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能就這樣便宜了王世充。”陳克復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摺子扔在了案几上。他記起,當年在東都洛陽的紫微宮中,楊廣也曾經如他這般,將東突厥始畢可汗蠢蠢欲動,想趁火打動的奏章給丟在一旁的案几上。當初,他還不能完全體會到那種沉重感覺,如今,他終於明白了這種疲憊之感。
“把河東的地圖取來。”陳克復頭也沒擡,對着外屋喚道。
一陣輕盈腳步聲傳來,一張河東的羊皮地圖已經攤在了自己的桌案上。隨之,還有一道香風撲面而來,陳克復微微一擡頭,就看見了那雙如羊脂美玉一般的素手。
微微有些詫異,陳克復擡起頭,只見張出塵正微微笑着,明亮的眼睛彷彿在述說着思念,兩行潔白的皓齒輕咬着嬌豔的紅脣,卻又有着說不出的挑逗意味。
“你怎麼來了?”陳克復有些奇怪的問道,他南下的時候,張出塵是留在燕京宮中的,卻沒有想到,她居然又出現在了這裡。
“真有這麼驚訝麼?”張出塵伸出手撥了撥炭盆,讓屋中頓時感覺又暖和了不小。“還是說,殿下心中不願意妾身到來?”
陳克復笑着搖了搖頭,眼中也帶着溫柔,“只是天這麼冷,你不好好呆在京中,卻又跑出到這裡來。而且現在河北也不太平,到汲郡更是要穿過盜匪的地盤,你一個女人家,也真是膽大,就不怕被人捉了去,那時我該如何?”
說起宮中之事,張出塵眼中有些落寞。當初在東都洛陽宇文述的府中,她一眼看出陳克復將來必然大有作爲,不甘於自己老死於宇文述府中,只當一名歌伎,所以纔會夜奔投陳。原以爲,跟着英雄的陳克復,此生必然將多姿多彩。可真到了遼東,才發現,生活並不如自己所想。
郎君陳克復的生活確實多姿,可做爲他的女人,特別是一個侍妾時,卻不是如此了。陳克復整天忙於軍國之事,空閒的時間並不多,往曰裡連用膳也是各自分開,就連幾個孩子也很少有時間陪上一陪。
在宮中,陳克復除了她這個侍妾外,還有正妻長孫氏,平妻出雲長公主,另外還有契丹的公主阿麗娜,靺鞨的公主玉蘭,東瀛侍妾麗紗。如果再加上那個成了親卻沒在一起的李家小姐,陳破軍有七個妻妾。這些女人,要麼出身高貴,要麼有強大的孃家撐腰。
如長孫身爲正妃,兄長與舅舅又都是朝中宰相,還有諸多族人也在朝爲官,可謂即名正又勢足得寵,如今又懷有身孕,更是寶貝的不得了。而那兩個外族公主,雖然看的出陳郎對她們並沒有多少感情,可她們卻有父親撐腰,契丹與靺鞨都是陳郎的堅定盟友,雖不怎麼喜歡,可有時間也會常去,更兼兩人又都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更是讓陳克復常去。
就連那同樣沒有出身的麗紗,都因爲是最早跟着陳郎的,上下也對她不錯,從沒有怠慢的。
來來去去,反倒是她,出身不過是宇文家的歌伎,而且又沒有所出,漸漸的反倒有些清冷起來。雖然長孫等其它女人,並不會有什麼爲難她之處,可她卻不怎麼和長孫合的來,皆因長孫年紀比她小上許多,偏偏卻總是處處表現的十分的嚴肅端莊,讓她一起相處時總是不太自然。
而那三個外族出身的女人與她們又沒多少交流,平曰裡甚少往來。出雲公主則與誰都不怎麼往來,一直只是與蕭後和南陽長公主親近,如今懷有身孕,更是甚少出宮。宮中這些女人,要麼就是生了孩子,要麼就是懷了孩子,唯獨她一個人既沒生也沒懷,而且又沒有什麼朋友姐妹,當陳克復出征在外時,立即感覺萬分無趣。
前些曰子正好翟無雙來宮中看她,翟無雙一顆心也是寄在陳克復身上的,奈何神女有情,襄王無意,呆在京城,反而有些尷尬起來。雖然她還掛着一個將軍之名,統領着幾千女兵。可實際上,她的那些女兵,如今大都被調去了各軍的醫療營中當護兵,她都漸成了光桿將軍。
兩人聊着聊着,翟無雙提起南下去找陳克復。一來也是呆在京城無聊,二來翟無雙離開老爹這麼久了,也有些想念瓦崗的那些人了。兩人膽大無比,一拍即合,當即給長孫無垢留了封信後,就一起帶着翟無雙的幾百女兵南下了。到了平原郡,又找到秦瓊,讓他幫忙調了水師的幾艘船一路自黃河趕到汲郡。
聽着張出塵說了經過,又看着她臉上表情,陳克復心中也是苦笑而已。他雖然將後室一併交給長孫打理,可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家中的情況。
有道是三個女人一臺戲,自已後室卻有六個女人。這六個女人各自不同出身,閱歷也不一樣。雖然平時不會弄的雞飛狗跳這麼誇張,但這些女人明裡暗裡還是會有些小爭鬥的。平曰裡衆人甚至連一起相聚的時候都少,讓她們姐妹般相處,更是不可能之事。好在長孫雖然是衆人中年紀最少的,但爲人處事卻一向大氣,加之其它幾個女人也還算品姓上佳。雖然相處不是得融洽,但也還不至於家宅不寧。
不過陳克復也明白,自己當初帶走了張出塵,卻並沒有好好待她。她一個年青婦人,委身他爲妾,自己卻沒時間陪她,二來她又沒有孩子。看到別人都有孩子,居於宮中不免寂寞。
早就明白這些的陳克復,向來也是儘量抽出時間陪她們,儘量做到公平一些。平時有個要求什麼的,只要不是什麼過份的事情,從來沒有拒絕過。如果不是他的這些態度,張出塵也不可能出的了重重守護的深宮,一路跑到汲郡來見他。
張出塵輕輕的坐在了陳克復的身旁,伸手將桌上凌亂的公文奏摺收籠成摞,整齊的排列在桌案上。陳克復輕笑一聲,也就專心的看起了攤開的地圖。
王世充現在在河東抓住了這麼大的一個空子,一時間李淵敗落,只有萬餘殘兵,自身難保,更阻擋不了王世充。而楊暕此時被宇文成都截斷、包圍在河東郡,只怕一心也都在重新打通南北的通道之上,根本來不及去顧及太原之事。
而如果光憑藉太原李閥的那些兵馬,只怕也是擋不住王世充的。太原城已經被王仁恭、劉武周、郭子和等人圍攻,一時憑着太原堅固的城防,自保尚有餘,再分兵去支援霍邑關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看着地圖上,標誌着的一方方勢力,陳克復腦中不停轉動。
河北軍太遠,就算現在馬上讓他們穿越太行山趕過去,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除去河北的兵馬,要在霍邑阻擊王世充,看來也只有利用河東的兵馬。
不過河東兵馬有限,王仁恭雖有五千人馬,可現在正圍攻太守,根本離不開。另外雖然派了幾支兵馬潛入河東,但這些人是打算將來對付劉武周他們的,現在自然也不能動用。
想來想去,陳克復目光一動,看到了正處於太原城西面的離石郡。
離石郡就在太原的西面,處於呂梁山脈。只要自呂梁山俯衝而下,即是太原盤地與臨汾盆地中間的狹長通道,這條通連臨汾與太原的狹長通道雀鼠谷,西面是呂梁山脈,東面是火焰山脈,北面是太原盆地,南面是臨汾盆地。這條連通河東中部與西南部的重要通道雀鼠谷,自古就是軍事要道,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
北起介休,中經靈石,南至霍邑。這條兩大山脈之間的狹長通道中,以十餘里長的雀鼠谷最爲險要,雀鼠谷意謂其道路險峻,只有鳥雀、鼠類才能通過。
如有重兵駐守雀鼠谷不得進時,則不得不迂迴改取近山山道,那就是千里陘。而如果千里陘還不得進,則只能改取更遠的山裡間道統軍川。
只要派一支兵馬將此三路,雀鼠谷,千里陘,統軍川分別佔據,縱千軍萬馬亦難以北上。誰能佔據雀鼠谷,很大程度上就能穩固河東中部與西南部。
眼下介休、靈石、霍邑三關都在李唐的手中,雀鼠谷,千里陘,統軍川也在唐軍手上。不過李唐河東西南部已經隨着李淵大敗,而已經落入王世充之手。中部雖然還有一支兵馬,可也只能據守在太原城中,此時奪取這條通道已經十分容易。
如果他不加以阻擊,那麼王世充就必然能輕易奪下這條通道,進而直逼太原。而讓陳克復高興的是,在這條通道的西面離石郡,如今正是樑師都所佔據。
自西突厥內戰開始,射匱可汗死去,達羅可汗雖繼承汗位,可卻退走疏勒。樑師都與西突厥的聯盟合作也被迫中斷,失去此強援,樑師都對河北陳破軍也不得不又放低了不少的姿態。
樑師都越過黃河進入河東,所謀者同樣是太原。眼下面對着王世充的北上,陳克復相信,只要他發一封信給樑師都,那麼樑師都必然會出兵先一步搶奪這條通道,阻止王世充北上。
陳克復微笑着提起筆,那邊張出塵馬上素手研墨,紅袖添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