢喃的情話藉着晚風傳進了聞躍冬意識不清的耳朵裡。
蕭碩,你說什麼鐵路?蕭碩。。。。。。
在那之後的週末,小何夕搬離了208寢室,正式住進了研究生宿舍。聞躍冬他們幫着他搬的東西,自打把物件弄出208寢室的大門,小何夕的淚水就沒斷過,一路上抹鼻子抹眼睛的,看的人心裡揪的慌。
“又不是生離死別的,流什麼馬尿啊?真是。”
卞帥粗魯的拿衣袖擦着何夕哭成花貓的臉,眼睛也有點澀澀的。
聞躍冬放下行李,過來使勁的呼嚕着何夕厚重的劉海,笑的也有幾分勉強。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曉得不?有事就給我們打電話。”
蕭碩也踱過來,摟了摟輕顫不止的小不點,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
“不論你在哪裡,你有事我們都會趕回來的,放心吧。”
何夕放聲大哭,宿舍樓下三個高大的男子圍着個矮小的男孩隱隱囑咐着,畫面看起來溫馨又憂傷,這一次,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就要消失了。
分開之後,大家會變成什麼樣呢?
最愛自吹自擂的卞帥能順利考上律師嗎?害羞靦腆的小何夕呢?能跟新同學打好關係還是會被排擠欺負呢?蕭碩進了私立語言學校之後還有時間出來聚會嗎?聞躍冬呢?未來在哪裡都不清楚,是飛黃騰達還是落草爲寇,一切都是未知數。
走出了這棟象牙塔,前途成了一片迷霧,能否順利通過就看個人的造化了,不過那句‘永遠是兄弟’的承諾,此生不改。
聞躍冬跟着蕭碩走進一棟有些年頭的居民樓,這裡離市中心不遠,交通很便利,樓下就是公交車站,一站路之外就是個大型菜市場,環境很清幽舒適。
“給你留的朝南這間房,喜歡嗎?”
蕭碩推開主臥的房門,展示給聞躍冬看。
聞躍冬正參觀着客廳的擺設,聽到蕭碩喊他趕忙跑過來,跟着往房裡一瞅,驚喜的笑着。
“哎呀,你怎麼曉得我喜歡這個的?”
房內整潔乾淨的陳設聞躍冬沒怎麼關心,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一壁櫃的球星小玩具身上了。
蕭碩環臂靠在門扉上,看着聞躍冬開心的像個孩子,微微的笑起來。
“你喜歡就好,以後你就住這間,好麼?”
聞躍冬擺弄着勞爾的模型,很詫異的偏過頭看着蕭碩。
“住在這裡?我們有那麼多錢租這裡的房子嗎?”
雖然是間二手房,兩室一廳罷了,可是對於剛剛大學畢業的他們倆來說,租金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他媽留下的錢都被他買建材用的差不多了,當然最後那些裝飾一新的東西都打了水漂,慘死在施工隊的冰冷器械之下了。最後一年的生活費是他以前偷偷打工攢下來的錢,還時不時需要蕭碩接濟才能順利讀完大學,這一下要他們倆租這樣的房子手頭確實很緊張。
蕭碩看着聞躍冬緊蹙的眉頭,伸出手給他把眉心的糾結揉開。
“這裡是我買的,需要交什麼租金,只要你安心住下來就好了。”
高中到大學一直都在兼職翻譯的他存了不少錢,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的跟心上人共居一室,雖說是間二手房但是也快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很滿足,現在心願完成,當然要把這個彆扭傢伙拐帶進來纔算完整。
聞躍冬吃驚的眨了眨眼,又木然的環視了臥房一週,最後才把驚慌的視線定在溫柔淺笑的蕭碩身上。
“你說,這裡是你買的?”
蕭碩微笑頷首。
聞躍冬嚴肅的擰着眉,走到蕭碩身邊堅定的握着他的肩頭,發誓一般的說着。
“以後我來養你,絕對不會讓你餓着的,相信我。”
買下一套二手房的錢,那不是一筆小數目,蕭碩現在肯定身無分文了。聞躍冬身爲家庭成員的責任感猛然膨脹起來。
蕭碩微挑起俊挺的眉,看着聞躍冬正兒八經的樣子輕笑出聲。
聞躍冬不高興了,臉色有點難看。
“笑什麼笑,不相信我能賺錢養活你啊?”
雖然他現在沒有找到工作,但是憑他頑強的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的搏命個性,一定能在曲折的社會主義道路中謀求資本主義發展的。
蕭碩忍住笑,輕咳了一聲緩和笑意,幽深璀璨的眸子凝視着這個發誓說要養他的男人。
“那你說我憑什麼要你養活呢?”
語氣裡是隱隱的期待。
聞躍冬被問的一愣,突然發現他自己說話曖昧了,撓了撓頭想了良久才端正了表情,堅定的答道:
“就憑你是我的家人。”
意料之中卻又遺憾叢生的回答,讓蕭碩眼底的渴望一瞬間熄滅,不過溫柔深情猶在。
“恩,那我就等着聞大師你養家餬口了。”
“好,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你放心好了,有我一碗米就有你一口糧。”
聞躍冬沒有注意到剛纔蕭碩眼裡一閃即逝的黯淡,握了握拳頭一臉的倔強。
蕭碩淡淡的笑着,轉身朝房門外走去。
“那我就去給你做頓踐行飯吧,餵飽即將屠龍的勇士。”
聞躍冬還在擺弄着房內的小擺設,隨意的點點頭應了。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蕭碩疲憊不堪的靠在門扉上,摘下鼻樑上的眼鏡,一絲苦笑從脣畔溢出。
到底何時,你才能明白,我不是你的家人,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