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八章大勝
那種能將黑夜變成白日的星光,那些呼嘯而來的雷暴,還有可惡到極點的鐵絲網,伴隨着脆響的催命鐵子……
以及那鋪天蓋地,似乎永遠無窮無盡的短矢。
鏖戰一個半時辰,納爾溫冷靜之後,有些回過味來。
聽說益西威舍能夠在一夜之間將泥土的堡寨變成刀槍不入的石城,那麼這個破敗到看起來一攻即破的樂支城,它爲何沒有變樣?
城中的那場大火,不是自己放的,城內的大喊,估計也是民夫所爲,道路被鐵網斷絕,自己想送信都送不過去。
緊跟着城西的喊殺聲響起,很明顯,那是宋人在解決了自己的攻勢之後,騰出手引誘大帥和王子進攻。
整個樂支城,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轟隆隆——”城頭上再次響起巨大的爆炸聲,嚇得納爾溫趕緊趴到地上。
一夜鏖戰,蕃人們也摸到了一些躲避炮火的規律,那就是跳彈坑,臥倒。
然而這一次恐怖的神雷沒有降下,納爾溫擡起頭,發現城頭有十頭鋼鐵巨獸,正在朝城西噴射火光!緊跟着,樂支城後面傳來更大的爆炸聲,閃動的電光,將樂支城的輪廓映照得清晰異常。
霹靂炮!
這是一次嚴重違背炮兵操典的軍事部署,要是蘇油在此,一定會大發雷霆。
將是軍之魂,帶領這支軍隊的將領,李憲野蠻過度,劉世恆靈活過頭,王厚更不是什麼憨厚老實的傢伙。
他們也喜歡研究軍事操典,但是三個傢伙湊到一處,不是研究如何認真執行,而是研究操典中還有哪些空子可以鑽。
劉世恆平日裡最喜歡說的一句就是——操典是死的,可這人是活的。
以一萬新接手的蕃軍對抗對手五萬人,樂支城裡的霹靂炮擺着不用,對李純元來說,不可原諒。
但是青宜結鬼章三路圍城ꓹ 霹靂炮擺到哪裡都不太安全。
直到他發現,樂支城的城牆ꓹ 東城牆比西城牆要高出兩尺。
霹靂炮射界低平,射程還遠,李純元經過計算ꓹ 發現將霹靂炮擺上東城的城頭,朝西城平射ꓹ 炮彈能夠跨過樂支城兩裡的寬度,實現對城西的炮火覆蓋。
這無疑是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ꓹ 不說萬一誤射帶來的損失ꓹ 就說樂支城的土城牆能否承受霹靂炮的後坐力,還有將每門炮標配的三名訓練有素的軍人,變成一個新軍帶兩個蕃兵進行操作,這些全都是天大的風險隱患。
但是在劉世恆帶出來的兵心裡,這些都特麼是浮雲,殺敵纔是王道。
於是李純元在東城牆上設置了十個炮位,避開城門洞子ꓹ 左右各配五門,鋪設木板和沙袋墊底作爲緩衝ꓹ 要求不能齊射ꓹ 再讓蕃兵負責運彈裝填ꓹ 新軍戰士負責調向拉栓ꓹ 就感覺可以用了。
但是真到了用的時候,誰還管能不能齊射ꓹ 戰士們不停催促蕃兵裝填ꓹ 然後朝着城西看不見的地方瘋狂發射。
炮彈呼嘯着飛過樂支城ꓹ 讓守在城頭上的黃虎幾乎都能感到背上滾過的熱浪,然後狠狠地落入青宜結鬼章藏身的那片樹林。
大地開始震動ꓹ 氣浪掀起樹枝,石頭,不管裡邊有沒有人,這一波攻擊之後,那裡都成了片焦土。
之後十門霹靂炮開始了自由射擊,各區域炮瞄參數都在戰士們心裡,但是哪裡人多哪裡人少,基本靠猜。
黃虎擡起頭,用戴着皮手套的手壓在眉毛上保護眼睛,朝城下看去。
牆根下,重新佈置好伏虜炮位的戰士也開始加入這場合奏。
無數的爆炸覆蓋了整個戰場,無數的蕃軍在這樣的鐵火神威之下,慘呼着,奔跑着,然後被紛飛的彈片硝煙所吞噬。
東城兩側炮火的交叉射擊,剛好避開了城中甕城上高高的哨樓,高樂心驚膽戰地爬上樓頂,發射了信號彈。
信號彈在炮聲中似乎悄無聲息,飛到數十丈的高空,緊跟着爆成了一堆火星。
其實根本用不着,因爲遠處十數裡外的李憲和劉世恆,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早已經帶着六千新軍殺了過來。
炮擊只持續了十分鐘,黃虎一拍身邊已經嚇尿了的都骨:“起來,該幹活了!”
無數騎兵已經從樂支城的水門涌了出來,戰馬躍進冰冷的河水,沿着河岸逆水而上,繞過鐵絲網後重新登岸,朝着已經魂飛魄散的蕃軍撲去。
西門大開,民夫們奔上城頭,開始將堆在城頭上的沙袋賣力地推下城去。
來不及破壞鐵絲網了,軍士們直接扛着城中早已備好的木料壓垮鐵絲網,堆上城頭推下來的沙包,現搭出一條出城的通道。
結藥密、魯尊早已集結好部衆,一萬敵五萬的全勝,還是打垮鬼章和瞎徵的戰績,早讓他們興奮異常。
今天之後,他們就是替代鬼章和瞎徵的青唐英雄!
道路剛剛鋪好,結藥密一夾身下肩高五尺的敕勒秋,風一樣地衝出城門:“殺——”
青宜結鬼章和瞎徵都不見了蹤影,無數已經魂飛魄散是蕃人見到出城的兩支騎軍才反應過來,齊聲發喊,朝着來路狂奔。
但是他們是步卒,在奔馬騎刀的面前幾乎毫無抗力,很快被追上,被劈倒,被踐踏。
整個西城變成了一片刀光血雨的修羅場,結藥密和魯尊來回衝突,當者披靡。
直到趕着一羣步軍踩上了一個漏網的地雷,轟隆一聲炸死幾個之後,結藥密才一個寒噤冷靜了下來:“鳴金!回軍——回軍集結——”
李純元已經縱馬趕來:“團練,先收拾戰場吧。”
天色已經漸明,結藥密環視着戰場:“李郎君,真神人也!”
西逃的亂軍直接撞進了李憲和劉世恆的大網,戰事進行了半日,五千餘逃出霹靂地獄的青唐精銳,便成了銃下之鬼。
等到李憲和劉世恆趕回樂支城,李純元已經帶着軍士們將地雷清理乾淨,開始拆除鐵絲網了。
西城兩側已經堆起了兩個巨大的屍堆,李憲手扶着鞍橋,一邊信馬由繮一邊對劉世恆低聲抱怨:“你看你帶的兵,都不知道給上峰多留點牙祭……”
李純元已經打馬過來了,對李憲和劉世恆行禮:“末將見過太尉、節度,幸不辱命。”
李憲立刻變臉,都笑出花兒來了:“不錯,幹得漂亮,覆軍五萬啊!青宜結鬼章和瞎徵找到了嗎?”
李純元微微搖頭:“只找到了瞎徵抓着戰斧的斷臂,青宜結鬼章……聽俘虜說昨夜炮擊之前,他離開了那片樹林,現在還在搜檢。”
李憲狠狠地道:“定要將之找出來,此賊曾舉兵襲殺我伐木軍士,虐害小校七人,書抵景思立,誘其帥兵六千,折損於踏白城下。”
“必須找出來,要是活着,必須獻於闕下,明正典刑,慰我英烈之靈!”
李純元說道:“賈指揮使是當年的親歷者,已經帶軍搜檢去了。”
劉世恆掃視了一眼戰場,又看了看兩側的山谷:“你們這是動用了霹靂炮?安放在哪裡的?”
李純元拱手道:“末將要向節度請罪,昨夜我將霹靂炮安放在了東城牆上。”
“什麼?!”李憲和劉世恆都是大驚:“快帶我們去看看!”
等到登上東城牆,劉世恆看了炮位:“老子得確跟你們說過,操典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你們這……簡直是狗膽包天!”
李憲卻是嘿嘿直笑,一把摟住李純元的脖子:“王姥姥有個郭寶貝,這回咱軍中也有了個李寶貝,這膽色可真是大到沒邊了!”
李純元明顯很不習慣這樣的基情,尷尬地說道:“城下還有一隊數千人的降軍,等着太尉去接收呢。”
李憲朝城下一看,更是樂得見眉不見眼,鬆開李純元,又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識趣!好歹還留了些肉骨頭!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