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激情的火焰漸漸平息後,旭子坐起身,從手巾抹去胸口上的汗。二丫已經睡着了,縮卷着身子,寧靜得像一條冬眠的蛇。很難想象這樣寧靜、單弱的身體裡蘊含着如此瘋狂的力量,猶如野火,熊熊燃燒。每一次都能使兩個人都融化掉,忘記身外的一切,只剩下燃燒,盡情的燃燒。
白晝**,他記得書上曾經用如是四個字來形容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爲。只有真正經歷過後,纔會發現離經叛道的滋味有時亦很甘美。藉着窗外透過來的日光,旭子有些陶醉地觀賞身邊的沉睡者。二丫臉上的潮紅還沒完全褪去,某人剛纔用嘴脣留下的瘋狂痕跡從她的臉頰、脖頸一直延伸到鎖骨邊緣。她有一對堪稱完美的鎖骨,完美得如角弓的上下兩臂。鎖骨的弧線下方是一對剛剛開始變大的肉丘,隨着呼吸上下起伏。側面看去,就像當前季節的蘋果,青澀中散發着濃郁的芬芳。
“我真的是瘋了!”旭子苦笑了一聲,拉起被子蓋住眼前充滿誘惑力的。然後快速抓過散亂在牀腳處的衣服。這衣服他早上曾經穿過一次,眼下是一天中的第二次。左側胸襟處依舊帶着二丫的眼淚,溼漉漉的,摸上去便令人心裡生柔。他記得自己本來是在和對方探討如何從來護兒老將軍手裡索要鎧甲的,沒想到剛剛開了個頭,便離題萬里。兩個人爲了遠在數千裡之外的皇帝陛下起了爭端,分歧無法調和。然後,接着,所有矛盾便讓位與於本能。
但愛與激情並沒有將分歧煅合,只是將其暫時地掩蓋。旭子知道下次再提起楊廣時,二丫還會像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針。而在她毫不留情地詆譭陛下,詆譭無數弟兄喪命於途中的東征時,自己依舊會怒不可遏。
遼東之戰對李旭而言,不光代表着烈火與死亡。那是他的過往,也許決策者在此事上曾經犯了彌天大錯,但那些具體執行決策的人,付出的卻是熱血和生命。那是他全心全意做過的事情,做的時候很少想到能活着博取功名。雖然起初併入情願,但真正被捲入後,那場戰爭在他心目中卻代表着大隋的天威,代表着中原人的尊嚴。而在她心裡,此戰僅僅是災難的起源,與尊嚴和榮譽無關。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翻身下牀。在站起身的瞬間,他隱約感覺到二丫被驚醒了,正在向自己凝忘,回過頭,卻發現對方依然熟睡着。臉上的微笑就像剛剛偷吃了一堆蘋果的孩子,雙眉卻似蹙非蹙,彷彿在怪他根本不懂得憐惜。
“不需要你懂,但至少不會讓你再受傷!”旭子搖搖頭,從二丫的臉上收回愛憐的目光。有關遼東的話題並不致命,剛纔對他傷害最深的是那句,“爲什麼你的師父和朋友也都造了反?”關於這個疑問,旭子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但他並不認爲九叔和徐大眼的選擇一定就是對的。內心深處,他更贊同張須陀,雖然他本人沒有和張須陀同樣經歷過上一次改朝換代。
旭子記得張須陀昨晚藉着酒意曾經說過,在他年青的時候,也以爲換個朝廷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大周被大隋取而代之,他曾經興高采烈。結果,除了發生了一些叛亂,死了一些人外,經歷短暫振奮後,所有狀況很快回歸原貌。
造化依舊爲世家而設,普通人家的孩子除非有罕見的奇遇,否則永遠沒有出頭機會。底層的人依舊爲三餐而勞作終老,偶有天災,便會出現大量百姓餓死的慘劇。官場依舊那樣黑暗,說實話的人通常都沒好下場。如果你想做踏踏實實做一點事,首先要學會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與大夥同流合污。
所以,張須陀選擇了守護,毫無原則的守護。完全從酒意中清醒過來的旭子甚至能依稀體味到張須陀老將軍守護的不是大隋。因爲在談及陛下和朝廷時,老將軍口氣並不比旭子尊重多少。老將軍守護的是眼前的安寧,是在力所能及範圍內,讓大多數人繼續活下去的秩序。不爲封侯拜將,不爲財富和榮譽,僅僅爲了一個武者肩頭的責任。
‘武者的責任是守護而不是破壞。’張須陀曾經這樣說過,這句話和他昨天那句‘失望歸失望,守護依舊’,同時銘刻到旭子的記憶裡。“我能做得到麼?”旭子從布袍下探出自己疤痕縱橫的手臂,這條手臂已經足夠堅實,但他沒把握像張須陀一樣擔負下過多的職責。
他還不到二十歲,而張須陀已經到了半百之年。二十歲的人眼中的陽光和希望總是比五十歲人的眼中多一些,心態也無法像對方一樣淡泊。
旭子收回手臂,悉悉嗦嗦地穿好長袍,繫上所有絆絛。昨晚記錄下的備忘就放在桌子角上,字寫得很工整,但字不是他自己的,旭子能分辯得出來。他在字上下過一番苦功,雖然筆跡難追當代名家,但遒勁有力。而眼前的字跡卻軟軟的,絲毫沒有什麼力道。
原來她還會寫字,想到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熟睡中的二丫一眼。從這個角度看,小丫頭的睫毛很長,臉很圓,鼻樑很挺。藏被子之下的身軀蜿蜒起伏,除了誘惑外,彷彿還隱藏着許多秘密。
旭子記得爭吵之前,二丫最後的一個問題是,“宇文述和來護兒將軍誰的本事大些?彼此和睦麼?”這個問題很值得回味。來護兒素來對宇文述弄權不滿,他似乎是軍中唯一一個有實力和才能與宇文述抗衡的將領。順着這個思路理下去,旭子發現自己其實和來護兒關係很近。宇文士及曾經說過,有共同利益時,任何人都能成爲朋友。
共同的政敵算不算共同利益呢?旭子用褒獎的眼光又看了二丫一回,他找到了與來護兒拉關係的捷徑了,是在二丫無意間提醒到的。小丫頭見過的世面不多,心機卻端的好使。
爲了給凱旋歸來的大隋水軍將士籌備接風宴,李旭着實花費了一番心思。齊郡雖然有富庶之名,但由於地理位置遠離國都,因此實與奢華無緣。這兩年又由於戰亂的緣故,南北商旅斷絕,街市上很多能拿得出手的食材都有價無貨。旭子無奈,只能高價四下搜求。偏偏太守府派了幫忙的戶槽主薄楊元讓是個精打細算的傢伙,買東西時能用白錢絕不肯花肉好,即便只花一個孔方,也恨不得從中間切上一刀,將其掰上一半回來。(注1)
但遇到抽頭吃回扣的事情,這位楊主薄卻又大方得很。親兵們跑東跑西費盡心思弄來的魚翅、燕窩、熊掌等稀罕物,經楊主薄一過手,分量肯定會減少半成。前來幫忙的幾個親兵對此十分不滿,忍不住私下偷偷嘀咕。而旭子連經數番波折,類似事情見得多了,心態早已平和,非但不願意與楊主薄較真兒,反而勸告周醒等人儘量視而不見,免得楊大人拿起來覺得臉上尷尬。
“這位楊大人也辛苦,偶爾吃點拿點算不啥。你們裝沒看見就行了,況且他又不是爲自己一個人拿!”看着幾個心腹憤憤不平的臉色,李旭笑着安慰。這些弟兄們都是他從郡兵中親自挑選出來的,個個身手敏捷,處事機靈。還有一點也很對旭子的脾氣,那就是這些弟兄個個都善良而淳樸,一如當日初入軍中的他本人。
旭子不想苛責楊元讓等人的操守問題,以免引得地方文武不睦。況且有皇帝陛下向百官索要賄賂的先例在,又怎能要求百官廉潔奉公?但有些話他又不能說的太明白,縱使對着最信任的人,也要多少做些防備。吃一次虧學一次乖,在一次次碰撞與摔跤的過程中,旭子已經變得越來越機警。
但這個和稀泥的態度無法令大夥滿意。特別是親兵隊正周醒。此人天生就有幅耿直脾氣,否則也不會當日被羅士信和秦叔寶等人的幾句對話所激憤而從軍。“可他們都是朝廷命官啊,每月大把俸祿拿着!”周醒梗着脖頸與主將頂嘴。當時李旭初到齊郡,麾下正缺得力人手,所以把他調到了身邊來。也正因爲比其他人多了一層關係,周醒在李旭面前素無太多忌憚,幾乎是有什麼話就說什麼。
“朝廷的俸祿其實不高。他們平素應酬又多!不像咱們,整天除了軍營哪裡也不去!”旭子笑了笑,搖頭。他喜歡周醒這種直心腸的秉性,因爲這樣他身邊纔不會再出現一個張秀。但周醒“可能”需要慢慢適應用官員的眼光看待官員,而不是永遠站在百姓的角度。
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朝廷給官員的俸祿不算太低。一郡主薄官居正五品,年俸折米兩百石。這可是一萬八千多斤米,足夠小戶人家吃上二十年!但官居高位者,需求往往也高。在官言官,他們需要養奴、置婢、買地生財,上下打點,所以兩百石米實在不經幾番折騰。
況且有能白拿的錢不拿,豈不是太鶴立雞羣?在旭子經歷的官場生涯中,像楊元讓這種貪且能爲朝廷和百姓作些實事兒的,已經是當中翹楚。若換了那些既貪又無能的主兒,種種行爲更是讓人頭大三尺。
不做事,但不耽誤他們給人雞蛋裡挑骨頭。無中生有,栽贓陷害,反正大夥有的是時間。你若想不開子辯幾句,就是不謙虛,不懂得尊重同僚,後續的一大堆磚頭菜葉,肯定不間斷地飛過來。
“可他們讀了那麼多書啊!背起聖人之言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怎能比街頭小販還貪心,還無恥!”周醒本來還想說這些人的官俸已經夠嚇人了,想想自家將軍也是高官中的一員,話到嘴巴又轉了方向。他決定攻擊範圍只針對文職,把所有武將排除在了被指責區域之外。
但是他的話立刻引起了其餘兩個親兵隊正的不滿,二人一個叫趙威,一個叫方重,都是本地的小生意人出身。買賣實在做不下去了,纔到軍中謀一口飯吃。
“讀書人就身份貴了麼?那是他們自己吹。什麼廉潔奉公,嘴巴上說說而已。真的有了向自己荷包中摟錢的機會,還不是什麼都忘到了腦門後?”趙威一邊拔拉着算籌,一邊反駁。“還不如我們這些做生意的,好歹知道稱盤杆上三顆星,什麼叫缺福,折壽,什麼叫損祿!”(注2)
“就是,書本上的話都是要求別人的。讓他們拿來要求自己,他們纔不幹呢。你還別不服氣,我見過幾個讀書的,把聖人言語背得滾瓜爛熟,卻一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當面義正詞嚴,背地裡做得卻全是禽獸事,還把別人當瞎子,彷彿誰也看不出他們的底細來!”方重的話也不慢,與趙威一左一右,把周醒擠兌到了牆角里。
“話不能這麼說,讀書人裡也有不少講良心的!”周醒見大夥的攻擊範圍無限擴大,急得衝兩位同僚直眨巴眼睛。當着主將的面發發牢騷沒關係,跟李將軍這麼久了,大夥都知道他是個肯包容的好上司。但李將軍當年據說也是個讀書人,兩個兄弟這麼罵,可是把將軍大人也捎帶了進去。
“怎麼了,沒詞了吧!要我說,這人品好壞,與讀書,讀什麼書關係不大。”趙威見周醒光眨巴眼睛不說話,禁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忽然,他意識到周醒的舉止好像帶着某種暗示的意味。轉過頭去,看見李郎將已經踱到自己身邊,臉上笑容時隱時現。
“郎將大人,我們不,不是說你!”趙威和方重異口同聲道。
“讀書麼?呵呵,你不是也讀過麼。幹活,幹活,晚上週隊正帶大夥去喝酒。所有花銷也算在這次慶功宴的費用裡!”旭子笑了笑,轉身走開。
親兵們的話雖然偏激,卻未必全是錯。有時候看着笑鬧的他們,李旭就像看着自己的過去。一味地單純而善良,不能容忍污濁,也不懂得陰謀詭計。總以爲世界像字間的空行一樣乾淨,事實上,踏入官場後,首先需要適應的便是其中污濁。
不適應,你就不可能有所作爲,甚至被踢出局。就像眼下即將到來的這場盛宴,賓主之間的心思都未必在吃飯上,可你還必須準備得隆重,周到,儘量讓來者賓至如歸。因爲只有那樣,你才能從對方手裡挖出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最後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本質上不過兩個字,交易。
而交易便要付出代價,因此,旭子決定主動與來護兒修好。他與宇文家族的關係已經不可彌和,得罪不得罪對方,結果都是一個樣。而來大將軍和宇文將軍勢不兩立,二人之間那條看不見的夾縫,未必不是新人出頭的機會。
也許是因爲舟車勞頓的緣故,來護兒的神色顯得極爲疲憊。隨同他前來赴宴的將領們大多如此,一個個滿臉晦氣。只有水軍長史崔君肅衣着光鮮,顧盼之間,隱隱透着幾分志得意滿。
大夥分賓主依序落座,老太守裴操之第一個舉起了酒。“數年之恥,一朝得雪。有此結果,我想當年那三十萬英魂亦得以安息了。下官這裡無以爲敬,但請來將軍滿飲此杯!”他素來善禱善頌,祝酒辭雖然短,卻聽得人豪情頓生。
“但請來將軍滿飲此杯!”一干齊郡文武紛紛舉盞齊眉,遙相致敬。來護兒推脫不得,只好舉起酒盞與衆人同飲。酒入口前,他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彷彿有無數憤恨都硬壓在胸口,沒有機會可以宣泄出來。衆人以爲他要講幾句場面話,他卻又沒了下文,端起酒,一口悶了乾淨。
這可不是旭子印象中的來老將軍模樣。記得在虎牢關前,老將軍對所有人都是一幅笑模樣,笑着笑着就把別人算計了進去,順帶着狠狠“抽”宇文述一個大耳光。要說放眼整個大隋誰會讓來護兒吃癟,恐怕除了皇上,就是六大世家了。可眼下是領兵在外?誰有那麼大本事讓他心中有苦說不出來。
正費心思揣測對方心思時,通守張須陀又舉起了第二盞酒。張老將軍賀得是全體東征將士平安凱旋,亦讓客人找不出理由拒絕。來護兒又幹了個底朝天,卻不舉盞回敬,黑着臉,自顧對着一幾菜餚猛嚼。
如此一來,酒宴的氣氛就難免尷尬了。張須陀將頭偏向李旭,用目光示意他上前跟對方絮絮舊,拉近一下賓主之間的關係。沒等李旭捧着酒盞起身,對面次席上,兵部侍郎,水師長史崔君肅搶先跳了出來。
“此番上蒙大隋國運興隆,陛下運籌帷幄。下依將士用命,文武齊心。終於令高元小兒束手,大隋國威重揚……。”
他細聲細氣的,還帶着幾分公鴨嗓。雖然話說得平平仄仄如詩一般上口,卻着實聽得衆人渾身不舒服。齊郡諸君還勉強能賠起笑臉,隨同來護兒等人一同前來的幾位將領卻全低下了頭,從耳朵到脖頸全部變成了青黑色。
看來問題就出在這位崔大人身上了,不知道此人出身於河間崔氏還是清河崔氏,靠着誰家的門蔭混入了兵部?李旭仔細一觀察對面衆人的臉色,便知道來護兒等武將與文官出身的崔君肅起了嫌隙。憑着自身地位和第一次遼東之戰留下的強烈印象,本能地他選擇了維護武將們的利益。因此舉起面前的酒盞,笑着打斷了崔君肅的羅嗦。
“可惜末將無福,未能親睹諸位將軍風采。謹以此酒,爲諸爲將軍一洗胄上征塵!”
“不敢,不敢。比起李郎將當年虎牢關前英姿,我等此番皆是徒勞無功!”來護兒見李旭起身給自己敬酒,勉強恢復了一點興致,笑着回答。
“可惜李將軍沒趕上這次東征。陛下以仁德服人,推聖恩於化外…….”藉着衆人的話頭,崔君肅再次插言。
“是啊,家父生前,亦常常向我輩說起李將軍力挽狂瀾之勇。說你三破敵陣,於數萬敵軍之前高呼展旗,當場敵我將士近四十萬,無人不爲之神奪!”坐在客人末首的一名年青周姓武將亦舉起酒盞來,遙向李旭回敬。
照常理,在來護兒、崔君肅等上司沒回應前,坐在他那個位置上的人是沒有資格向主人答謝的。但偏偏今天的事情怪,水師大總管沒說話前,長史先露了臉。所以後生晚輩不講究次序,也不能完全算做失禮了。
齊郡衆文武暗自心道不妙,大夥熱情宴客,卻沒想到站到了一個大漩渦邊。眼看着水師中文職武將鉤心鬥角,做主人的搭腔也不是,不打腔更麻煩。彷彿走進了一個忘記留門的空房子,怎麼走都行不通。
裴操之暗暗向李旭使眼色,示意他儘量維護好漩渦中的雙方。旭子輕輕向老太守點點頭,然後舉起面前的酒盞來,向周姓武將回應道:“令尊可是周法尚周老將軍,當年李某有幸曾和老將軍並肩作戰,沒想到不過一載”他頓了頓,故意用低沉的語調發出一聲長嘆,“唉,願他得知我大隋最終讓高句麗臣服的消息,心懷大慰。這盞酒,敬周老將軍和諸位在天上關注着我大隋的先輩!”
“敬周老將軍和在天上關注着我大隋的先輩。”衆人皆正色,迴應。
酒宴前賓主寒暄時,來護兒曾經向大夥介紹過周姓武將的家世。此人名叫周紹範,是水師副都督周法尚將軍的幼子。大夥聽了,也只把姓周的當成了一個借父輩餘蔭去軍中混資歷的世家子弟而已,根本沒多加以關注。此時聽聞周法尚將軍已經亡故,不覺對少年人多看了幾眼。話題也自然而然地從征服高麗之功,轉到了對周老將軍的追思中來。把個崔君肅急得心中如有數千只螞蟻在爬,偏偏卻插不上話,表不得自家功勞。想找個機會發做,此間主人的行事又附和人之常情,他一個大活人跟死人爭風吃醋,齷齪心思的確有些上不得檯面。
“此番出師之前,周賢弟已經染恙,卻堅持送我到海邊。來某至今仍記得他的遺言,句句如刀!崔大人,你當日也在,可否將周將軍的話轉述一次?”跟大夥聊了一會有關周法尚將軍的往事,來護兒搖頭,嘆息。
崔君肅正急得心癢難搔,終於等來了表現的機會,怎肯輕易放過。當即站直了身軀,正色說道:“崔某怎會忘記。周老將軍有云:‘吾再臨滄海,未能利涉,時不我與,將辭人世。立志不果,命也如何’”
說罷,四下拱手,以期衆人能稱讚自己超強的記憶力。卻發現整個大廳鴉雀無聲,主人和客人都舉起了酒盞,對着天空中的英魂,遙遙相敬。
壯志未酬,遠在天外的那些英魂,他們對着今天的尷尬結果,能瞑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