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章富弼逝世
蘇油收到邸報非常高興,對沈括說道:“陛下將黃履、韓晉卿放到這兩個位置上,可謂得人也。”
沈括戴着一頂藍布工作帽,身穿藍布工裝,脖子上還圍着一條擦汗的白毛巾,白手套上都是黑油污,活脫脫一個新中國國營大廠技術工人的形象:“國公是在諷刺我嗎?堂堂一路轉運使,在這裡調試機械?”
蘇油將邸報收起來:“豈敢豈敢,存中這是能者多勞……對了話又得說回來,我要你們弄動力機車,你們現在卻只將蒸汽機放到車架子上,兩者之間互不關聯,還敢給我送喜報叫我來看,這是當我好糊弄?”
擺在廠房中的這個機械,咋看上去非常像火車頭,蒸汽動力部分非常接近,不過小了很多,但是輪子卻沒有和鍋爐相連接的驅動杆,讓蘇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換句話說,這就是將一臺蒸汽機放到了大車上,結果還是由馬拖着跑,這玩意兒,有啥用?
沈括說道:“興趣小組將國公的方案作了修改,他們認爲運輸問題現在不重要,發明一臺能夠走到田間地頭,各處工地的動力源,更加重要。”
嘶……靠!有道理啊!太……太特麼有道理了!
“多少馬力?”
“現在還只有三馬力。”
蘇油的興趣徹底上來了,圍着這奇怪的機器轉着圈兒的觀賞。
這東西,就是一臺可以隨意移動,不吃草料,不挑氣候,可以永遠不休息的鐵駱駝!
“好!”蘇油表示這個方案比自己的蒸汽機車頭更有實用價值:“好好好!應該給你們記功!”
沈括翻着白眼:“現在不說我們不務正業了?”
蘇油摸了摸鼻子:“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們不務正業?我最多說了這東西偏離了我最初的設計方向而已。”
“不過車頭你們還是要抓緊,鐵軌現在已經在鋪設了,用來跑馬拉列車,鋼軌的成本明顯太高,到時候搞不好又要被彈劾,說我浪費陛下的內帑。”
沈括覺得好笑:“這些內帑,不都是國公給掙的?”
“哎呀你個沈存中!”蘇油趕緊制止:“胡說八道!就算你能掙,也不等於你就可以亂花!”
“這麼大人了這道理都不明白?!到底還是還沒學會做官!”
……
戊寅,遼主知庶人浚之冤,悔恨無及,追諡爲昭懷太子,以禮改葬玉峰山。
同一日,蘭州銀豐監,大宋第一臺可移式蒸汽動力機械——鍋駝機正式試車成功。
這名字,是蒸汽動力火車頭興趣學會全體參與者集體投票的結果。
它是鍋爐,功率相當於一駱駝,簡稱鍋駝機,很理工。
這東西太有用了,拖到河邊就能抽水,拖到工地就能碎石,拖到油田就能鑽洞,拖到城邊就能攪拌水泥……
有了這東西,剛好可以解決大種植業帶來的收穫困難,可以直接驅動脫粒、碾米、榨油、鋸木、脫棉、食品加工……可以臨時性的帶動各種工作機械。
爲了適應地形,在蘇油的建議下,將車輪加寬,還用上了地丁膠輪胎,適應的範圍就更加廣泛了。
於是蘇油又成了了一個興趣小組——鍋駝機配套機械研發小組。
對這個小組感興趣的人明顯比對火車頭感興趣的人多得多,而且也容易出成績,主要解決新式動力機械和現有機械的傳動部分就可以了。
既然大家積極性這麼高,蘇油乾脆向沈括追加了撥款,經過幾個月的攻關改良,機械大了不少,功率達到了六馬力。
爲了進一步刺激大家的積極性,蘇油還給四通內部發了訂單邀請,很快,巢谷、王中正、王厚都回信要求添置。
不過還提出了設計要求,巢谷是要開礦,王中正是要修理軍器,碎石鋪路,王厚是要給棉花脫粒。
蘇油則要求立即開始設計火車行走部,六馬力鍋駝機怎麼都能拖一列車廂了,趕緊和行走部連接起來看看,先搞個湯瑪士小火車出來玩玩。
七月,乙卯,祔孝惠、孝章、淑德、章懷皇后於廟。
丙辰,孫固到底引疾求去成功,罷爲觀文殿學士、知河陽。
以同知樞密院韓縝知樞密院,戶部尚書安燾同知樞密院。
八月,丙申,守司徒、開府儀同三司、韓國公富弼卒,諡文忠,年八十。
臨死之前,富弼懷不能已,上疏論治道之要。
上疏之後,覺得還有話沒有說完,又條陳時政之失,以待上問,手封以付其子紹庭。
及卒,紹庭上之。
其大旨總結起來大約三條,第一條就今日上自輔臣,下及庶士,畏禍圖利,習成弊風,忠詞讜論,無覆上達。
提出如果事一出於上,則下莫任其責。
小人因得以爲奸,事成則下得竊其利,事不成則君獨當其咎。
要求趙頊明確職責,鼓勵議論,總攬大局,分權分任。
第二條,是宮闈之臣,委之方面。在外則挾權怙寵,陵轢上下。入侍則寵祿既過,易起禍亂。
要求加強對中官的管理,如果不經選拔考覈,不得授任。
這一點,已經是士大夫對皇帝的妥協,皇帝委任中官,現在看來已經勢不可擋,富弼要求將他們納入官僚體系的考覈制度,不能出現不在制度監督下的官僚羣體。
第三條,興利之臣,虧損國體,爲上斂怨。至於榷河舟之載,擅路糞之利,急於斂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與民之意。
要求天下各路效法寧夏三路良政,以民生爲重,以聚斂爲輕,不要重蕃而輕漢。
說起來蘇油也是“興利之臣”,富弼的條陳,是要求趙頊和天下官員“生財有道”,要採用蘇油的發展模式。
臨死之時,無一語及於私;家居一紀,斯須未嘗忘朝廷。
北宋的大臣裡邊,蘇油最佩服的,范仲淹第一,富弼第二。
范仲淹第一,差不多是共識。富弼這個第二,就有不少感情因素在裡邊了。
北宋羣臣,基本上都不懂妥協,懂妥協的,基本名聲都很差。
既懂妥協有懂鬥爭,還有好名聲的,除了富弼,沒有啥人了。
韓琦過於剛烈,王安石一擲不回,司馬光堅決不合作。
富弼則是爲了這個國家,寧願忍受這些委屈。
沒有和韓琦徹底破裂,沒有和王安石堅決不合作,在自己的履任上,一直努力完成自己的職責,哪怕是自己的建議經常被當政者棄如敝履,哪怕那些履歷和能力不如者,一次次超越自己,站在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
如果富弼有翻手爲雲的能力,他其實就是另一個蘇油。
因此富弼對蘇油格外的看重和愛護,蘇油對老頭也格外的感恩和欣賞。
我會把你遭受的這些委屈,寫到我的日記裡,今後會讓世人看到,可以爲明潤平反。
只這一句話,就能讓蘇油感激老頭一輩子。
富弼的死後榮光,無需蘇油再去裝點,趙頊覽奏之後,震驚痛悼,輟朝三日,追贈太尉,親自撰寫祭文祭奠。
時人評價:“今輔詡之臣,抱忠義之深者,莫如富弼。”
秋,江、淮等路發運司歲漕谷六百二十萬,副使蔣之奇領漕事,以是月至京師,入覲。
又是一年大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