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數日,旭子在新職位上忙了個焦頭爛額。那雄武營的情況果然如劉弘基事先所料,裡邊魚蛇混雜,非但士卒不像護糧軍中的弟兄們那般老實聽話,各級將官們也仗着彼此身後的背景,根本不把新來的年青郎將放在眼裡。
按照唐公府幾個老幕僚在酒席宴前的建議,李旭也不立刻發作。一邊將護糧軍中帶來的軍官安插到關鍵位置,一邊抽時間回拜那些曾經向自己示好的大將軍。無論到了哪一位將軍的營內,不管對方是否曾經做過有利自己的事兒,都拜謝對方舉薦之德。然後旭子以晚輩之名,請軍中前輩指點治兵方略。幾個大將軍見後生小輩如此知趣,心中原來縱使有些不滿和失望,也只好暫且擱在一旁,親自口授了他一些衆所周知的“秘訣”後,便開始推薦得力麾下到雄武營中“幫襯”。
對於將軍們推薦的“賢才”,李旭一一收了,皆不委職,暫且以普通幕僚身份聽用。同時,對捧着各種推薦信、名帖前來投軍的壯士,也全部笑納,以親衛身份安排在自己左右。
雄武驍果營的刺頭們鬧騰了幾天後,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幕後指示,主動偃旗息鼓。也有少數幾個不給顏面,存心想將新來的郎將逼走。李旭先是處處忍讓,待“刺頭”們鬧的實在太厲害了,突然發作,命令自己從護糧軍中帶來的親兵將帶頭鬧事的人一鼓擒下。先以“蔑視上司,不服從軍令”爲名,每人打了八十大棍。然後不論其原來職位高低,統統貶爲普通士卒。
有人心存怨恨,半夜帶人蒙着臉跑到李旭寢帳裡下黑手報復。剛摸進帳篷,就被埋伏在暗處的親兵圍了起來。李旭也不問對方來頭,命親兵們彎弓攢射。將那些蒙面人個個射得像刺蝟一般,第二天當作高勾麗奸細挑在旗杆上示衆。
雄武驍果營的將士們沒想到新來的少年郎將手段居然如此狠辣,風頭一下子就被打掉了大半截。李旭這纔開始整頓軍中秩序,先根據心腹們的觀察結果,將一批心存不軌的低級軍官貶了,把空出來的職位以各位大人舉薦來的壯士填補。然後又根據張秀和親兵們的密報,將一些不稱職的文官也踢出軍營,以大將軍們舉薦的“賢才”來補充他們的位置。至於那些老實肯幹,盡職盡責的,則以大把地肉好賞了下去,讓他們一個個勞而無怨。
數日後,雄武驍果營終於有了些軍營的模樣。李旭擂鼓聚將,告訴大夥皇帝陛下即將親臨本營校閱士卒,如果大夥同心協力,本郎將得了皇帝嘉獎,好處自然少不了大夥那一份兒。如果有人存心搗亂,本郎將丟官罷職之前,殺人立威的事情肯定也要做一些的。
Wшw● тt kan● ¢O 衆將佐已經明白郎將大人的厲害,凜然聽命。李旭參照唐公府幕僚的建議和自己的練兵心得,把短期練兵任務逐一佈置了下去。校閱在即,此刻再練什麼臨敵應戰的真本事顯然已經來不及。但什麼方面最能體現軍容軍貌,什麼方面最能糊弄上司,唐公府的高人們早已替旭子籌劃清楚。所以大夥現在雖然是臨陣抱佛腳,也不至於摸不到任何頭緒。
從此之後,不颳風下雨,雄武驍果營的將士們就成了遼河邊的一道風景。只見他們一個個盔甲整齊,兵器閃亮,喊着號子,列隊沿着河岸小跑。無論軍官士兵,上午列隊跑出十里,下午還要列隊跑回來。到了晚上,還要挑燈在營中操練隊列。
四月庚午(二十七),其他諸軍渡過遼水,前去圍攻遼東城。十幾個驍果營卻因爲形不成戰鬥力,被左路軍統帥宇文述統統丟在了遼河西邊做預備隊。
如是一來,李旭便有了更充足的時間練兵。每天從清晨練到半夜,隨時準備着在皇帝陛下面前有所表現。
大隋朝一直實行的是府兵制度,而府兵以良家子侄爲主。商販、贅婿、罪犯、乞丐等通常不被軍中接納,即便有機會投軍,他們獲得的軍功和獎賞往往也要比好人家出身的士兵少算一半。去年大軍東征,把三十萬府兵精銳葬送盡了,所以今年朝廷纔想起了募驍果入營的主意。皇帝陛下曾親口在聖旨中答應,無論出身貴賤,只要加入驍果,今後全以良家子看待。
因此,雄武驍果營的士卒雖然紀律散漫,體質卻比正規軍中的士兵好上許多。李旭每日煉兵的強度再大,也不用擔心會把人累死。爲了不讓李旭剛爬上高位就被人搬下來,唐公李淵和鷹揚郎將劉弘基也大開方便之門,軍糧、軍械、酒水、肉食等諸般補給,都是優先向雄武驍果營供應。李旭則爲了給自己爭一口氣,不讓人看笑話,每日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只要有時間,跑步、操練時也親自參加。
士卒們起初本來有些怨言,被掛在高杆上的屍體嚇住了,纔不得不用心練習。後來見郎將大人與自己一同吃苦,本部人馬的鎧甲、器械、伙食待遇也好像比其他各驍果營略高,心中的不滿漸漸小了下去。待李旭又以重金賞賜了訓練出色的幾個旅,並及時舉薦了幾個非嫡系出身的旅率爲校尉後,衆人對他更是心服。如是又過了半個月,三千臨時徵募來的驍果居然表現出些精銳風貌來。
此時,遼河對岸已經打了個熱火朝天,皇上的御輦也開到了遼東城下督戰。因爲這次徵遼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准許各路將軍放開了手腳打,所以戰事進行得頗爲順利。五月初,王仁恭率軍進攻新城(今遼寧撫順北),以千騎大破敵軍三萬,進而圍城,一舉克之。左驍衛大將軍荊元恆、右御衛將軍張瑾、右武侯將軍趙孝纔等上次打了敗仗的宿將們四處攻掠,均有建樹。到了五月中旬,除了遼東城久攻不下外,蓋牟、新城、建安、扶余等遼河附近的小城都落入了隋軍之手。
至於校閱新兵的事情,皇帝陛下本人早就忘記了,李旭不懂得使錢,朝中大佬們自然也不會給他創造在御前賣弄的時機。雄武驍果營的驍果們練完了隊列煉陣型,練完陣型練配合,最後連實戰需要的弓箭覆蓋,輕騎迂迴等科目都開始着手訓練,依然沒等到任何表現機會。
衆驍果們眼紅別人功績,紛紛向李旭請戰。李旭見士氣可用,親筆寫了請戰書送上去,卻猶如石沉大海。爲了安穩軍心,他不得不想些別的辦法來分散將士們精力。先是做一些小範圍的競技、角力遊戲,用賞金轉移大夥的主意力。到了後來,競技,角力遊戲玩得無聊了,他乾脆把萬餘士卒分成兩部分,在遼河西岸玩起攻防演練來。,在楊夫子贈給的筆記中,有很多關於戰陣配合的詳細論述。李旭當年只是爲了討好夫子,死記硬背,沒做任何深入理解。此刻對照着雄武驍果營實際情況,再結合自己在蘇啜部的觀摩和在護糧軍中的經驗,重頭審視這份筆記,很多原來不明白的地方居然霍然開朗。參透了練兵方法後,旭子再依次回憶筆記中論述的運籌、謀劃、迂迴、陣戰、伏擊、強突等,對用兵的理解力不覺又提高了一層。
每有所悟,他便偷偷地在自己的營中實踐一下。反正驍果們閒得發慌,郎將大人玩的新鮮花樣越多,他們越好打發時間。慢慢地,李旭對於一些野戰陣型和臨陣機變也有了些心得,每當遼河東岸的戰報傳回,他都能跟親信們頭頭是道地分析出一番利害得失來。
等待出征的日子簡單而忙碌。李建成依舊是經常來他營中轉轉,拉着劉弘基和旭子找沒人注意的場所喝酒聊天。李世民也像先前一樣隔三差五跑來請教武藝,偶有所得,必歡喜異常。李婉兒卻很少再露面了,即便偶然出現在旭子面前一次,也是低着頭說幾句話就匆匆走開,不再像原來一樣任性胡鬧。她匆匆變冷的態度讓李旭感到有些鬱悶,轉念一想彼此之間的身份差距,少年人心裡很快又釋然。
“畢竟她是唐公之女,我高攀不上的!”一次次,旭子望着婉兒的身影,微笑着想。他感覺到嘴巴里有些淡淡的苦味,同時也一次次被這份酸苦點燃心中出人投地的渴望。
五月底,左路東征大軍再度迫近馬砦水。右路大軍在皇帝的親自指揮下,造布囊百萬,在遼東城外堆成闊三十步,高與城齊的魚梁大道。同時,大隋皇帝陛下給遼東守軍下了最後通諜,‘如不投降,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遼東守軍回書,“唯願一戰!”。大隋皇帝陛下震怒,調集六十萬大軍準備踏平此城。雙方在城牆上廝殺了一日夜,難分勝負。士卒疲敝之機,有人突然發現大隋在遼河西岸還有一支生力軍。
“陛下,臣聞諸驍果營在懷遠練兵,近日已成規模!”黃門侍郎裴矩俯身在楊廣耳邊,低聲提醒。
“對啊,非愛卿提醒,朕幾欲忘之!”楊廣大喜,立刻拔出了令箭。
六月初一,帝令十二萬驍果渡遼,雄武營位列諸營之首。
唐公李淵帶着建成、世民和一干親衛,目送十萬驍果渡過遼河。沒經過良好訓練的驍果們秩序很混亂,不停地有人從浮橋上被擠下水裡。每當這時,橋上的人總是發出鬨堂大笑,一邊互相“問候”着彼此的父母親人,一邊扔下救命的繩索。水裡的人拉住繩子的一端,哭叫着回罵,南腔北調的聲音不絕於耳。
“兒戲,他們把戰爭當成了兒戲!”李淵憂心忡忡地想。他不認爲十餘萬地痞無賴們到了遼東城下,就足以突破遼東城牆。六十萬大軍沒完成的任務,增加十萬人於事無補。攻不下遼東城的原因並非是兵力不足,而是因爲如今的百萬大軍中幾乎盡是新丁。有經驗的老府兵都在去年的那場糊塗仗中葬送盡了,新兵們以前連血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攻下一座堅城?
大隋朝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衰敗了下去,如果說第一次徵遼失敗是由於皇帝陛下任性胡鬧,朝中文官迂腐誤事的話,第二次久攻遼東城不下,正是對大隋此時軍力的真實寫照。每當想到這一點,李淵心裡總是覺得很失落。在他年青時代的大隋可不是今天這個模樣。當年的大隋可以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抵擋住突厥人二十萬大軍的狂攻,然後將那些來自草原的劫掠們殺得望風而逃。當年的大隋只用了四十幾萬人,就徹底掃平了南陳,金陵、嶽州這些號稱固若金湯的城池無不席捲而下。但現在,這頭老虎卻失去了當年的牙齒和利爪,除了模樣還是頭老虎外,武力已經不足以拍死一頭野鹿。
大隋朝老了,他也老了。李淵的目光投向遠方,注視着最先過河,此時正在整理隊伍的一營人馬。隊伍中那襲黑色的鎧甲是他年青時從西域得來的,當年李淵曾穿着它追隨大將軍楊素北定大漠。如今,這身鎧甲對於發了福的身體而言已經太沉重,穿上它後,用不了多久臉上汗就會像雨一樣滾落下來。
河對岸,身穿黑色鎧甲,騎着黑色戰馬的旭子看起來非常扎眼。即便隔着一條遼河,李淵也能清楚地將他從人羣中分辯出來。這個被唐公李淵白揀回來的同族晚輩像及了李淵當年的模樣。謙和的外表下隱藏着不甘、孤傲。“他還是一頭沒被人馴服的老虎!”李淵微笑着想,“總有一天他會明白這世界不像他想得那樣簡單!”
“仲堅的兵練得不錯!”唐公府第一謀士陳演壽湊上前來說道。雖然同樣是訓練不足,在亂糟糟的人流中,雄武驍果營那一萬多士兵卻依舊顯得鶴立雞羣。專門爲了應付皇帝校閱的針對性訓練很好地維繫了他們軍容,與同樣是由驍果組成的其他各營相比,雄武營更像正規軍,而其他各營的表現就像山賊流寇。
“如果再給他一年時間,說不定仲堅能訓練出一支真正可戰的精銳來!”李淵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望着對岸。誰會第一個出手馴服這頭年幼的老虎,或成爲幼虎爪下的犧牲呢,他不想知道。他有充足的把握保證,那些看不見的牢籠和枷鎖足夠讓旭子撞個頭破血流。哪一天旭子撞累了,倦了,自然會想起李家的溫暖來。那時候他再回頭,就會成爲李家最得力的干將。
“唐公的意思是說,驍果諸營的力量尚不足一戰?”陳演壽笑了笑,追問。
“六十萬大軍都不能攻下的城市,你以爲去了一夥流寇就能解決麼?”李淵搖了搖頭,反問,撥轉馬頭緩緩向西。河畔上其他看熱鬧的李家親信見狀,趕緊策動戰馬跟了過來。
“不是說陛下已經壘土與城頭齊平了麼?”迷惑的問話出自李建成之口,他剛纔將父親和陳夫子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雖然旭子已經脫離李家,建成還是希望他能夠做到別人無法完成的事。也許是爲了面子,也許在內心深處,此刻他已經把旭子真正當成了朋友。
“如果破城指日可待,兵部就不會調驍果上前。第一個入城的將軍升三級,封萬戶,是萬歲親口許諾的。如果這果子很容易摘到,你會拿來給別人分麼?”李淵回頭看了看兒子,淡淡地回答。
“他那人忘恩負義,又言而無信,輪到誰立功也輪不到他!”李婉兒的話聽起來異常尖刻,自從李旭被任命爲郎將那一天起,提到旭子,她就是這幅咬牙切齒的模樣。
“的確輪不到他,卻不是因爲他的人品不好。這十營驍果,除了仲堅一個,其他哪個爲首的郎將不是出於高門大戶之家?封妻廕子的機會他們不可能讓給別人,不過,這樣也好,仲堅不用衝上城牆去送死!”李淵瞪了一眼女兒,低聲解釋道。
“爹認爲遼東城短時間內很難被攻下?”李世民也趕了過來,追問。
“三十步寬的土壘,只能保證咱們的人衝上城頭。衝上城頭後,還得找馬道下城,斬關落鎖。地方越狹窄,人數的優勢就越顯不出來。相反,老兵數量和士兵個人戰鬥力卻成了關鍵…….”李淵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提問,而是用自己的戰爭經驗來分析眼前難題。
“不過,高句麗人也耗不了多久了。宇文述大人已經在馬砦水邊伐樹造橋,來護兒將軍的水師也已經揚帆出海!遼東城即使能守到冬天,平壤被咱們拿下來,高句麗人一樣要亡國!”李建成一廂情願地分析道。作爲大隋朝子民,他總是希望自己的國家能百戰百勝。
“希望咱們這次東征能耗到冬天!”李淵苦笑着說道。建成是個好兄長,好朋友,卻缺乏做一個好家主的戰略眼光。這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亂世即將到來了,每個家族都可能有機會向上發展,同時也有消失的可能。百年之前,江南大地上,人們言必稱王謝,如今,誰還看得到王謝兩家的門窗在哪裡?
“禮部尚書楊玄感大人說運河的河道被淤泥堵塞,暫時發不得軍糧!”陳演壽不忍心看建成繼續令他父親失望,故意把一些看似雞毛蒜皮的雜務在這個時候重新提起。
“這個楊大人也是,怎麼不早早提疏通一下。大軍已經出發一個多月了,他又喊起河道淤積來?”李建成皺了皺眉頭,信口說道。猛然,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目光掃向陳演壽,卻看到陳演壽的目光正向自己看過來,裡面充滿了鼓勵。
“那,那咱們怎麼辦?”李建成目瞪口呆,半晌後,才期期艾艾地追問。他是長史,對遼西各地存糧的數量一清二楚。如果楊玄感造反,切斷糧道,不出兩個月,百萬徵遼大軍就無糧可食!
“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楊玄感意圖謀反!楊家兩代俱爲上柱國,玄感又素得賢名。我們李家背不起一個“害賢”的名義,也不能胡亂向皇上進讒言!”李淵皺着鼻子,彷彿空氣中也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楊玄感是前上柱國楊素的兒子,相貌英偉,文武雙全,少年時即名滿天下。自從他繼承了楚國公的爵位後,門下賢者雲集,英才無數。連觀德王飛*庫*網之子楊恭道、名將韓擒虎之子韓世諤和少年即有才名,世襲蒲山郡公的李密都做了他的幕僚。此人當年曾隨宇文述一同西征吐谷渾,戰功卓著。轉任地方大吏後,察糾貪污,彈劾奸佞,也使得治下歌舞昇平。如果是這麼一個既會治國,又懂得兵略的人在後方造了反,大隋朝國運岌岌可危!
在東征之前,早有言官勸阻過皇帝陛下,請他不要將向前方督運軍糧的事情交給楊玄感。但楊家在朝中門生故舊無數,隨便一個人的擔保都比言官的捕風捉影之詞更能讓皇帝陛下信服。一番私下運作後,皇帝陛下不但不懷疑楊玄感的忠心,還賜了他不少金銀珠寶,以示安撫。
即使有確鑿證據,李淵也沒勇氣向皇帝陛下揭發。大隋皇帝陛下最不信任的人就是姓李的,一旦他的懷疑有誤,對李家就是滅門之禍。所以,眼下李淵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發軍書,一遍遍地催促禮部尚書楊大人儘早將囤積在中原的糧草運過來。
“陛下以傾國之兵孤懸遼東,懷遠諸郡所存軍糧不足一月。若糧草遲遲不致,大軍危矣!”當晚,李淵四日前以八百里加急送出的軍書,再一次遞到了楊玄感的手上。
“大軍不危,我又怎能成得了事!這個李叔德,真夠婆婆媽媽的!”楊玄感不屑地將軍書擲到了地上,心中對李淵充滿了輕蔑。
六月乙巳(初三),楊玄感反。天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