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名臣之後
畢仲衍點頭:“的確,比如轉運之制,唐時只是小職務,臨時差遣;到了我朝,便是經濟之命脈,國家之元氣。”
蘇油說道:“所以我才向陛下推薦了你的《備對》,改官制的根本目的是提升政府運轉效能,這個目標,遠比比汰裁冗官,釐定官名,節約費用重要一百倍。”
“官員如果太少,政務必然就會難以得到徹底貫徹,監督就必然不到位,我朝官員一共纔多少?完全改成唐制規模,能省多少俸祿?我們統計過,不過幾十萬貫。”
“但是一旦政事不行,監督缺失,官僚在兩府貪墨,吏員在州縣亂政,造成的損失有多少?”
“光一個上州,靡耗怕也不下幾十萬貫吧?”
“孰輕孰重,是不是一目瞭然?”
畢仲衍大爲佩服,慚愧道:“多承少傅教誨,下官只盯着自己那一攤子,卻是眼光狹淺了。”
蘇油又挑了一口麪條吃了:“沒事兒,眼光這東西,實務裡多錘鍊錘鍊就出來了,我看你精神不是太好?”
畢仲衍喝了一口湯:“幾口熱湯下肚,感覺好多了,這段時間料理官制有點煩忙,前些天又好像受了些風寒,不礙事的。”
蘇油站起身:“以前在渭州養成的習慣,吃飯快,那你接着吃吧,我先去上衙了。”
畢仲衍站起身來:“恭送涪國公。”
蘇油哈哈大笑:“別鬧,也不看看地方,沒在衙門朝中,大家就平常交往就行了。你趕緊坐下吃吧。”
又跟老史兩口子打了聲招呼,過街往吳起廟後邊去了。
等到畢仲衍吃完叫老史過來會賬,老史笑道:“原來也是官大人,公爺是老客,只要他帶進來的客人,都是掛他的帳。”
“這是規矩,月底老軍自會與公爺結賬,官大人你就放心去吧。”
畢仲衍愣了一下,好像……哪裡出了問題,等下,我明明是過來跟涪國公道謝的,怎麼現在反倒趁了他一頓早飯?
……
蘇油進門,蔡京過來接着:“國公來了?今天晚了點。”
蘇油白了他一眼:“人家畢仲衍是老實人,連送禮行賄都不懂那種,你跟他瞎說些什麼?”
蔡京取來官袍,讓程嶽服侍蘇油換上,自己取過烏紗在一邊候着,笑道:“早知道他鬧這出,我還真不告訴他了。畢仲衍也是混了官場這麼多年的人,當街空手道謝的路數都能玩出來,哈哈哈……”
“你還笑!”蘇油罵道:“搞不好又要被彈劾了!”
“是是是……”蔡京還是有些忍俊不禁:“不被彈劾還叫大臣?人家蔡持正三天兩頭去合門謝罪,還不是一樣的過?”
蘇油嘆了口氣,取過襆頭戴上:“今天有什麼大事兒嗎?”
蔡京這才恢復了工作狀態:“有幾件……嗯,今天要和三司覈定陝西路,永興軍路,川峽四路的倉儲稅賦;還有入冬了黃河會封凍,洛口倉到陝州只能改行陸路,車輛必須要增加;高節度報上了明年的新軍預算,軍機處要審覈批覆;同時還報上了關於新軍的改革意見,說是從軍事演習中發現了不少問題;還有……陝西河北諸軍需要的冬裝報上來了;鄭州的工業產能統計彙報也要討論;嗯南海秋綱也快到陳留了……”
蘇油聽得一個頭兩個大:“走吧,幹活!”
……
等到蘇油忙完出衙門,天都已經麻麻黑了。
想起一件事情,蘇油招呼了一輛搭客的馬車,和程嶽一起上車:“去城東。”
以自行車和三輪車的軸承結構推出來後,一種比四輪馬車更加輕便新式四輪便民馬車推廣了出來。
這種車車廂很小,一匹馬拉,能坐四個人,車廂很侷促。
夏日裡敞着,冬日裡拉上棚子避風寒。
好處就是成本低,速度還行,人多也不怕擋路。跑城東那種繁華地面,比私家寬敞的大馬車還要方便。
來到汴京城這麼多年,蘇油對開封府街巷也非常熟悉了,指揮着車伕七拐八彎來到城東一處小巷子門口,給了車伕五十文錢:“等着,一會我們還坐這車回去。”
車伕揭下氈帽,蘇油將寶鈔丟到了裡邊,笑道:“你這倒是方便。”
車伕將帽子戴上,縮着脖子,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塊餅:“我就在這裡等兩位老客,回程還是五十文。”
蘇油領着程嶽進了巷子,這巷子很狹窄,沿途都是小戶,來到一處院裡邊有棵歪脖子樹的門口,敲了敲門。
一個小女孩將門打開一條縫:“誰呀?又是來找兄長的嗎?兄長不在,要是朋友就請留貼吧。”
“不在?去哪兒了?”蘇油有些訝異:“這裡不是夷仲兄的家嗎?小妹妹怎麼由你來開門?家中沒有大人了?”
小女孩似乎對這問題一堆的大叔有些戒備,不過雖然後邊還有一個手持寶劍,面無表情的程嶽,卻也是一點不怕:“大叔你有事兒嗎?沒有我就關門了。京中保甲森嚴,不要錯打了主意。”
說完後退兩步,從領口裡摸出了一個銅哨:“這哨子一響,你們可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嘿!”蘇油對這小女孩刮目相看,厲害!
趕緊解釋道:“我是夷仲兄的朋友,沒別的意思,上午見他在咳嗽,精神也不太好,便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認識很多醫術高明的大夫。”
小女孩眼圈就紅了,上下打量了蘇油一下,卻還是沒有放下哨子:“兄長的交代,今日不巧,你們改日再來吧。”
這時門口來了一盞燈籠,過來一個年輕的士子:“小妹,家中來客人了?”
蘇油扭頭,那年輕士子見到蘇油:“哎喲,國公大駕光臨,失禮了失禮了。”
說完有趕緊躬身:“下官畢仲遊,見過涪國公。”
蘇油說道:“家中就你們兄妹幾人?”
畢仲遊有些侷促:“是,兄長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今日散衙回來,身子就越見不適,請了郎中來看過,剛剛抓藥去了。怠慢了國公。”
蘇油說道:“你家小妹倒是機警聰慧,這麼說夷仲兄在家啊?”
“是,在家呢。”畢仲遊趕緊說道:“小妹,這位便是你最佩服的涪國公,怎麼到了面前反而不識了?”
小女孩的大眼睛看着蘇油:“你就是蘇探花?”
畢仲遊說道:“進門再說吧,國公真是怠慢了。”
幾人進入小院,蘇油掃視了一下這院子,真的不怎麼樣,就不由得感慨:“畢文簡公後人,清簡自守則罷,何至於寒薄如斯!”
兄妹三人,乃是大宋著名宰相畢士安的曾孫輩。
畢士安是西京大同人士,太祖年中得進士,一生爲人正直,勤於政務,嚴於律己,寬以待人。
宋人對他的評價,是方正,沉靜,高雅。
平生不結黨援,只記交遊。
但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引重他的,是王祐,呂端;相友善的,是王旦,寇準,楊億;他的門人,是王禹偁,陳彭年。
都是在史書上大書特書的大佬。
當年太宗爲皇子選拔記室參軍,有人舉薦畢士安,太宗說:“我中意的正是此人。”
後來召入爲翰林,有人同時與舉薦了張洎,想把畢士安頂下來,太宗又說:“文采閱歷,張洎或可與並駕齊驅,但是操行,可就是差遠了。”
他是宋真宗的親密戰友,用宋真宗的話說,是“事朕南府、東宮以致輔相,飭躬慎行,有古人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