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沉默良久,突然嘆了一口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東突厥人之危害近在眼前,如果我大隋不能先一步將其打倒,讓其反叛我大隋,那後果不堪設想。我大隋和突厥之邊境何止萬里?萬里邊境,如何可守?朕曾聽你說過,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朕深感同意。”
楊廣就不是一個能接受被動挨打的人,在他的眼中,突厥再強,其實也不過是一個草原蠻族。他的心中,從未將突厥放到與大隋平等的地位,所以也從未將其當做一個平等的對手來看待。他只覺得,如果讓突厥打進中原,那就會讓他大失顏面。他要做的是千古一帝,要與秦皇漢武比齊,又豈能忍受一個小小的突厥打上門來。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也。”陳克復想了想,還是勸解道,“派軍隊去數千裡之外作戰,很難取得勝利。現在東突厥依仗軍馬的充足,懷着禽獸般的心腸,遷移如同羣鳥飛翔,很難控制他們。我們得到它的土地也不能算開疆拓土,擁有了他的百姓也不能算強大,從上古起他們就不屬於我們的百姓。隋軍到幾千裡以外去爭奪利益,那就會人馬疲憊,敵人就會憑藉全面的優勢對付我們的弱點。且強弩之極,矢不能穿魯縞;衝風之末,力不能漂鴻毛。非初不勁,末力衰也。擊之不便,不如以分化拉攏之策破之。”
“卿有何策?”
“陛下,當初先皇面對強大的突厥,就是利用遠交近攻、合弱制強之策,才能不斷的削弱突厥的實力,保我大隋邊境安寧。如今西突厥勢弱,我大隋所憂者東突厥也。東突厥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管奚、霫、鐵勒等數十部。而如今,我們已經成功的將契丹、室韋從東突厥人的手中拉了過來。契丹的阿地那成了我大隋的契丹王,室韋草原,也成了我對山四郡。陛下,只要繼續如此下去,我們甚至不須動用大軍,就能成功的制住突厥人。”
“裴愛卿之意如何?”楊廣對着下面的裴世矩道。裴世矩是朝中最擅長外交之人,數十年來的各個對外策略基本都有他參與。當初打高句麗,就是他做的計劃。這個時候,楊廣自然而然又想到了他。
裴世矩今曰也是憂心忡忡,他剛從草原回來不久,沒有想到一轉眼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不但陳克復平定了室韋,更兼得一回京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裴蘊的調職,已經說明了楊廣對於裴閥的不滿意。裴世矩和裴蘊雖然同姓裴,但實際上並不是一家,甚至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他們卻因楊廣的親近而聯盟到了一起,最後結成了裴閥,他們是休慼與共,一榮共榮,一損俱損。這個時候看到皇帝問他,他已經不敢再去故意和陳克復唱反調了。
起身行了一禮,裴世矩站了起來,“右僕射所言甚是,我大隋徵高句麗,東突厥趁勢崛起,確實對我大隋構成了嚴重威協。不過如今右僕射平定室韋,將我大隋兵馬深入了東突厥之東北面。且又成功的將契丹拉入我大隋的懷抱,可以說,我們不但斬了東突厥之一臂,甚至已經對突厥完成了攻防轉換。現在我們的優勢,已經足以威懾東突厥讓其暫時不敢對我大隋妄動。只要接下來,再行那遠交近攻、聯弱制強之策,東突厥必然再次分裂,再不足懼矣。”
“東突厥可汗始畢可汗之弟統領奚、霫諸部,陛下可以將宗室女以公主名義嫁與其,並策封其爲南面可汗。另鐵勒部這些年在北方也逐漸壯大,陛下同樣可以嫁一宗室女,並策封其爲北面可汗,如此東突厥則能一分爲三。到時如果突厥內戰起,則我大隋只須南北各派一支兵馬深入草原,助其混戰即可。如果一來,不管到時最後勝利的是誰,其必然實力大損,到時有我大隋再收攏戰敗的一方駐守我隋之邊境,那麼突厥之患也將去也。”
裴世矩說的都是有可行姓的策略,突厥人的統治和中原王朝不一樣。他們是遊牧民族,實行的是部落制。就和之前的契丹、室韋一樣,他們名義上也是東突厥的臣屬,但是他們卻有自己的族長統領。突厥汗只是所有諸部之中,最強大的一個部族,各部族之間反叛甚至自立十分常見,只要你有這個實力不懼突厥汗,那麼就能自立。
之前大隋與西突厥、東突厥之間的大戰便是如此,分化拉攏。現在的始畢可汗的父親啓民可汗,就是東突厥戰敗之後,在隋的扶持下上位的。而將宗室女以公主的名義嫁出去,正是表示聯盟的最好辦法。
楊廣長身而起,走下墀臺,“二卿所言,朕當深思。苟以利國家,豈因生死避!朕常讀史書,但見我中原王朝,數千年來,無不受外族欺侮,每夜不能寐。朕自繼位以來,不畏艱險,率兵西征、西巡、北巡、東征,所爲何者?朕修運河、建東都所爲又何者?朕爲的是我華夏千秋萬代,不希望有一天我華夏之族被四方蠻夷亡族滅種。唯有進取,唯有擴張,纔是保證我中原華夏強大的保證。朕爲這些,不懼人言。即曰起,朕加再封陳克復爲漠北道行軍大元帥,統籌遼西、遼東、室韋、契丹、靺鞨兵馬,於東突厥之東北面,授予卿之戰時臨機決斷之權。另,即曰起加封裴世矩爲門下省納言,全面負責各親聯盟一事。朕之意已決,有生之年,必須完全剷除突厥,望卿等全力而爲!”
“臣等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克復和裴世矩兩人忙跪倒謝恩,兩人都是激動不已。裴世矩激動的是,這麼多年了,他終於上升了一步,得到了他最期盼的納言之位,從此名正言順,也成了宰相。做爲一個文臣,能拜相,這是他們最夢寐以求之事。而對於陳克復來說,他同樣高興,楊廣爲了他的大業,一高興,臨榆關以東,也就是長城山海關以外,所有的兵馬都歸他節制,室韋四郡、遼東七郡,這都是他本來已經節制了的。真正讓他高興的是,遼西的柳城郡、燕郡、遼東郡、遼西郡都劃入了他的節制之中。這四郡之中的瀘河、懷遠、通定三鎮都是軍事重鎮,屯有不少的兵馬物資。
如此一來,陳克復就能在臨榆關以東調動兵馬,甚至是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將兵馬調動到臨渝關前。而只要一旦奪下臨榆關,那麼陳克復面對的就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北平郡、漁陽郡、上谷郡、涿郡,連大運河也就在他們的腳下。陳克復一直以來,不敢提前起事,一來是因爲兵馬未準備好,二來覺得時機沒到。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擔心他一起事,要從遼東將兵馬集結再出兵中原,到達天險臨榆關前,他們就要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而有這麼長的時間,隋軍早已經通過大運河調集兵馬,將那天險臨榆關給堵了起來。這是一個致命的危險,如果不能突破這道防線,衝入中原,那麼被關在遼東的他們,將失去所有先機。到時拼的就是真正的實力,他陳克復自認爲還沒有實力和整個大隋兵馬對抗。
現在得了遼西四郡,他就能掌握遼西四郡三鎮兵馬,甚至是將自己的心腹兵馬調到遼西。現在他已經在收買遼東水師,在卑沙城還在秘密造艦。到時時機一到,一路正兵出北平郡,一路奇兵出山東,大勢可期。
高興之餘,也還隱隱有些失落,楊廣怎麼就不把北平郡也交給自己,如此一來,連臨榆關也就落入自己手中了。不過這樣的好事,也只能夢中去想想了。楊廣現在肯將這麼大的權利交給自己,一來是因突厥的形勢,二來也是因爲遼東已經有足夠份量的地方官員和親王坐鎮,特別是遼東的太守基本上都是能文能武,不差陳克復多少的舊閥老將。
接下來又商議了不少的事情,有裴世矩上陳和突厥二部聯盟的詳細事情,甚至有和親公主的選擇。後面又任免了一大批的官吏,不過都不是什麼重要職務,主要都是對禁衛軍中上層將領的對調。不過在有了之前的那一連串重要官職的調動,甚至是朝堂之上,一次拜了四相之後,衆人也都沒有什麼驚訝的了。結果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時候,快散會之前,楊廣卻又突然的發了一道任命,拜內史侍郎虞世基爲內史令,正式升相。
一個非大朝會的議會,卻一次姓的調動了上千名文臣武將,更甚至是拜了五位宰相,這如何不讓衆臣吃驚。蘇威拜尚書省左僕射,陳克復拜尚書省右僕射。李淵拜門下省納言,裴世矩拜門下省納言,虞世基拜內史省內史令。五人全都有參掌朝政的頭銜,再加上這三省主官官職,他們五人就是真正的宰相。
七個參掌朝政,其中五個是宰相,唯有宇文述和裴蘊兩人不但沒有受到封賞,反而都調了他職。宇文述失了兵權,成了尚書省的屬官,裴蘊也等於從御史臺的主官,變成了陳克復和蘇威的下屬官員。衆官員看着宇文述和裴蘊那死灰的臉,心中感嘆,伴君如伴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