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金姐兒
仵作在如今乃是賤籍,地位和接生的穩婆,驗查女性的坐婆,地位相同,更多的作用是填寫屍單,然後收斂屍體。
當然如現在這種明顯殺死的屍體,仵作也不敢亂收,否則搞不好就是死罪。
沒一會兒,巷子口奔來一人,帶着一口箱子,手裡還拎着一個袋子,連聲道歉:“老兒來得晚了,累上官久等,恕罪恕罪……”
蘇油擺手:“不妨,沒違時限就沒有錯,不過是我們到得早了。”
再一看仵作老頭袋子裡的東西:“家裡今天吃餺飥?”
餺飥就是餃子,團頭很尷尬:“呃,這些都是驗屍的東西……”
蘇油都傻了,這袋子裡頭明明就是蔥椒佐料,還有一束臘梅花好不好!
團頭只好耐心解釋:“一般人死之後,皮膚會泛青,不容易辨別傷口,這個時候,只需要將可以的部位用水清洗乾淨,再用蔥白搗碎,將蔥泥敷在傷口之上,然後用紙蘸醋蓋住傷口一個時辰,傷口就可顯現。”
“完整的皮膚光滑有彈性,滴水在上邊,水會流走;而傷口部分的皮膚組織僵硬,水流到傷口附近的皮膚會停滯不前,由此斷定傷口的位置。”
“檢驗骨傷則先用醋將全身洗淨,再用浸過油的絲綢或是油紙隔着太陽光,或火光照看,即可發現斷骨之處。”
“如果這都還發現不了,就用臘梅花與大蔥,川椒,食鹽一起搗碎,做成餅狀,將餅子放火上烤燙,再以一張紙貼在需要驗看的地方,用臘梅餅在上面反覆熨烙,傷痕就會顯現出來。”
蘇油只好謙虛:“這個你纔是專業人士,那就先驗吧。”
團頭對蘇油也挺佩服:“年輕人膽色不錯,見到屍體都不帶害怕的……”
沈忱大怒:“住嘴!此乃小蘇太保!十萬夏人在他面前都灰飛煙滅,區區一具屍首何懼哉?!”
團頭嚇着了,蘇油這是破壞規則,他見過的最大的官員,不過是開封府界提點刑獄勾管,連推官都是他知道別人別人不知道他那種。
不過團頭的手藝的確比較專業,加之這具屍體致死原因很簡單,所以很快驗看完畢,除了隨身攜帶的衣物,傷狀,就是“致死,左乳下首傷口徑寸,深三寸五分,雙刃,輕入,重出。”
一邊沈忱開始詢問李三兒,問他臉上的傷口怎麼來的。
李三兒臉都嚇得白了:“這是我家新婦早起與小的爭執所致,官人們真與我無干啊……”
王朝點頭:“你再細說發現屍首的經過。”
然後很快幾人便注意到李三兒的供述,提到進巷子之前,聽到過一個悽慘的聲音,好像是女的,喊道殺人啦。
蘇油等幾人對視一眼,屍體似乎是個士子,指甲修剪得乾淨,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亡時間當在半夜,因此李三兒基本可以洗脫嫌疑。
這巷子裡盡頭人家已然不多,那就挨戶詢問。
問道朱虔婆家的時候,朱虔婆老實交代,那人是她先看到的,只是由於驚嚇過度嚇得趕緊跑回家中,聽到外間有動靜,也不敢出門。
蘇油便問起家中還有何人,朱虔婆卻是支支吾吾。
倒是王朝對蘇油解釋,這巷子就是私寮街,虔婆家裡看來就這情形。
說重了這也是隱藏逃戶,這是違反保甲制度的,蘇油便讓虔婆將那什麼金姐兒叫出來,也需要盤查一番。
虔婆便去拍門:“姐兒,是官人們來了,你開門出來見見。”
一位穿着淡青色襖子的女子開門出來,模樣倒是挺好看,跟幾人拜了拜:“小女子見過幾位官人。”
聽她說話的口音氣度,蘇油問道:“你不是宋人?”
金姐兒便掉下了眼淚:“奴家是高麗人,隨大宋官人來到汴京,後來官人死了,大夫人容不下,便將我發賣了出來。”
“好在官人還有幾個熱心的朋友,因此接濟與我,尋得此次地方住下。”
這話說得倒是挺藝術,蘇油點頭:“巷口那人你認識嗎?”
金姐兒說道:“我都沒有出去過,不知道那人是誰。”
蘇油說道:“那你隨我們出去看看?”
金姐很害怕,但是沒辦法,還是隨沈忱去了。
蘇油給張麒使了個眼色,張麒會意,進金姐兒房中檢查。
不一會兒張麒出來:“沒什麼特別之處。”
過了一陣,金姐兒回來了,臉色蒼白:“那人是……李大官人。”
“哦?”蘇油有些意外,他以爲金姐兒會一口否認的。
金姐兒低頭說道:“他是高麗客商,與我也算是同鄉,有時候,也會來奴家院子盤桓。”
蘇油問道:“那他平日裡可有仇家?”
金姐兒搖頭:“倒是不曾聽說。”
沈忱拱手道:“大尹放心,既然確認了死者身份,那就可以順藤摸瓜,這些事情,交給我們便是。”
蘇油點頭,對王朝說道:“三日一比五日一限,朝廷的規矩是急了點,不過我可以先把板子給你寄者,給你半個月查清此事,每日我要查看調查進度。”
王朝喜出望外:“多謝少保,多謝少保!”
蘇油又對張麒說道:“七哥,你熟悉市井,和王朝一起調查此事。”
張麒拱手:“是。”
讓仵作團頭將屍體擡走,先放到附近開寶廟中停放,蘇油打發沈忱去同文館找高麗使節瞭解這個李大官人的情形,自己繼續去鐘樓督工。
趙頊點了名的政績工程,這個重要性就不一樣了。
鐘錶的錶盤,是採用一日一週,還是一日兩週,也經過激烈的討論。
最後蘇油拍板,除了司天監的天文鐘,按照一日一週設計外,其餘鐘錶,均按照一日兩週設計。
主要是因爲除了司天監這羣夜貓子會重視夜間時刻,其餘的人,其實只關心白天的走時,因此按照半日一週的設計,指針的變化更加明顯瞭然。
不過這養錶盤上就只有六個正時,太稀疏了,還要加上初時,於是就有了後世二十四小時的概念,然後再加上刻數,分鐘,變成了地支+初正+刻數+分鐘,完美了。
除了分這個不常用的時間概念,其餘的本來就是如今北宋人的時間觀,可憐到了後世,中國人拋棄了這種方法,導致很多人以爲中國就一直只有十二時辰,卻不知道“子初”和“子正”,其實分別代表晚上十一點和十二點。
所以現在的錶盤,設計得就有些複雜,最大的標記,是六個正時,小一點的六個,是初時,再小點是刻,再小點是小刻,即五分鐘,再小是分。
要讓各種標誌排布到表面上,還要美觀好看,也挺燒腦的。
不過宋人就是喜歡這樣的東西,越複雜越興奮斯基,濃濃的逼格,就在這裡邊體現了。
蘇油都插不上話,因爲如今的科學家,同時也是畫家,藝術家,詩人,官員的集合體。
然而蘇油的另一項建議,卻讓科學家們歎爲觀止,看看什麼叫會做官,看看什麼叫佞臣!
鐘樓分針的長度,與趙頊的身高相同,而時針的長度,則是趙頊的左肘到右手指尖的距離!
這就叫參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