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奚人都已經死了。眼看着四周天色漸暗,羅武不禁催促道:“我們回去吧!”
“一些死人就嚇到你了?”少將軍羅成帶着淺淺笑意道。
羅武並沒有被少將軍激住,年過四十的他,跟着將軍鎮守邊關多年,早見過比這慘烈不知道多少倍的情況。只不過將軍走時交代他留下來好好照應少將軍,所以他得盡職責。要不是拗不過少將軍,這次他都不會帶上他來。
“死了就死了,”羅武不以爲意的道:“這邊關之地,每天都總會有那麼些人死去,又何須去理他們。”
“可是他們爲何死了?”少將軍羅成道:“奚人突厥死在我們的關前,總有原因的,既然父親大人讓我留守,那我就得盡忠職守。萬一是奚人要來犯邊,我們也好早做準備。”說着這話,少將軍羅成的目光中卻沒有半分恐懼,反而心中滿是隱隱的期盼。這次父親率兵前往臨海,帶去了大哥羅春二哥羅鬆,卻反而不肯帶他走,將他留在了這裡。
羅成今年剛過十八,一手家傳羅家五鉤神飛槍已經練的出神入化,可是父親還是覺得他不如兩個哥哥。這次去東邊和遼東叛軍做戰,卻是不肯帶上他。之讓他心情鬱結萬分,今日他在關內聽到北口外斥候發現了不少奚國人的屍體,於是興沖沖的親自帶了一隊斥候跑來查看。眼下還什麼都沒看到,他又如何願意回去。
老家將羅武早就知道這位少將軍的任性,這時看到羅成果然不願意回去,心頭不就微微嘆息一聲。“再往前,就已經是荒野羣山,那裡可沒有什麼人煙。這些年,林子中住的也大都是那些奚國的人,我們再不回去,今晚可是連口熱飯都吃不上了。而且夏天林中晚上蛇蟲蚊蟻最多,只怕少將軍不習慣。”
少將軍羅成的侍衛隊正羅威擡頭打量了昏暗的林子,有一些如主子羅成一般的傲氣隨意,“羅武將軍,該不會是城中還有你的相好在等着你回去吧?”
羅威可以看見羅武那緊緊抿着的嘴脣,還有那強壓制着的怒火。羅武跟了老爺二十多年,這資歷在羅家的諸家將中,都是十分排的上號的。不過羅威並不買帳,他是打小就跟着少將軍的,好歹也已經跟了十八年了,大家地位也都差不多。
不過羅威跟着少將軍,雖然一起習武學文,但他卻和少將軍一樣,還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他戍守絕境長城不過四年,雖然自小在邊關長大,但像現在這般跑到關外來,他還是頭一次。看着這一大片摭天蓋地的密林,他的心中也有些緊張。
特別是此時傍晚更迥異於往昔,四面環暗中有種莫可名狀,讓他汗毛豎立的驚悚。他們早上出了北口,在老林子裡已經轉了一整天,一路上已經發現了十幾個被屠滅的奚人聚居點。越往北走情況越惡化,而現在已然降到谷底。一陣陣風吹得樹影幢幢,宛如猙獰活物,羅威整天都覺得自己受到一種冰冷且對他毫無好感的不知名東西監視,羅成也感覺到了,但是兩個頭一次出來的年輕人都沒有將心中的感覺說出,只將這當成了是頭一次出關時的緊張而已。他們反而面上表現的更加的隨意,彷彿如此纔不會被人笑話。
少將軍羅成是涿郡虎賁郎將羅藝的第三個兒子,也是最小的一個。今年剛剛滿十八歲的他,是一個俊秀的翩翩佳公子。他長的和父親及兩個哥哥有些不一樣,兩個哥哥和父親一樣,都是虎背熊腰,威猛粗曠,滿臉大鬍鬚。但羅成卻是遺傳了那份出身江南的婉約母親的血統,長的白麪俊秀,玉樹臨風。而且因打小就被母親讓跟着請來的大儒學文,羅成俊秀的外表下,更是舉止優雅,十足的世家風範。
此時他騎在他那匹健壯的白色戰馬上,比一旁的羅威與羅武兩人都要高出許多。他穿着白色皮靴,白色長袍,白色鹿皮手套,白色的長袍外是一件白色的輕皮甲,上面又罩了一件閃閃發光的亮銀麒麟明光魚鱗戰甲。雖然這算的上是羅成第一個帶兵出關,但他絕非毫無準備空手而來,最起碼他的行頭一件不少。
當然,羅成身上最耀眼的行頭,自然便是那件既厚實,又軟得嚇人的銀白色貂皮大氅。光這大氅,許多人家賺一輩子錢也買不了一塊邊角。
羅武叫過一名身着黑色皮甲的斥候:“張二狗,你再和我們說下,你去探路的時候發現了什麼?”
在兩裡外,翻過山脊,緊鄰着一條溪。”張二狗答道:“我靠得很近。總共有十八個人,男女都有,還有三個小孩。他們全都是躺在木屋中的牀上,不過所有的人都已經沒有了呼吸。仔細看才發現,全是脖頸被扭斷,沒有一絲外傷和血跡。”
“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嗎?”
“沒有,”張二狗毫不猶豫的道:“所有的人全都是死在牀上,甚至有一個人臉上還帶着睡夢中的微笑。”
“你有看見任何武器麼?”
“十幾把刀、十幾把弓,還在一個傢伙木屋中發現一柄斧頭和大盾牌,以及一副盔甲。鐵打的雙刃斧,看起來挺重的,就放在他右手邊的地上。那副鎧甲也不錯,是鎖子甲,就掛在牆上。”
聽完斥候的報告,久鎮邊關的羅武已經面沉如水。原先他聽到斥候報告說,關外林中的那些跑到林子裡來漁獵居住的奚國人,很多都死了時,他並不在意。反正都是奚國人,死了也無所謂,他知道每年草原上都有那麼一些小部族,在和其它的部族爭鬥失敗後,會南下逃到隋國的邊境內。比如他們鎮守的關外這片綿延的山林,就散亂的隱藏着許許多多的奚國人。
原先羅成一心要出關來親自打探時,他也是受不了這少將軍的死纏爛打,也就帶着出來走走看看。以他最初的猜測,這些死去的奚國人,應當是在這林中碰到了什麼原先的仇人,或者是相互間的搶奪,所以纔會有仇殺。
但是現在聽到張二狗的報告,他卻馬上警覺起來。一個十八人的小聚居地,那有可能是一個大家庭。而且這一家人不但有刀有弓,而且居然還有盔甲,那說明他們以前的身份最起碼也是一個奚國戰士,還是一個很精銳的戰士,要不然他不可能會有一套鎖子甲,甚至有可能是一個小軍官。
但是就是這樣一夥在密林中還算很強的奚國人,居然讓人無聲無自的在睡夢中給全部殺死了。而更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這些人在殺死了他們後,卻並沒有帶走那開路的武器和那鎧甲。殺人卻不奪物,就不可能是掠奪而起的殺人,而殺人手法如此乾脆利落,那來人必然是十分的厲害。
羅武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這支人馬,三百河北騎兵,這些都是精銳的老兵。可是他都不敢說,他從中挑一些人去,就能做到這麼悄無聲息的殺死這些人。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涌上心頭,甚至多年的邊關生涯,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少將軍,這次的事情怕是不簡單。屬下覺得我們已經不能再往前了,我們應當立即返回關內。”羅武神色緊張的道。
羅成此時的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是越來越強,這是練武多年的直覺。此時再看到老家將的這種嚴肅表情,心中更是一突:“武叔,你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了嗎?”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已經能猜到一些。”羅武沉着臉肅然道:“按這些奚人的死狀來看,這些人不是死於相互間的劫掠,而是很有可能死在一支精銳的軍隊斥候手中。而且看他們殺人卻不帶走糧食財物武器,那麼這支斥候也不太可能是哪支部族首領的兵馬。奚國人一向缺鐵器,有這些上好的兵器和鎧甲,他們不可能不帶走。來的只可能是一支強軍的斥候,而且很有可能他們的大軍就在後面,只有如此,這些斥候的表現才能說的過去。”
羅成被羅武的分析嚇了一大跳,“武叔,你可別嚇我,這奚國往日是突厥的臣屬部族。可是如今已經自立爲國,更何況我們得到的消息,現在奚國正和突厥霫部打的要死要活,怎麼可能會有大軍前來?你會不會弄錯了?”
“我也希望我自己猜錯了。”羅武嘆息一聲,“少將軍,不管如何,這裡已經十分危險,我們必須馬上回去。萬一被那些人發現,說不定我們這三百人想回去就難了。”
一陣冷風颯颯響過林間,羅成的貂皮大氅在背後抖了一下,彷佛有了生命。
“不太對勁。”羅武喃喃地說。
“有麼?”
“你沒感覺麼?”羅武問道,“仔細聽聽暗處的聲音。”
羅威也感覺到了,在邊關長這麼大以來,他從未如此恐懼過。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風聲,樹葉沙沙作響,還有狼叫聲。”羅成動作優雅地翻身下馬。抽出長劍。這是把專門請工匠打造的好劍,而不是軍中制式的橫刀。劍柄鑲着珠寶摺摺發亮,明晃晃的鋼造劍身上反照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