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如金如錫
“你能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阿遲才睜大眼睛,後知後覺的問道。呃,不是說被點了穴麼,該是不能動、不能說纔對吧。看來老爺爺武功未臻化境,最起碼這點穴功夫不到家呀。
“不止能說,也能動了。”靜室相處,張勱唯恐嚇着阿遲,聲音格外輕柔。他能動了,卻捨不得動,面前這張小臉白皙光潔,靈動可愛,怎麼看也看不夠。
阿遲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他,面帶疑惑,“能說,也能動了,那是怎麼一回事,是老爺爺點穴沒點透麼?”一定是了,老爺爺一看就是位慈眉善目的長者,肯定沒舍的用力氣。
“倒不是沒點透。”張勱輕聲告訴她,“是時辰過了。”師公算的真準,他老人家才走,自己穴道便解開了。
張勱現在雖然還是不動,卻和方纔的不動大不相同,自然多了。阿遲戀戀不捨的又看了一眼,“原來點穴是這樣的,真是神奇。”慢慢坐回到了玫瑰椅上。
阿遲拿起筆繼續畫圖,“我看過了,很有趣,勞煩您回去替我謝謝老爺爺。”真是開眼界了呢。見識過老爺爺的輕功,這回又見識了老爺爺的點穴功。
印象中張勱是位彬彬有禮的年輕人,此時該是禮貌答應了,然後悄沒聲息的從窗格中出去。誰知阿遲說過話,竟良久沒有得到迴音,詫異擡頭,正迎上了張勱溫柔又熱烈的目光。
哪有這麼盯着姑娘家看的?阿遲白玉般的肌膚浮上一抹暈紅,“我頭一回見你時,還當你是個好人,知禮守禮。”那時他站在琴房門口,高大挺撥,卻又溫文爾雅,根本沒有這般放肆的看着自己。
“姑娘容顏光麗,令人不敢逼視。”張勱又是甜蜜又是迷惘,“像小仙子似的,秀美無雙,清雅絕俗,不染半點塵埃。我想看,又不敢看……”
被人當面這麼吹捧,饒是阿遲這樣有經歷、與衆不同的少女,也是臉紅心跳,“你這會子倒敢看了!”騙人騙人,什麼容顏光麗,令人不敢逼視,你目光灼灼似賊,知道麼。
阿遲本就風致嫣然,臉上這一紅,更是美玉生暈,明豔絕倫,張勱看在眼裡,怦然心動,“方纔是你先盯着我看的,禮尚往來,我自然要看回去。”話雖說的有點無賴,聲音溫柔似水。
“我是看稀罕物事啊,被點了穴不會動彈不會說話的人,我頭回見。”阿遲趕緊聲明,什麼我盯着你看,我是看西洋景兒好不好。
“低頭專心畫圖的妙齡少女,我也是頭回見。”張勱嘴角勾起一個微笑,明悅陶醉,“姑娘本就是絕世美女,專注做事時更美,美的人讓人移不開眼睛。”
阿遲輕輕“呸”了一聲,低頭畫圖,“慣會甜言蜜語!這樣的話也不知跟多少人說過,也不知哄過多少人。”
“很多人的。”張勱輕輕笑,“我爹,我娘,師公,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母,姨母、姨丈,姑母、姑丈,還有不少世叔世伯,大約摸着算一算,怎麼着也有二三十位吧。”沒法子,從小嘴巴甜。
阿遲板着小臉,低頭專注的畫着圖,張勱專注的看着她,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午後陽光淡淡灑入窗櫺,灑在阿遲的眉間、鬢角,更添了幾分澄澈空靈,張勱看的癡了。
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低低的說話聲,“請問小雨姑娘,我家小姐可曾喚過人?”是佩阿陪笑在說話。“沒有呢,徐大小姐吩咐了,她要靜思,不許人打擾。”小雨答的鎮定自若。
“我家小姐平常到了這個時辰,是要進些小食的。”佩阿的聲音很和氣,但是很堅持,“我進去請示小姐,看她有沒有胃口。”
小雨笑盈盈拉住她,“好姐姐,您容我一會兒功夫,讓我偷偷看看,徐大小姐是否還在忙着。若她還忙,我真還不敢放您進去。”
阿遲好像沒聽見似的,依舊專注作圖。張勱慢慢站起身,低聲問道:“我央人到府上提親,好不好?”阿遲愕然擡頭,“我,我不過是看了看你而已……”光看,又沒動手,這就要負責了麼。
張勱低低笑了一聲,“你盯着我看了許久,知不知道?我看你卻只看了一小會兒,有失公允。改日我要看回來的,你不許賴賬。”
你會不會算時辰呀,你看我的那是一小會兒麼?阿遲心中腹誹着,張勱微笑看了她兩眼,似一片樹葉般輕飄飄從窗格中出去,然後,回身把窗格合上了。
恰巧這時小雨擋不住佩阿,佩阿推門進來了,“小姐,您要不要用些小食?”阿遲一邊低頭畫圖,一邊漫不經心的說着,“嗯,要,要清清爽爽的口味。”佩阿答應着,出去了。
安冾回去上房問張憇,“您有什麼當緊事,急着命人叫我回來?”張憇呆了呆,“我方纔忙着燈節的事,忙糊塗了,一時竟是想不起來。閨女,容我再想想。”安冾無語半晌,轉身離去。
回到新荔園,安冾小臉緊繃繃的,“徐姐姐,您猜我娘怎麼說的?她說想不起來喚我回去有什麼事。”有這麼折騰人的麼,真是過份。
阿遲正在吃香甜撲鼻、鬆軟可口的馬蹄糕,笑咪咪遞給安冾一塊,“這有什麼,當家主母都是很忙的,一時忙的忘了也是有的。冾兒,家務事咱們便是幫不上忙,也不能給添亂。”你當管個家是容易的,衣食住行,千頭萬緒,難着呢。
安冾接過馬蹄糕慢慢吃着,臉色漸漸好了。阿遲拿過畫好的圖跟她商議着,“如此,如此,豈不是好?”安冾凝神聽了,點頭道:“極好,我跟二表哥說了,他一定贊成。”
申時,徐遜親自來西園接弟弟妹妹。阿遲和安冾攜手到上房辭了張憇,安冾送她到垂花門前,看着她上了轎,道了別。
回到家,徐述、徐逸眉飛色舞,“白鬍子老公公實在太厲害了,輕功一流!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好像會飛一樣。白鬍子老公公可喜歡我倆了,說回頭還帶我倆玩!”徐郴和陸芸微笑着看幼子,他倆這一回來,整間屋子都生氣勃勃。
“兒子,你不在爹孃身邊,爹孃真是寂寞。”晚上,張勱獨自倚在炕上,讀着他母親大人的來信,“你大哥嘴巴不甜,阿橦只會嘴巴甜,還是我勱勱最好,嘴巴又甜,又做實事。”
張勱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像爹爹那樣沉默寡言、殺敵無數的鐵血將軍,是怎樣被孃親這樣俏皮的女子突破心防的。娘,您叫我阿勱也好,仲凱也好,勱勱就算了吧。
信寫的很長,很詳細,張勱接着看下去,信中提到一家又一家的年酒,“……你六姨母好似和徐二太太蠻要好,問了我兩回‘徐大小姐如何’。要是擱到從前,我不過是一笑置之,可如今不成呀,爲了我寶貝兒子,可不能得罪徐家!我含混誇了兩句,‘徐大小姐’過來拜見的時候,從腕上取了幅玉鐲做見面禮……”
張勱捏捏鼻子。娘,您這不是害我嘛,我是您親生的兒子,又不是街上揀的。阿遲纔是真正的徐大小姐,您理會她堂妹做什麼?
再往下看,張勱又舒心了,“……兒子,這天我總共見着徐家三位姑娘,給的見面禮是一模一樣的。兒子,你孃親我真是英明,手腕上戴了好幾個鐲子呢。”
您還算靠譜。張勱看完信,小心的摺好,放在一邊。父母的來信、外公外婆婆的來信、大哥阿橦的來信,他是分別存放的,信皮上有編號、有日期。哪怕信上只是些家常閒話,一點實際意義沒有,他也會妥當保管好。
調皮的孃親。張勱放好信,微笑想着,敢情您是逗我玩呢,先說送“徐大小姐”手上的玉鐲做見面禮,唬了我一跳,再說您攏共送了三位徐小姐,您可真有兩下子。
若是單送“徐大小姐”,保不齊徐家會七想八想,以爲平北侯夫人看中了他家孫女,或對他家孫女有好感。三位都送了,那只是禮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