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名醫之家
蘇油說道:“等大車趕過來,你們下次拉鹽的時候,記得給我拉一車這種石頭回去,我們做磨墨的硯臺。”
“以後這裡也會設立料坑進行開採,記得再多找幾處,最好離牧區遠些,免得驚了馬。”
仁多保忠說道:“既是益西威舍喜歡,這些石頭我們沒用,就送給益西威舍好了。”
蘇油搖頭笑道:“可不敢,有包孝肅治端溪在前,我可不敢亂伸手。不過這賣石頭也有講究,到時候會有人來和你們洽談的,記得將合議文本送來給我看看價格,別被人坑了去。”
等到衆人迴轉,車隊也到了,蕃人們正圍着大車欣喜莫名地談論。
蘇油領着仁多保忠到得車前:“這些都是樣品,你可以召集白馬強鎮周圍的韃靼前來看貨,以牛羊貿易,順便聽從活佛講經,如果裡邊有附從遼國的部落,要加以籠絡,我之後會遣商隊陪同他們回去。”
仁多保忠點頭:“知道了。”
蘇油笑道:“打開看看吧,看看你們最急需的是什麼貨品,我好從興州調運。”
當晚自然又是烹牛宰羊,一頓狂歡。
和仁多保忠商量好以賀蘭石交換,在大陷谷口造兩座風車磨坊,用來加工攤糧城的黍麥之後,蘇油又去看了一回察哥,囑咐樑追英好生帶孩子,這才繼續前進。
仁多部一路高歌沿岸相送,直到順化城方回。
黃河在順化渡分成了雙河,分別從草原一南一北流過,南邊的還是叫黃河,北邊的被党項人稱作烏喇河,還有一片溼地沼澤,是候鳥的天堂,稱爲烏喇海,夏人在那裡還修築了一座城池,叫烏喇海城。
黃河和烏喇河在牟那山下才重新合而爲一。中間那片被兩條河包起來的六萬平方公里草原,就是五原,漢代在此置朔方郡、五原郡,現在是種諤的後勤屯田之所。
蘇油將船隊停靠妥當,對前來迎接的主將高永能問道:“五郎病情如何?”
高永能大驚:“國公如何知曉……”
見蘇油瞪眼,高永能才壓低聲音說道:“軍醫說是背疽,建議五郎回興州,說那裡有好醫生。”
“五郎以爲宋遼和議初成,要小心其反覆,每日裡還在研判軍圖……唉!”
說完搖了搖頭。
蘇油心中有些擔憂,剛剛他是在詐高永能,因爲以他對種諤的大恩,不來迎接說不過去。
結果一詐就詐出大事,但是現在的蘇油早就學會了僞裝,淡淡地說道:“這次把神醫帶來了,走吧!”
高永能當年也是蘇油和劉昌祚一起推薦給趙頊的,這麼些年下來,已然成爲方面大將,與弟弟高永亨一起,是此次西征中種諤的左膀右臂。
蘇油在軍士簇擁下來到大營門前,依然沒有見到種諤,突然站定:“五郎規矩大,永能你進去通報吧。”
高永能陪笑道:“大帥你說笑了,對誰也不能對你……”
蘇油皺着眉頭:“我要是不來,你們是不是還要瞞着我?五郎已經病重到無法起牀了?”
“我現在已經不是都經略使,幹回了老本行,現在就只能管你們的錢糧袋子。”
“所以這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高永能也不敢不聽,躬身道:“那就委屈大帥稍待,末將這就進去通報。”
沒過多久,營中衆將隨高永能趕了過來,都是西軍中的人才。
除了高永能的弟弟高永亨,還有郭景修,這位是在無定川大戰中,用重騎兵撞破樑永能中軍,底定勝局的悍將。
還有曲珍,曲珍家族原是西北豪強,夏人崛起之後,父兄們爲了自保,拉起隊伍和夏人相抗,作戰比朝廷的西軍還勇猛,守住了城鎮。
朝廷見曲家可用,便納入軍中,當年徵交趾,曲珍是郭逵手下的第一將,入交趾初期的勝戰都是他打下來的,後來染了疾,才被燕達取代。
曲珍也是西軍著名的射手,“百步穿錢”,“以材武長雄邊關”,雖然沒讀過書,但是愛兵如子,而且在多年戰爭中鍛煉出了軍略,是和蘇烈差不多的那種人,天生將種。
與諸將見過禮,蘇油才見到了此次平夏,只打了一槍的田遇。
田遇見到蘇油,面色有些慚愧:“國公,我失手了……”
蘇油說道:“你真特娘是個福將,失手的功勞比不失手大到天上去了。”
“這次我還要帶你回去,你的調令已經下來了,皇家軍事學院狙擊科目差一個教官,陛下親自點了你的將。”
田遇一個立正:“是!”
高永能雙手獻上種諤的寶劍和官印:“太尉說未能親迎百里,惶愧無地,還請國公寬恕無禮之罪,請進營中敘話。”
蘇油點點頭:“走吧。”
來到營中,只見種諤躺在榻上,正對着軍圖,頭上勒着布條,面色一片潮紅。
見種諤還要掙扎起身,蘇油趕緊上前:“五郎你別起來,審元,快!”
一名揹着醫藥箱子的年輕人趕緊上前,給種諤驗看病情。
蘇油心有餘悸地說道:“幸好這回帶了審元給樑夫人和嬰兒檢查身體,五郎你怎麼能拖延病情,隱瞞不報?”
種諤苦笑:“聽聞和議達成,陛下要裁我軍三萬五千,我一時鬱急……”
蘇油也苦笑:“你可真是想多了,五原即便只能留兵三萬五千,那也不是遼人能對付得了的,因爲這三萬五千人,都要按感義五軍來配置。”
“再說沿河而下,用舟船的話,從興州過來不過七日,克夷門過來不過三日,順化渡過來不過一日,大軍沿途部署,不還是一樣的嗎?”
種諤拉住蘇油的手:“陛下準了?”
“沒有。”蘇油安慰道:“不過這是必行之事,否則三萬五千人要扼守狼山、陰山,黑山要津,防範遼人,誰都知道靠舊軍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新軍,否則陛下豈能答應和議裡的這一條款?”
種諤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此就好,我還想着漠北韃靼人自幼長於馬背,苦耐飢寒,強壯敢戰。”
“要是籠絡得宜,足爲我用,可補兵力不足。”
蘇油翻着白眼:“先管好你自己吧,病成這樣還想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尚有什麼軍務,我幫你料理幾天?”
種諤說道:“沒什麼,知道朝廷有定計,那我就放心了。不過國公此來我沒有出營相迎,軍中必然不安,一會兒便拜託國公同我巡營,以安衆心。”
蘇油看向唐慎微:“能行嗎?”
唐慎微一點都不憂急:“太尉這是背疽,外感火毒,過食高粱厚味,加上心火上攻,內臟集熱,邪阻肌膚而發。”
“此病在十年之前頗爲兇險,不過如今有了青黴素,化解不難。”
“正好三路有合適的藥材,生地黃、生甘草、生黃芪,地丁都有,我給太尉配服竹葉黃芪湯,送服成藥知柏地黃丸,外加青黴素片即可。”
“尚喜瘡肉未腐,如要巡營的話……明日下午吧。”
“這位是我蜀中名醫唐慎微唐審元。”蘇油松了一口氣,對種諤說道:“別看審元年輕,醫道可是勝了一回我家夫人的,堪稱國手。他說五郎沒事兒,那就是沒事兒。”
“五原水草豐美,但是接下來氣候寒冷,等我回去撥發些魔芋膠膜過來,搞點冬菜棚子吧。”
說完擡頭看着營內諸將:“我就知道你們全都有這毛病,茶粉你們當是藥,認爲平常吃藥的不是漢子,對吧?”
“平日裡水果罐頭也不愛吃,認爲甜不拉幾是孺子婦人才喜歡的玩意兒,大丈夫就該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是吧?”
“看,這就整出毛病來了!軍機處給你們的軍糧配給,都是有講究的,那叫營養搭配,還容得你們挑揀?!”
營中衆將都低下頭,吭哧吭哧地想笑又不敢。
“笑什麼笑?”蘇油很不滿意將領們這個態度:“當年帶西軍在交趾打仗都沒鬧出水土不服,現在往北打還打出毛病來了!你們對得起我嗎?不是砸了我名醫之家的招牌?!”
這回就連病重的種諤都有些忍俊不禁,只好說道:“國公都是爲了大家好,以後形成制度,嚴格執行,那些個藥……呃茶片之類,認真服用。”
諸將躬身施禮:“謹遵太尉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