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環慶

第四百零五章環慶

就聽賬外一聲輕咳,簾子掀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瞥了一眼几案上粗劣的地形圖,那年輕人說道:“你就是家樑?”

巢谷趕緊跪拜:“小人家樑,叩見大白高國國主。”

諒祚笑道:“怎麼看出來的?”

巢谷賠笑道:“帳外負瞻和看守軍士一直沒有出聲詢問,自然是國主親臨了。”

諒祚拿起桌上的腰帶觀瞧,嘴裡說道:“你們兩人的爭執我都聽見了,家先生,甚有見識。”

巢谷連稱不敢,說道:“我也是爲了大軍安危考慮。”

諒祚說道:“這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說完拿腰帶對摺起來,一指几案上石門峽口的位置:“獅子搏兔,也當用全力,大軍自是要上前線的。既然先生如此看重這裡,便請先生召集熟蠻,鎮守此處如何?”

巢谷大喜拜倒:“多謝國主信任,家樑定然鞠躬盡瘁!”

反倒是樑屹多埋有些不忿:“兀卒……”

諒祚揮手製止了他:“家先生句句忠言,你怎麼不聽呢?就算不聽,也可以轉告於我,由我決斷嘛!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說完轉身對扶起巢谷,軟語諄諄:“漢人有一句諺語,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藥苦口利於病。我雖然年輕,也不是聽不進諫言之人。”

“先生新附,不急於建立事功,卻處處爲夏國着想。你受上司之託奔波千里送銀之事,我也聽說了。急人之難忠人之事,果然是敦厚之人。”

“因此我信得過先生,那裡便交付與你了。”

巢谷感激涕零,再次拜倒:“家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兀卒這份信任!”

……

渭州城,四通商號,王韶送來了一張單子。

與西夏人的交易非常複雜,是四通商號特備的貨品,並沒有出現在渭州的榷市的賬冊之上。

嚴格說起來,這是走私。走私的前臺人物是程三,中間人是王韶,下家是巢谷。

幕後大黑手,自然就是蘇油了。

王韶的代號是唐四郎,渭州地下黑市上有一項傳言,陝西有個遮奢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誰都沒見過這人。

所有交易,都是通過消息進行,只要你放出你想要什麼貨的消息,自然就會有人找上門來,同你完成交易。

種誼拿着一張貨單衝了進來:“小鼠哥,這次的貨單裡有象骨鎮紙!”

蘇輻對外是四通商號的財務管勾,其實還擔任這渭州聽風閣的主事。

接到王韶送來的單子,看了單子上的日期,然後開始從書架上尋書。

《詩經》《尚書》《易》《禮記》《春秋》,單子上的交割日期是九號,那就是《禮記》了。

單子上第一項,金絲簪五十支。合計蜀鈔三百二十一貫文。

翻到第五頁,“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

第二十一個字,“諒”。

蘇輻在白紙上寫下這個字,頓時更加認真起來。

第三項,暗花紅錦緙絲衣領三十四件。合計蜀鈔一百零一貫文。

找到了,“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衆,殺。”

又在紙上寫下一個“作”字,蘇輻的心頓時砰砰亂跳,大情報!

這是蘇油和巢谷商定的溝通方式,這樣的溝通方式很多,這只是其中一項。

以幾項不惹人注意的小商品作爲標識,這樣的交割單,表示含有情報信息。

交割單上,以日期確定五本書,五日一個循環,逢單日則數雙數行貨品,逢雙日則數單數行貨品。

商品數表示頁號,價格尾數表示字的位置。

渭州的商品非常多,價格有零有整,那些零頭,巢谷作爲圖幹部的利益分配出去,最後到西夏人那裡還是整數,誰也看不出什麼來。

兩人還約定,以永春露作爲消息傳遞的結束,永春露之後的,就是無效信息了。

很快消息出來了,“諒祚,天都山,軍七萬”。

蘇油如今已經常駐鎮戎軍,和種詁呆在一起,地圖和沙盤,已經轉移到了鎮戎軍白虎堂廳上。

消息送到時,蘇油和種詁正在研究渭州形勢,打開字條看了,蘇油將消息遞給種詁:“天字一號細作傳來的消息。”

種詁打開一看:“天字第一號,到底誰啊?”

蘇油拿手指頭捅了捅天上:“知他身份的,除了我,還有個穎王,你確定想知道?”

種詁立刻擺手:“別別別!不想知道!”

然後才說起正事兒:“結合蕃部送來的情報,渭州是西夏人的主攻方向無疑。”

蘇油問道:“那個李文釗可用?”

種詁搖頭:“別想多了,他可是對西夏最死忠的那種人,不過他忠於自己的族羣,不是忠於王室。”

蘇油喟然道:“慚愧,人家纔是歷史的先行者啊……”

種詁搖頭:“目無君上,亂臣賊子!”

蘇油無語:“火燒眉毛了,改時間再說這個……那就上報薛公,告訴他渭州是敵軍主力所在,可以命五郎適時出擊,在環慶對樑永能部實施反擊!”

“通知囤安,控鶴,瀘州,夔州四部,開始按預定計劃展開行動,偵騎放到固原外百里,必須抵達石門峽口外圍。”

“確定主力在此,我們便無需再等待,先行出兵。鎮戎軍和瀘,夔,控鶴三部,先行搶奪和鞏固九羊,定川,高平,三川諸寨,層層狙擊敵軍。”

“囤安軍,一人雙騎,在石門峽口外三十里谷中,先打一場伏擊,吃掉西夏前鋒一部,激怒諒祚來攻!”

種詁對蘇油佩服不已,但是又有些擔心:“明潤,我軍主動出擊,會不會惹來朝堂非議?”

蘇油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種詁起身行禮:“末將遵命!”

蘇油翻起白眼:“好你個種大郎,其實這就是你的想法吧?非得要從我嘴裡說出來,你再來個遵命。”

種詁嘿嘿笑道:“我就是個武人措大,朝廷責怪下來,先有探花這樣的大個頂着……誒明潤我跟你說,這種感覺真好!要是朝廷的以文制武都是你這樣的,這制度,軍爺我也認了!”

蘇油說道:“等到軍隊部署完畢,通知老薛,渭州城中即刻實施軍管。”

“下蕃軍前年才服了軍役,暫時不能動。”說完將指揮棒往沙盤上一扔:“大計劃你清楚,從現在起,你就是主將,渭州所有軍力,歸你調度。”

“八郎跟我去囤安寨,我們目前只負責管理後勤,之後負責鎮守寨子。其餘的,交給你了!”

種詁抱拳:“渭帥放心,末將定然不辱使命!”

……

戰爭的車輪一旦運轉起來,很多事情就不再以人力意志爲轉移了。

環州和慶州,薛向還是祭出了老辦法,在寨堡外挖出壕溝,堅決不出戰,抗擊着樑永能的一波波衝擊。

雙方將領的智慧,不時爆發出亮點。

樑永能不是善輩,剛剛出兵,環州熟羌,協助防守大順城的思順就舉族出降,給環慶防守戰帶來極大的危機。

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蘇油信都不信。

爲了緩解大順城危機,薛向動用了商州新送到的鐵蒺藜,將之連夜撒在樑永能大軍準備度過的那段河道水下。

樑永能命騎兵渡水時,多被蒺藜所絆,軍士皆驚呼有神。

蔡挺則宣言思順將復歸,整修了思順在大順城的官舍,出兵西向,作出接應思順返回的姿態。

樑永能果然因此懷疑思順,將其毒死,放棄大順城,轉攻柔遠寨。

轉軍過程中,副使張玉趁夜襲營,給了西夏軍不小的打擊。

柔遠城地勢狹小,處境險惡,然而薛向早就料到那裡纔是樑永能真正的主攻方向,安排在那裡的是種家最好戰的老五——種諤。

種諤命近邊熟戶入保清野,遍挖壕溝,命各寨不得迎戰,擺出一副弱雞的模樣。

然後在壕溝中埋伏了一支弩隊。

大戰三日後,樑永能受不了了,弱雞怎麼能堅持這麼久?

於是親自上陣督戰,結果差點被埋伏的強弩直接做掉。

最後雙方手段使盡,都奈何不得對方,環慶態勢進入相持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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