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彈劾
程文應說道:“如此我們就各施其責?江卿負責藥材;太守便負責派人清理街道,督促打掃;道長與天師負責配置藥物?”
知州一合掌:“大善,如此我們便各自行事!待事了之後,本官必定上奏朝廷,褒獎江卿仁德!”
如今的程文應,也不是那個慢吞吞成天逍遙的程文應了。
眉山大發展,很多事情簡直就是生拉硬拽地拖着他跑,用老頭的話說,如今一年的事情,比過去三年加起來都多。
詩酒人生沒有了,但是老頭覺得賊充實,考進士沒有考上,沒能治國平天下的遺憾,這幾年都在眉山得到了彌補。
因此眉山城對大型事件的響應速度,也比其餘州府迅速了很多。
玉局觀的反應也同樣迅速,很快便配置出了以板藍根,生地、紫草、黃芩爲主的湯藥,還配置出了以茅術,臺烏,黃連,白朮爲主的薰藥。
玉局觀千年的中藥知識積累,不容小覷。
不過蘇油再次置身事外了,知道可龍裡和學宮無恙後,他給八公和龍老頭各寫了一封信,問了好,並讓他們放心,然後就日日守在程夫人牀前。
程夫人在次日午間,終於醒轉了過來。
蘇油縱然是後世的靈魂,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嫂嫂,嫂嫂你可算醒了……你嚇死蘇油了……”
程夫人想摸他的頭,可是沒有力氣,只得輕輕碰了碰蘇油的手:“難爲你了……小油,子瞻子由……中了?”
蘇油狠狠點頭:“中了,兩兄弟同中進士!我蘇家,出了一個二十,一個十八的進士!”
程夫人閉上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流到了枕頭上:“我算是對得起蘇家列祖列宗了……”
蘇油說道:“嫂子這是說哪裡話,蘇家能有嫂子這樣的人操持內務,那纔是祖上積德。你平日裡不是都教育我們說前程不如德性重要嗎……”
程夫人又睜開眼睛:“不……不對……怎地不見喜報?小油……”
呃,蘇油趕緊找理由,輕聲說道:“這不是眉山時疫嗎?州府最近在救災,連玉局觀小天師都趕來了,他們還沒顧得到這頭來。”
“嫂子你放心,我真沒騙你。你這次染病太過兇險,趕緊將養好纔是。等你能起身了,我將邸報送來給你過目,好不好?”
“你再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身子養好了,纔好領誥命不是?”
程夫人終於笑了,重新合上眼睛。
蘇油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輕輕走出房門,然後跑去廚房找石薇喝藥去了。
……
汴京,朝堂,撕逼日常。
趙禎坐在上頭,看着御史在下邊打小報告。
“臣,彈劾新科進士章惇,蘇軾,蘇轍,辜負聖恩,枉讀詩書!”
“臣,彈劾益州轉運使趙抃,處置淯井鹽務失當,私募軍士,裝備強弩!”
“臣,彈劾雅州太守,約束羈縻部州不力,以致二林部軍入瀘淯,私相殘殺,驚駭鹽戶!”
趙禎好脾氣:“衆卿不要急,一個個慢慢說。”
御史稟告:“閩人章惇,累代顯宦,世受恩榮。其父章俞,至銀青光祿大夫;其族父章得象,至密國公。”
“門下趨炎附勢之輩,多所虛譽。言其文雅灑脫,才識超人,而學問深博。乃得讚揚於一時,與王觀俱稱疎散,時號觀三、惇七。”
“然此人進士及第後,只因其族侄章衡得中狀元,恥於其下,便拒不受敕。扔掉敕誥,揚長歸家。是視科選國典如無物,望朝廷斥之,爲後來者深戒!”
“另有蜀人蘇軾,蘇轍,兄弟得中同榜,又同時棄之,未見二人赴吏部南曹試判候選。”
“閩人奸狡,蜀人輕狹。蜀中士子赴考時節,商賈希圖免稅,常與同行,至有淹留晚至者。三人俱當一應嚴懲!”
趙禎擡頭道:“都是子民,說什麼奸狡輕狹,御史慎言。蔡襄不是閩地人?那是多麼老成的人。章家世代忠良,乃忠憲王后裔,每代皆以文章命世。章希言更是出名的忠厚,我們還是就事論事吧。”
歐陽修出列道:“章惇英邁之姿,與翰墨俱鬱,唯其才高,故而自視也高。”
“朝廷宰執,多出一甲。此子家族,累世官纓。可能他自己對自己的要求,或者家中對他的要求,與尋常士子不同。”
“陛下,進士考取,不入仕途者,國初多有,非章惇一人。此以蜀地爲最,太祖太宗時,多優容之,高尚其志。而其後蜀地進士,亦漸多留。”
“科舉之要,在察人。此子既然自視奇高,那下科必定再來。陛下只需備好考題,看他的才學,是否匹配得上這份驕傲便是了。”
趙禎都有些無語:“我怕他再來,連這次的名次都取不到喲……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難,小兒如拾芥。這除了才華,還得有運氣吧?”
歐陽修正色道:“考取憑運氣,那是對中人之姿,兩可之輩而言。至如英偉之才,宏博之士,科考對於他們,當如舉步過門而已。”
“如今蜀閩二地,科考多出人才。杭州解試,至近百人取一人。這與他們所處地方生活安定,學校衆多不無關係。慶曆中所建學校,多被荒廢,獨此兩地,私學反有勃鬱之勢。”
“剛剛陛下唸的那詩,便是眉山蘇轍所作。他科舉多次失利,然此番攜子進京,二子首試即中。固有此嘆。”
趙禎也希望偶爾能聽到些八卦:“那他此次考了嗎?”
歐陽修搖頭:“沒有,兩子一試皆中。他怕是以後,都不好意思再考了。也望朝廷優容一二,莫使賢人在野。”
趙禎覺得奇怪:“那這大小蘇兄弟,爲什麼不去候選?愛卿乃此次試官,沒跟他們交代清楚嗎?”
歐陽修躬身道:“陛下,此事臣知。眉山時疫流行,蘇夫人身染重疾,如今生死不明。大小蘇念母心切,棄選回蜀,只求還能見上母親最後一面。”
“陛下,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孝經》開宗明義:‘夫孝,德之本也。’”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能孝悌於內者,必能忠勤於外,望陛下憫察之。”
趙禎聽見時疫二字,心下頓時有些慌,也不再管大小蘇了:“眉山時疫?宰執相公可知其詳?”
宰相文彥博出列道:“陛下毋憂,此番眉山時疫,乃春夏之交,瘴氣交感所致,然所喜者,是諸方得力,竟然將時疫控制住了。”
“哦?”趙禎神色激動,前幾年京中時疫死了多少人,雖然官方沒有對外公佈,但他自己是清楚的。
文彥博對趙禎施禮:“恭喜陛下,此亦陛下仁德所致。時疫初起,轉運使趙抃便派玉局觀趕赴眉山,加以救治。”
“玉局觀道長張元德,早年遊歷京師,陛下命其與御藥局多有交流,因而知曉內中紫雪散,至寶丹,安宮牛黃丸三方。”
“張元德拿出此方,眉山江卿蘇家出獻烏犀,玳瑁,龍腦,諸世家湊比金銀。紫雪散製成十分對症,所救不下數千人。”
“蘇家小童遊歷大理二林之時,識得一味藥材,叫板藍根。其實此物即爲藍靛之根,所在多有,人不知其藥性而已。蘇家小童見夷人用過,當時便記下了,竟然對此次溫病實有奇效。玉局觀配伍過後,熬製成藥逐戶發放,從那時起,時疫便被控制住了!”
“陛下,眉山此次,尚有很多舉措,臣已命趙轉運使細治條陳,供中樞參詳。益州眉山諸當政,舉措得當,當爲獎掖!”
“好!”趙禎不禁大喜:“屆時讓御藥局也參與進來,研究一下這個時疫控制……等一下……怎麼又有蘇家小童……他今年該十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