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王文鬱
算了,蘇油也懶得爭辯:“你們這條路上,可還安全?下邊那個什麼溝,白天都跟晚上似的……”
驛丞陪笑道:“這個,不瞞中使,也是你洪福齊天,霸氣威武,歹人見到,自然退避三舍。其實……其實竹筒溝梨子廟那邊,有幾個強人出沒的。”
蘇油拿眼睛橫他:“看來你們倒是相安無事?”
驛丞拱手道:“此處有個巡檢關哨,一夥軍士守着,他們也不敢亂來。”
蘇油擺出王中正的做派,陰陽怪氣地道:“那要是咱家想立這個剿匪的功勞,你覺得找誰合適?”
驛丞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貴使既然都已經過了竹筒溝,那又何必多生枝節?萬一失事,悍匪們來報復……”
蘇油恍然大悟地看着驛丞:“哦,原來都是一夥的啊……”
驛丞臉都白了:“別別別,貴使你請少待,我這就去將巡檢給你叫來。”
宮裡的貴人們,信口攀誣的本事兒實在是太厲害了!
沒一會,一個身着布衣軍服的壯漢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是甚鳥閹人!敢信口攀誣灑家!”
蘇油喝着茶:“閹者沒鳥,鳥者沒閹,軍漢你這話就沒說對。”
“啊?”那壯漢還是第一次見到滿嘴閹啊鳥啊一點忌諱都沒有的內官:“你們……你們都這麼粗獷的嗎?”
蘇油陰惻惻說道:“挺有膽色啊,見官不拜?”
那壯漢竟然覺得這小內官的做派有些與衆不同,不由得膝蓋就彎了下來:“小人鐵門關管界巡檢王文鬱,參見中使。”
蘇油說道:“山下梨子廟有匪爲禍,因何不剿?這該是巡檢的職責吧?”
王文鬱說道:“中使,不是小人不剿,實在是沒辦法剿哇!”
蘇油奇道:“爲何?”
王文鬱說道:“小人乃宣漢縣巡檢,上頭還有縣尉擋着,不合多喝兩口黃湯,與縣尉起了爭執,鳥縣尉便派我來到此關,本就是起了加害之心!”
蘇油說道:“什麼意思?這關卡就你一個兵?”
王文鬱郁悶道:“兵倒是有十來個,都是縣尉調來的老弱病殘,就等着匪徒上關洗劫,以此陷害我呢。”
蘇油問道:“那他們如何又沒來?”
王文鬱說道:“上次他們想上來,被我用扁擔擋住了,如今相安無事便罷。過往客商,便提醒他們結隊而行,實在勸不住非要送命的,也由他。反正下了此關,就是利州的事務了,與我陝西無關。”
靠!還有這操作!等一下我剛剛聽到了什麼?
蘇油問道:“扁擔?”
王文鬱說道:“那鳥縣尉連軍器都不給俺發,聽聞賊被俺攔住後,又調走了三個老病軍士。”
說完又笑:“好在我的巖桑木哨棍快制好了,到時候一樣不怕那幾個毛賊!”
蘇油斜眼看他:“喲,很自信啊。”
王文鬱豔羨地看着張麒背上的雕弓:“我是沒好器械,給我一把弓,那就該我去找他們了。”
蘇油一擡手:“小七,給他!”
張麒將箭囊和弓取下來,扔到王文鬱的身前。
王文鬱以後世足球守門員敏捷撲救的姿勢,一個飛撲將雕弓抓在手裡:“郎君!這可是同州來的好貨色!豈可如此糟踐!”
蘇油笑道:“少廢話,現在弓有了,看看你的能耐!”
王文鬱地試了試弓,有抽出一支箭來:“好古怪的箭……”
說完對着七十步外一株柳樹:“看我取那橫枝——”
然後,箭從橫枝上掠過。
周圍一羣人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王文鬱怒了:“這箭不飄,是我多慮了。貴人再看!”
說完唰唰唰連發三箭,長箭篤篤篤插在柳樹橫枝上,呈一個品字形。
“好!”石薇喊了一聲:“箭法不錯!”
“哦?”蘇油回頭:“賢妻當真認爲這箭法好?感覺和陳季常也差不多啊,更超不過你。”
薇兒騰的一下從臉紅到脖子,又不好辯駁,準備手上加勁:“官……官人,這漢子用的是左射。”
“啊——”蘇油立刻叫得撕心裂肺。
石薇紅着臉跺腳:“你無賴,我都沒用勁!”
蘇油嘿嘿笑道:“等你用勁那還了得!這漢子也可能只是左撇子。”
然後又是篤篤篤三聲,剛剛品字箭尾的外圍,又多了三支箭,這次用的是右手。
左右都能開弓的高手!
王文鬱斜着眼看躺在躺椅上的蘇油,目光向下,帶着驕傲和鄙視。
蘇油毫無感覺,端起茶杯倒茶,遞給薇兒一杯,然後自己也端起一杯,淺品了一口:“小七,去接兩甕水,這裡的山泉是真不錯。我們帶着回汴京喝。”
然後自言自語:“跟柳樹較勁算個屁本事,有種去跟土匪們較勁啊……”
王文鬱怒髮衝冠就想發作,想想又停下,二話不說,怒氣衝衝將弓背上,然後去將羽箭拔下來重新插回箭囊,又去自己房中取了哨棒,甩開驛成的阻攔,揚長下山。
驛丞都要哭了:“中使使得好激將法,你這不是讓王巡檢去送死嗎?等他死了,匪徒們肯定會來報復的啊……”
蘇油將杯子放下:“放心,我算定王巡檢此去,匪徒們盡皆授首你信不?得了我也該做飯了,廚房在哪兒?”
驛站的山藥不錯,蘇油便做了一個山藥燒臘排骨,還有兩隻山雞,蘇油也老實不客氣地徵用了,加上驛站的蘑菇幹,又做了一個山雞燉蘑菇。
蘇油,劉員外,石薇,張麒四人一處,其餘的馬幫商號夥計,那就吃驛丞置辦的伙食。
就着炭火,山雞燉蘑菇走起,再燙燙素菜,石薇吃得開心不已。
蘇油將湯端給她:“這是下菜之前盛起來的湯,溫度剛合適,薇兒你喝這個。下過菜後,湯味就不地道了……”
劉員外搖頭讚歎:“難爲官人隨我們吃了幾日豬食,招待不週,實在是慚愧得很……”
蘇油說道:“沒,路上的飯食還是很有特色的,對了,老劉把麪餅取出來,那麪餅泡着這蘑菇雞湯吃,滋味美得很。”
剛說到這裡,門外夾進一股冷風,王文鬱怒不可遏地衝了進來:“好閹賊!竟敢戲弄你家爺爺!”
蘇油微微一笑:“恭喜王巡檢誅除匪徒,得立大功,這下那鳥縣尉就沒法難爲你了。”
王文鬱這下傻了,一時間患得患失:“可是,可是……都……都是你殺的……”
蘇油輕蔑一笑,將東方不敗的逼格學了個十足:“幾個匪首的功勞?可別污了咱家這身服色!就憑你獨闖匪巢這份血勇和左右開弓的箭術,那幾個人頭就送你了!也解你一場困厄。”
王文鬱跪地叩頭:“多謝中使大人!多謝中使大人!前番言語衝撞,是小人該死!”
蘇油伸筷子撈蘑菇:“還沒吃飯吧?趕緊滾去吃飯!就你這身本事兒,原該於軍中效力纔是,屈居縣尉手下做個管界巡檢,算什麼鳥出息?!”
王文鬱如今對着滿嘴鳥啊閹啊的中官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又叩了幾個頭,方纔去了。
次日啓程,蘇油留了一封推薦信,並一把長劍,一副弓箭,交代館驛交給昨日那漢子。
信中告訴王文鬱,如果有意願,去長安找王韶,在那邊發展。
一路再也無話,過了南子午鎮,蘇油又把官服收起來,沿着子午河谷折道向西,出了北子午鎮,就見王韶已經在鎮口等着了。
蘇油趕緊施禮:“子純大哥,不是說好在京兆府相聚嗎?怎敢勞你遠迎。”
王韶如今已是一副豪酋的打扮,扶住蘇油的胳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明潤科場決勝,夔州殺伐,愚兄在這邊聽了,也是心炫神馳,熱血澎湃啊。”
商隊到此,劉員外就該告辭了,謝過蘇油一路庇護,又謝過仙卿救命之德,這才朝邊塞古渭行去。
蘇油看着劉員外的背影:“這錢掙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