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綱要
蘇油哪裡需要給這幫人面子,直接讓人趕了出去,只留下少監,監丞等部門高級官員。
待到廳中清淨了,蘇油才笑道:“這幫殺才,都是見利眼開的主。論起年紀,資歷,在座都是我的前輩,就兩位監丞是嘉佑六年後中科的世兄吧?”
衆人趕緊謙遜。
蘇油這才說道:“別看那幫子人平日裡諂笑連連,實際上心中如何嘲笑我們科舉進士出來的也說不定呢。”
一位五十來歲的少監拱手道:“明公,幾位將作平日裡也還算恭敬。”
蘇油哈哈笑道:“那是給各位留了點殘渣剩飯,大頭好處都被他們撈取去了,幾位都成了過路財神,如何不恭敬?”
“胄案的公使錢,一向充足,所以大家就覺得滋潤了?各位前輩,九牛一毛而已。”
“明潤從小自食其力,這裡邊的花頭,可以說是門清。”
“各位都是飽讀詩書,精通義理,可是對將作實務,是不是有云山霧罩看不透的感覺?”
衆人都是點頭。
蘇油說道:“其實這中間的門道,能比讀書還難?奈何下邊胥吏匠作勾管們,將幾位架了起來而已。”
“放心,既然我來了,再想欺上瞞下,他們吃肉我們背鍋,就行不通了。”
“過幾天我便會將四通商號管理規範發給各位,各位看過之後,就會對自己的職務司責,如何入手,如何計劃,如何執行,如何考覈,按圖索驥一一料理得明晰。”
“以後大家主要就是看報告,找問題,監督糾核,察覺不當及時處理,處理不了及時上報。大丈夫行事,豈能被措大們當做泥塑木胎般欺哄,出了事情被丟出去背鍋,各位說是不是?”
少監喜道:“知監所言,正是將作積弊,這些小人操持之業,我們的確不熟悉,的確有被欺哄之嫌。”
蘇油笑道:“反了他們了,將作的事情,說白了就一個料價,一個工價,這兩樁清晰了,我們就按工程製作預算,然後進行公開招標,根據各家工頭提供的標書方案,擇優而用之。”
“這樣就只有我們卡他們的份,何時士大夫還能被小人要挾了去?”
“列位放心,承標的手續費用,我們自然是要收足的,如此一來,公使錢一樣不少,還收得名正言順,乾乾淨淨沒有風險。大家都是仕宦中人,懂我的意思吧?”
將作監衆人都是嘿嘿奸笑,收入並不減少,貪污風險卻化解了,要不說人家年紀輕輕就爬到自己頭上去了呢?這才叫會做官啊!
二月,蘇油在胄案和將作的摸底基本完成,給趙頊上了一道條陳。
條陳內容包括未來三年胄案和將作監的發展綱要,從隊伍建設,財務制度建立,包袱清理,產業展布,發展計劃,未來目標,預算收支各方面進行了詳細彙報。
其中幾個重點項目,包括標準化制定,精密度量衡製作,建立科研隊伍,和幾種重點攻關項目。
其中包括新一代車牀母牀研發;
精準天平,百分尺,千分尺,浮力密度計,溫度計,濃度計的批量生產;
標準重量砝碼,標準長度尺,標準容積刻度玻璃器皿的大規模生產;
腳踏式工作臺配套機械——縫紉機,釘鞋機,小型精加工磨牀,車牀,鏜牀的研發;
新型鎖具研發;
《營造法式》編纂工作;
《胄案法式》編纂工作;
汴京及周邊標準地圖冊的繪製;
三酸兩鹼化工廠建造;
胄案冶金大爐升級改造;
水泥廠,陶瓷廠,玻璃廠,香皂廠,五金廠建造。
趙頊接到厚達三百多頁一本大書一樣的“條陳”都傻了,精細純老三樣,蜀學竟然能細到這種程度!
在一翻綱目又怒了,將蘇油叫去大罵,我要的神機銃呢?伏虜炮呢?霹靂炮呢?鎮國將軍炮呢?!
蘇油說皇上你要講道理,問了那麼多回答就倆字——錢呢?
沒錢能幹啥?我現在乾的,都是爲了賺錢做準備啊……
趙頊咬着牙,從現在開始,內庫一文錢都沒法撥給你了,別的我不管,明年這個時候,我要汴京城城頭上,擺放上鎮國將軍!
蘇油摸着下巴,陛下你準備擺放多少門?要是一面城牆一門的話,臣咬咬牙也要把這事情給你辦了。
趙頊頹然,算了,那還不夠丟人的,那就再等等吧,不過你跟我說過的兵工廠……
“有啊!”蘇油打開字典一樣厚厚的“條陳”,翻倒“亟辦”那一章,然後指着上面一行小字:“這個。”
趙頊湊過去一看,只見蘇油手指下頭按着一行小字——天聖節新品禮花專項研發籌備小組。
趙頊:“……”
南通巷,汴京城最富有的地區。整個大宋最富有的人,或者說他們的代理人,都集中在這裡。
從巷口到巷尾,上百家交引鋪沿街兩側排開,所謂“金銀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壯,門面廣闊,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動即千萬,駭人聞見。”
和蚨祥,南通巷最大一家交引行,雕樑畫棟的三層木樓,佔了巷子三十步開闊,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光這一棟樓,價值就不下萬貫。
鋪中生意不差,典當的,拿鹽引蜀鈔兌換金銀銅錢的,拿絹帛交換鹽引,準備去陝西拉鹽的,進進出出都是行商。
木樓三樓雅設中,裝潢精美,巨大厚重的嶲州黃銅琉璃燒嵌瑞獸,重逾百斤,五彩斑斕,金光耀眼,口中徐徐吐出香菸,讓人聞之迷醉。
交引行掌櫃姓劉,據說背景深厚,父親是虢國公趙宗諤帳房管事,母親是趙宗諤乳母,三十多歲才從府中放出來,十年時間做到了南通巷行首,端的是富貴通天。
一位絕美的少女,在雅設外間撫琴,香菸,琴聲,美人;嗅覺,聽覺,視覺,無一不是絕美的享受。
不過今日劉掌櫃連同幾位和他坐在一起同業大擘坐在一處,都是臉色深沉。
劉掌櫃放下手裡的水晶蓋碗:“幾位,議議吧。”
一位中年員外緩言道:“還議什麼呀?官家這是鐵了心要與我們爭利。”
劉掌櫃說道:“餘大郎,宮中那兩位,就沒放一句準話?”
餘大郎說道:“能有什麼話,倒是你家主上那暴脾氣,這也能忍得住?”
劉掌櫃笑道:“大郎這就是說笑了,我家主上畢竟是叔叔,怎麼比得上一母同胞的弟兄親密?貴上與官家乃是親哥倆,兄友弟恭,這當弟弟的和當孃的一句,怕是要頂當叔叔的十句。”
餘大郎搖頭:“這話還真不敢說,岐王如今還住在內中,太后已經發過話了,說是開府太過靡費,準備讓王爺婚後繼續留在宮裡,這節骨眼上讓官家知道岐王還有進項……怕是又要生出枝節……不妥……”
劉掌櫃心中暗自冷笑,賴在宮中不出,還不是因爲官家如今無後,讓有些人還可以抱着那一份僥倖之心。
嘴裡卻說道:“這個不是道理,難道王爺不說,官家就當真不知?”
餘大郎還是搖頭:“大宋的事情不就是這樣?看破說破,和看破不說破,這就是兩回事兒了。劉翁,這事情,怕是還得你與貴上言語兩句才行。”
說完又看了其餘幾人一眼:“不過王爺說了,只要和蚨祥願意挑這個頭,我益濟昌立即跟上,大家脣亡齒寒,沒有不共同進退的道理。”
剩下幾人都是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