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學區房
蘇油牽了牽蘇軾:“你家弗兒還懂詩?”
蘇軾還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夢隨風度雁門”上,聞言才應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個倒流香,其中詩意也不像是領會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漢書至《杜周傳》,背到《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的時候,弗兒皺了眉頭。其後我去翻書,應該是日蝕三十五,地震六……咦,如此看來,弗兒應當是飽讀詩書的哈?”
蘇油翻着白眼:“你個傻子,姑娘雲英未嫁時,怎好意思說懂你那色胚的意思?你呀,真得多跟你媳婦學學。深藏不露的大行家!”
三峽只剩下最後一處艱難之處——新灘。
之所以叫新灘,是三十年前一次山崩,將大江幾乎攔斷,到如今也只剩三分之一的江面。
這裡雖然水流湍急極度危險,不過給當地百姓倒是帶來一些好處,只見有很多人在這裡打撈船板,然後賣給途經需要修補的客船,倒也是一門生計。
過了新灘,便是三峽最後一處景點——黃牛山。
黃牛山其實是西陵峽分水線構成的側影,因此一直伴隨着行船。
當地流傳着諺語,“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
江流逐漸變寬,三峽終於到了盡頭。
船老大特意在一處扁圓的大石頭前停船,指着石頭上滴下的泉水說道:“這是蛤蟆培,相傳用青蛙嘴裡流出的泉水寫文章,便如這泉水一般行文不絕,韻律優美。”
這個可以有,叔侄三人嘻嘻哈哈地搬運陶甕,接了好幾大罈子。
蘇油還正兒八經地寫了封條——“蛤蟆培仙泉,非科考不得擅用!”
蘇洵嘆息道:“明潤你忘了科考的水都是考場胥吏發放下來的,你帶進去就算是作弊!”
三個小的:“……”
過了三峽,到得江陵,大家在此下船,改行陸路。
而大船則要繼續南下,直抵揚州,然後通過江南運河折回汴京,估計等到達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冬日了。
蘇洵帶領大家換上馬車東行,途徑荊州,瀏陽,襄陽,南陽,唐州,許州,汝州,一路尋訪勝蹟遺址,一路給蘇油講解地理形勢。
中州風物自然又是不同,荊州由無數三國故事;襄陽南陽,大家都在搶臥龍先生;許州乃漢魏許昌故郡;汝州瓷窯蜚聲華夏……
一路訪問,倒是不愁無聊。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時至五月,蘇家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大宋的京城——汴京。
汴京城是一座比成都還要熱鬧得多的城市,規模宏大,人流如織。
沿街都很繁華,“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非勳戚世家,居無隙地。”
蘇家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置產買房。
蘇洵生性不奢侈,因此只在靠近內城的西南角,宜秋門的附近,買了一所佔地半畝的宅子。
用蘇軾的說法,是“所居廳前有小花圃,課童種菜,亦少有佳趣。傍宜秋門,皆高槐古柳,一似山居,頗便野性也。”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一處郊區,但是即便如此,也花了嫂嫂不少的錢。
真別小看,歐陽修大學士還苦逼地租着朝廷分配的小房子呢。
分房也簡單,蘇軾住東廂,蘇轍住西廂,蘇洵住正廳東室,蘇油住正廳西室。
其餘人住外院。
蘇油擺出一副鵲巢鳩佔的架勢,因爲就數這娃零碎多。
石通瘋狂暗示,石家在京城有老宅,那叫一個大,一個勁地攛掇蘇油去那邊住。
蘇油懶得理他,吩咐他先去,自己等收拾好,便過去拜訪老太君。
接下來,指揮着張藻張麒翻耕院子,撒上菜種。
蘇小妹一路上精心養護着小金魚苗,現在讓她把這個安排在了自己那邊的屋檐底下,方便照顧。
此地附近就是使館區,蘇油打發乞第龍山去看看有沒有好馬,接下來還有個交通問題。
好多的東西需要收拾歸置,首先是廚房,然後纔是書房。
蘇家人足足花了三天,纔將這次運來的東西安置妥當。
剛收拾完,坊正上門了,知道這裡住着兩位進士老爺,神色非常恭敬,等再知道蘇油是來考秋闈的,更是滿口吉祥話:“當年我就給老官人推薦這宅子來着,風水是真好,怎樣?兄弟同科高中!明年小官人定然也是金榜有名的。”
蘇油笑道:“那就承老丈吉言了,小妹,給五百錢,讓老丈打角酒消乏,今後少不得還要煩你老人家。”
這種市井間的來往潤滑三蘇是不太明白的,但是小妹張藻張麒早都是市井中玩的熟滑的人物,待人接物被蘇油練得很有一套,這幾天和周邊街鄰已經混得熟了。
坊正笑呵呵地收了,然後說道:“小官人要考秋闈,需要租待考房的話,小老兒倒是可以幫上點小忙。”
蘇油回頭望蘇洵:“堂哥,還有這事兒?”
蘇洵趕緊過來:“多謝老丈,我們明天就去,不不不,現在就請帶我們去。”
坊正便拱手道:“不知小官人準備在哪裡考試?”
這個也是有講究的,大宋考解有幾個地方,本州諸縣應舉士人,在本州貢院考試。
一路寓居士人,及有官文武舉人,並宗女夫等,在轉運司貢院考試。
三學生員,就禮部貢院赴解試。
而宰執、侍從、在朝文武官子侄等,在國子監牒試。
各處考試,錄取百分比是不一樣的,因此所謂科舉公平,也只是相對而已。
蘇油其實既可以赴禮部貢院,也可以赴轉運司貢院,因爲他都符合。
不過他在轉運司根脈深厚,前後幾任大佬都算是有過交集,他當然想在轉運司貢院考。
赴京考舉優勢太明顯,天子腳下上大天聽,各地士子有點關係的,來京考試的不少,因此這就產生了很多問題。
後來朝廷鑑於這種情況,不得已放開了口子,外地士子如果不佔當地名額,也可以來京參考,只規定了個前提——必須得到朝廷兩位大臣推薦。
比如上次蘇軾蘇轍,就是走得這種路子。
蘇油只好對坊正拱手:“呃,那就相煩老丈再等幾日,待我們去拜訪了京中大員,確定到底是在禮部還是在轉運司之後,再行定奪好不好?不過這房子,必定是要租的。”
又給坊正添了百文當做辛苦錢,送出院門,回來就聽蘇洵說道:“怎麼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跟我提過這等好事兒?”
蘇油說道:“那人家每次上門,你表示過錢物嗎?”
蘇洵目瞪口呆:“他倒是上門來過,可也沒說要錢啊……有這好事兒,要說了我能不給嗎?”
蘇油有些無語:“算了,這種事情以後我來處理。對了堂哥,這租房怎麼很重要嗎?”
蘇洵說道:“當然重要了!考場周圍有房住,那準備起來就輕鬆了,出門就能赴考場,也無需早早起身趕路,多睡一刻,也多一分精神。”
蘇軾一臉幽怨地看着他爹:“明潤運氣不錯!當年我們赴考,那是澡堂子也住過,寺院也住過,能租到靠近考場的內城居處,當然是好!”
蘇轍對那段經歷似乎也心有餘悸:“就是這房價實在是有些高……嗨!反正明潤你不差錢!”
蘇油問道:“得多少?”
蘇軾說道:“一房難求,從現在租到考試結束,二三十貫是要的。”
這價格要放到眉山,都夠置辦三十畝梯田一第豪宅了!
不過想想後世的學區房,蘇油又平靜了下來,這才哪兒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