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都是熟人
一個也是蘇油的熟人,周永清,陝西名將周美的孫子。
詩書記載“自陝西用兵,諸將多不利,美前後十餘戰,平族帳二百,焚二十一,招種落內附者十一族,復城堡甚多。在軍中所得祿賜,多分其戲下,有餘,悉饗勞之。及死,家無餘貲。”
周美兒子早逝,周美臨死上表朝廷,以孫子爲自己的繼承人,朝廷加賜引進副使,秦鳳路鈐轄,駐紮在渭州。
周永清在謂州任上,看到兵士們雖驍勇但不懂陣法。於是採用唐朝李靖的兵法爲式樣,對部隊進行嚴格的訓練,使軍容大爲改觀,戰鬥力大幅度提升。
蘇油抵達渭州後,曾經研究過這種訓練方法,並大加讚揚。
當然蘇油心目中的戰法和周永清還是有區別的,不過今後的槍械必須使用陣型,士兵技戰術水平可以很快提高,但是令行禁止,列隊操練攻擊,這些就必須經過嚴格訓練。
周永清的陣法,其積極意義就在這裡。
當時周永清已經離任,來了河北,蘇油給周永清寫信,詢問陣法詳情細節。
有大佬垂詢,周永清自然屁顛屁顛的接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好處。
數月之後,朝廷頒旨,命令全國各地的駐軍,都要按周永清的練兵方式訓練部隊。同時加周永清爲緣邊安撫副使。
周永清這才知道,蘇油將周永清改進過的陣圖,詳細繪圖加上文字說明,一併報送給朝廷。而且重點說明,這不是自己的發明,是前任鈐轄周永清之功,揹着他向朝廷推薦了自己。
周永清接到朝廷敕告,熱淚縱橫。
以往的上司,奪下屬之功爲己功的多了去了,卻從沒有聽說過還有追記離任之人的業績,然後向朝廷報功的。
蘇油將周永清的訓練方法總結成教材,其中所耗費的精力,其實不比原創少上半分。
然而蘇油的奏報裡,沒有提到自己一個字,前前後後都說是周永清所創。
一日之間,揚名天下尤勝祖輩,這就是再造之恩。
然而蘇油與他之後信件來往中,從來都是隻對業務問題進行探討,態度還很謙虛,對於周永清的感謝之類,一句不回。
如今恩人到了河北,周永清立即派遣親衛沿岸跟隨,還不敢上船打擾,反正就是一直在兩岸綴着。
開始蘇油沒在意,還以爲是朝廷派來護送司馬光的,直到從瀛洲出發,這支隊伍還在,才知道時候保護自己的。
不由得感覺奇怪,趕緊派種誼一打聽,方知是周永清的手下。
於是蘇油讓隊伍的都頭轉告周永清,約他到雄州見上一面。
雄州還有一位緣邊副使,王珪之子王光祖。
不過不是翰林王珪,而是涇原勇將王珪,綽號“王鐵鞭”那個王珪。
王鐵鞭戰死好水川,朝廷錄光祖爲供奉官、合門祗候。
這娃的長項是“明於料敵”,就是情報工作抓得好,善於判斷敵人的真實意圖,大災起來後,朝廷特意下旨雄州探察北境動靜,就是看中他這點。
蘇油的探測船隊抵達雄州後,置辦了一桌便宴,邀請周永清,王光祖上船飲酒。
周永清上船,對蘇油納頭便拜:“侍制大恩,永清沒齒難忘。”
蘇油將周永清扶將起來:“言重了,這是爲國舉才,談不上私恩,與你切磋陣法,我也收穫頗多,不過因爲渭州以防守爲主,暫時還沒用上。”
王光祖笑道:“探花郎渭州之戰,那是以攻代守,贏得漂亮。縣君一日逐敵百里,所向披靡,頗有北地將門女子的風範!光祖佩服!”
蘇油說道:“她如今在瀛洲救治災民,沒能前來,來來來,我們入座細聊。”
和二人一起,所聊的自然就是軍務,而且這軍務,也與治河有關。
酒過三巡,蘇油問道:“大宋與遼朝交好以來,北地兵甲,都是以安靜爲主,聽聞保州以東,都是塘陂方田,平日裡種稻,要求淺不能縱馬,深不能行舟。”
“這點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是蜀人,種稻是行家,稻田牛耕,亦過不了牛腿,否則施耕不利,要做到這麼大片的區域水深剛剛合適,有些難爲吧?”
王光祖和周永清都有些尷尬,周永清組織了一下言語:“不想對恩公隱瞞,黃河改北流以後,塘陂多爲泥沙所淤積,如今深不過人腿肚,淺的那些……種麥倒是上等田地,阻擋騎兵,屬於笑話了。”
蘇油明白了:“因爲預期到屯田大利,所以被你們隱瞞了,沒有上報朝廷?”
王光祖臉一紅:“不是不是……這不,剛剛改道,感覺還不穩嘛……”
這些地方上的小九九,蘇油都懶得理會:“屯田也是辦法,但是還是要奏報朝廷,那麼多難民無處安置,這份獨食,怕是誰都吃不成。”
“給你們提個醒,該上報趕緊上報,別忘了這次下來按察河務的是誰。”
司——馬——大——光!沒事兒都要彈劾人,沒人彈劾就找皇帝茬的主,殺傷力那是槓槓的,兩人立刻點頭:“是是,是我們失計了。”
蘇油又想起了《水滸》:“河北盜賊情形如何?”
王光祖說道:“雄州有一股馬匪,頭領綽號叫天佛,平日裡劫掠村鎮,殺傷行人,官軍圍剿,則遁入遼境,其餘的……都是小打小鬧,地方巡檢就能處理,不勞大軍出動。”
蘇油摸着下巴:“遁入遼境啊……怎麼有股陰謀的味道,焉知不是遼人扶持的?他們的軍器,馬匹,衣着如何?”
周永清說道:“也與燕代百姓無異,馬匹來自遼境,自然精良,對了,他們善使弓箭。”
蘇油立刻問道:“善使到什麼程度?騎射會不會?回射會不會?精準程度如何?弓力多大?”
王光祖和周永清面面相覷:“回射是啥?騎射是會的,精準程度……三十步十拿九穩吧,弓力這問題,沒有繳獲,不知道啊。”
蘇油喊道:“八郎,去船上箭矢與兩位副使觀瞧,不要弩的,要弓的。”
弓箭是船上小子們每日的功課,就連蘇油都要練,君子六藝嘛。
很快弓箭取來,兩人一看箭矢眼睛就亮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眉山矢吧?”
蘇油說道:“先別說這個,兩位看看,盜匪所用箭支,重量,長度,大致與這裡那種相當?”
王光祖取過一支,交給周永清,周永清點頭:“大致與這支差不多。”
蘇油點頭:“兩石四鬥,這是軍中好手啊。這個叫天佛和他那些手下,很有可能是遼國人!”
就在此時,一葉快舟駛來,船上快班斥候高呼:“王副帥可在?雄州急報!”
王光祖快步出艙:“給我!”
打開一看,對蘇油說道:“侍制,契丹林牙蕭禧,藉口界河巡檢趙用擾邊,領兵四萬壓境,正在打造浮橋,意欲渡河。”
周永清站起身來:“恩公,君子不立圍牆之下,我這就護送恩公返回大名!”
蘇油說道:“四萬人,是不是少了點?王副使,你怎麼看?”
王光祖笑道:“侍制這是考較光祖了,彼所顧者,信誓也;其來,欲得趙用耳。避之則勢張,不如不避。”
蘇油又問道:“契丹方陣四萬,而以單舟臨之,可會不測?”
王光祖恨道:“此契丹故智,屢屢以邊事相威脅,讓我大宋讓步。不過我乃武臣,外使交涉,非我其責,一切尚需侍製爲主。”
周永清怒了:“王兄!北地遼人素無信義可言,萬一恩公有所閃失,你我萬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