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談判
“哈哈哈……”王厚笑得都不行了:“侯爺,這話我聽着可就耳熟了,我問一句,夏國曆代君主,有誰沒有這樣說過?”
“說了一百年,結果呢?結果就是西夏從地斤澤逃難待死,變成了如今坐擁數十州縣,這言與行,可是背道而馳啊。”
“夏國子民的苦難,我們是看在眼裡的,但是侯爺你說的,卻並不是解決之道。”
“辦法我之前告訴你了,我還要提醒侯爺和駙馬的是,我朝自今上登基以來,務求名實相符,不玩虛的。”
“如今大宋正在改釐禮制,官制,接下來,我估計就是軍制。”
“你剛剛說這些,都是老黃曆裡邊那一套,要是在仁宗,真宗朝,沒說的,妥妥是我王厚的功勞。”
“可如今,恕我連奏報都不敢。再說什麼大夏改正,永不悖逆,軍機處那一關就過不去。”
“益西威舍必定會命我舉出事實,拿出證明,定出時間表,憑什麼我王厚就敢這麼判定貴國——是貴國大亂了?邊軍撤離邊境去興慶府清君側了?軍士轉業成爲牧民了?貴國財政不足以支持大軍了?”
“如果都不是,那就大家省省吧。”
“實不相瞞,三月裡種諤和徐禧倆貨就曾大言貴國可取,上奏朝廷。結果軍機處下令讓其上報具體作戰方案,資儲準備報表,將領軍士軍區分配計劃,後勤保障計劃,佔領之後的行政規劃,甚至戰勝獎掖方案,退軍計劃……啪啪啪一通耳光,抽得倆貨到現在都不敢冒泡。”
“益西威舍是什麼人?”
“他從來不自大,不會歧視你們,開榷市,通貿易,在商言商,一視同仁。”
“但是同樣的,他也不自得,不會輕視你們。關要,防隘,該修的修,該建的建。”
“更重要的,他與以前那些色厲而內荏的要員不一樣,他是真不怕你們。”
“要是你們興兵威脅,那他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總之就是你們想怎麼玩兒,他就陪你們怎麼玩兒。你們可能不瞭解他,但是他卻瞭解你們。”
“這叫什麼?這就叫務實。所以想用剛剛那套說辭打動他,你們覺得可能嗎?”
“這幾年,西夏的日子有些不好過吧?夏鹽的貿易,除了你們兩位老交情,其他人的路子,都給斷得乾乾淨淨了吧?”
“解鹽產量大增之後,陝西本地鹽,出池價格壓到了二十五文一斤,說句實話,給二位銷鹽,大宋是虧了運費的。”
“別的你們還有啥?牛羊馬匹。養少了不夠賺,養多了風險大。一場白災,那可就不光死牛死羊,開春還得死人了。”
“再好好想想,要真是忠心主上,就好好想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基礎,然後我們再接着談,兩位哥哥以爲如何?”
李文釗嘆了口氣:“兄弟說得如此實在,那哥哥也不瞞你。你的主意,我曾託駙馬轉告我主,我主也未嘗不動心。”
“不過實在是……拿不出什麼東西來啊。”
王厚微笑道:“真要拿,還是拿得出來的,侯爺也不用和我哭窮。”
李文釗和禹藏花麻對視了一眼,見王厚無法說動,只好亮出了最後的底牌:“想來想去,唯有一處地方,如果大宋有意,我主同意可以斟酌。”
戲肉來了,王厚這才重新打起精神:“哦?天都山?”
“郎君可真是囫圇獅子,開得好大金口!”李文釗氣了個倒仰,連連搖頭:“不開玩笑,我主說了,只有曲野河南之地。”
曲野河,是黃河一條著名的支流,流經麟州西北,水草豐美,適宜耕作。
這條河也是當年宋夏的天然邊境線,然而自李元昊時期,就被西夏後黨沒藏氏侵吞。
沒藏氏覆滅之後,這片土地就落到了梁氏手上,一直是梁氏重要的經濟來源。
大宋想不想取?當然想,但是以麟府折家的兵力,能做到自保,守住城池就不錯了。
而且這塊地上,大宋的控制力隔了一個折家,可以說相當的弱,真要索取到手,就要處理鞏固的問題,駐軍的問題,還有宋廷、官府、藩鎮之間的關係問題。
那時候牽扯到方方面面,是福是禍都還兩說。
也就是說,大宋其實並沒有做好收復這部分土地的準備。
王厚笑了,擺着手道:“真不是開玩笑。曲野河南,從來都是宋土好不好?我大宋要取自當取,還需要貴上同意?現在不取,那自有不取的原因。”
“這是誰的主意?李清?驅虎吞狼這一招,玩得可是溜熟啊……”
李文釗說道:“剛剛郎君才說了,務實。曲野河南,大宋取之,李清固然有驅虎吞狼之意,但是對於大宋來說,難道就不是好事兒?”
“其地三十年不歸宋,如果高國舅能拿到手,難道不是大功勞?有了這項功勞,我們之間的事情,那就好說了嘛……”
“因此這件事情,無論對大宋,對西夏,對主上,對高國舅,對你我而言,都是有利的。”
“戰國之世,秦國開鄭國渠,不就是因爲雖然是鄭國的緩兵之計,然對秦國來說,的確有大利嗎?郎君又何必在意是否李清的計謀呢?”
王厚皺眉:“曲野河南,那是宋夏東境,此事若然議定,我大宋兵力部署必將進行相應調整。”
“不但貴主有驅虎吞狼之意,就連二位,也有禍水東引之心啊……”
李文釗很坦然:“郎君說得都對,這就是一項多贏的計策,嘿嘿嘿,也是跟益西威舍學的……”
“無論如何,這也是主上的誠意,最起碼,這是西夏自立國以來,第一次主動讓出所佔之地,郎君總不能連這個都不承認吧?”
王厚看了李庸一眼,李庸微微點了一下頭。
王厚這才轉過頭來:“好吧,我承認,最後這一條的確打動我了,不過……”
李文釗大喜,拱手道:“郎君但有什麼疑慮,自管道來。”
王厚說道:“沒什麼疑慮,就是侯爺如今在夏國的身份並沒有得到貴朝的認可,身份上可還是夏國叛逆,你說這些,讓軍機處如何相信?”
李文釗痛苦地閉上眼睛:“疾風勁草,歲寒方驗。文釗終是夏人,所反者,乃篡國之賊,大逆之臣;所顧者,乃國朝綱紀,百姓黎民。”
“君上方在荊棘之中,文釗豈能顧名忘義?這逆賊之名都背了幾十年了,也不在乎多背這一刻。”
“不過駙馬也與今上,乃舅甥至親,他代爲轉達今上的意願,郎君總該要相信吧?”
王厚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個……不是我不相信駙馬啊,而是在這一行幹得久了,誰我都不信。”
“貴上如今並不自由,他的意志,也代表不了夏國的意志,所以即便是他說的話,要是無憑無據的,那誰都可以任意推翻啊。”
“不是我說你們,至少,加印璽的國書,算了,印璽搞不好都不在掌握,但是最起碼,手詔得有一份吧?”
禹藏花麻大喜:“那大宋是答應了?”
“沒有!”王厚立即打斷:“先說說吧,你們這點東西,想換什麼好處?”
禹藏花麻也不客氣:“我們要求不高,就是繼續擴大貿易額,唐四郎那裡,能不能再多出一點貨?”
王厚說道:“那就是個商賈,只要你們能出錢,他自然就能出貨,這個可以答應,不過,你們有多餘的財路嗎?”
禹藏花麻從袖中取出一塊石頭:“這個,大宋急需吧?”
王厚接過那塊褐色的石頭,就見上邊用銼刀銼去一塊油皮,露出底下潔白細潤的肉質,伸手抹了一下:“和闐玉?”
禹藏花麻面露得色:“怎麼樣?我們用這個和大宋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