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王玄恕衝到王玄應的身前,“魏軍攻勢太兇猛了!快下令撤吧!”
眺望着喧囂雜亂的戰場,王玄應緩緩搖頭。
“大哥,這是在讓我們江淮軍的兵馬自殺啊!”
“自殺?”王玄應面無表情的道,“這確實是自殺,沒錯,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讓江淮軍自殺。江淮軍倒下了,王家才能留下來。江淮軍不亡,亡的就是我王氏一族了。玄恕,我們別無它路了。皇甫無逸已經帶着洛陽的軍方倒向了陳破軍,他已經帶着洛陽兵馬趕來了。此刻,陳破軍說不定已經進了洛陽城,大勢已去,你我又能奈何?”
將領們面面相覷,都沒有想到皇甫無逸那個老狐狸、牆頭草,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就倒向陳破軍。更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聽話的帶着東都的兵馬趕來這裡,把老巢洛陽這麼輕鬆的讓給了陳克復。洛陽兵馬即將到來,集合整個中原地區的兵馬力量都已經在這裡了,江淮軍確實已經再無出路。
所有人都明白,段達和皇甫無逸的東都大軍不是來幫他們打李密的,而是對着他們來的。如果江淮軍這次再如前些天一樣打仗,那麼東都軍和河北軍會第一時間滅了江淮軍,還有王氏一族。
就在諸將還在猶豫之時,魏軍的左翼的西北地平線上出現瞭如潮水般的涌起一條黑線,伴隨着隱隱約約如同天邊傳來的悶雷似的低沉響聲,那片陰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大,急速地擴大。
王玄應痛苦的喃喃自語,“終於來了,東都軍到了,江淮軍也終於完了!”
無數的鐵蹄踐踏着雪粉飛奔而來,旌旗如海,刀槍如林。
魏軍後陣的李密站在高高的樓車上使勁眺望,那漫天揚起的雪粉之中,無數的旗幟若隱若現。只一眼,李密就已經認出了,這是大隋的軍旗。
此時無數的隋軍盛舉旗幟,雄擊金鼓而進。隋軍旌旗招展鼓聲震天,強大的陣勢與軍威讓李密心頭一陣恍惚。這是一支真正的隋軍,完全保留着楊廣時期的軍陣與旗幟鎧甲。
曾幾何時,李密對於這支只敢龜縮在高大的洛陽城內的隋軍,都快遺忘了。卻不曾想,在這個最要命的關頭,這些縮了幾年的烏龜們突然也敢直衝着他們而來了。
虎落平原被犬欺,龍遊淺灘遭蝦戲。
李密一陣陣怒火燃起,恨不得親提長槍上陣迎擊那些軟弱的東都軍。
只是東都軍彷彿傾城而出,無數的兵馬如浪潮一般的涌來,源源不斷。在那熟悉的軍旗之下,東都軍擺出的是最熟悉的隋軍方陣,那種過去隋軍專門用來對付突厥騎兵的方陣。
戰車在外環繞,盾牌兵、長矛兵緊隨戰車之後,其後是一陣陣的弩手、弓手。在千人爲陣的隋軍戰車方陣的最中心,則反而是最爲機動,也最爲兇悍的隋軍騎兵。
一個又一個的千人陣相連,在黑石平原上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鋒矢陣形。
防守反擊,這是隋軍專門研究對付草原輕騎的軍陣。以戰車陣、堅盾、長矛、弓弩爲防禦,減少隋軍在茫茫草原上無依無靠的弱勢,也化解突厥輕騎來去如風,隨時可能襲擊隋軍的辦法。
這樣的隋軍方陣,在茫茫草原上一旦遇上突厥騎兵,可以立即與戰。依靠着堅固的戰車陣防禦,能輕鬆的擋住突厥騎兵的兇猛突擊。而一旦當突厥人被纏住,失去突厥騎兵的突然性與機動性後,隋軍就會打開戰車陣,放出早已經等待許久的機動騎兵,給突厥人發起致命一擊。
大隋與突厥交戰無數次,大小戰不計其數,但從來是勝多敗少,這個隋軍方陣功勞非小。
東都軍在終於倒向了陳克復之後,皇甫無逸爲代表的洛陽軍方沒有再坐壁上觀,很識相的遵從了陳克復的軍令,全軍趕到戰場參戰。
若是以往,皇甫無逸是絕不敢向李密主動發起攻擊的。時移事易,此時的李密已經成了喪家之犬,連皇甫無名逸這樣的碌碌無名之輩也敢揀起李密這顆軟柿子捏一捏,以向新主子示好了。
“欄截他們!”李密大喊道。
令旗招展,謝映登、徐圓朗兩將立即率領一路輕騎兵從作戰的隊伍中抽調了出來,匆忙掉頭準備迎戰。魏軍騎兵們吶喊作勢,揮舞着無數的刀槍劍戟,鼓譟不斷爲自己鼓勁加油。
無數的隋軍士兵跟隨着駙馬拖馳的戰車向魏軍殺到,兩軍人馬交錯而過,互相砍殺,短兵相接。
東都軍的戰車陣猶如一陣從天而降的隕石雨,挾帶着迅猛的勢頭迅速的衝入了謝映登和徐圓朗二將所率的騎兵之中。生生的在衝鋒的騎兵羣中,砸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創口。
每一個千人的戰車陣,都如同一個巨大的隕石,那圓形的戰車陣中,一邊前進,一邊透出無數的長矛、箭雨,將一個又一個的魏軍騎兵從馬上擊落。
而魏軍騎士面對着這些以堅固的戰車組成的一個個圓陣,卻有心無力。如果說江淮軍的排槊兵是刺蝟,那東都軍的戰車陣則是更大號更兇猛的刺蝟。雖然戰車戰有着極大的地形限制,只適合塞外草原和北方平原戰場,但是一旦他們在合適的戰場出現,威力卻是無比巨大。
在兇狠的對殺中,魏軍騎兵的衝擊勢頭完全地被壓制,東都軍可怕的長矛硬弓的密集攻擊之下,前排的魏軍全無還手之力,一個接一個地落馬倒地,接着,成千上萬的馬蹄將他們踐踏,慘叫聲完全淹沒在那片喧囂之下。而東都軍方面,竟然連一個被衝破的戰車陣都沒有。
遭到東都戰車陣的猛烈衝擊,鏖殺的戰線開始扭曲,變成了彎曲的弧月形。左翼進攻的魏軍給打得步步後退,站不住腳。葡萄東都軍雖然大多是步兵,但他們那撲殺的勢頭,比重步兵還要凌厲。即使以魏騎快速的衝擊也衝不過去,往往連人帶馬被捅成了無數的窟窿。
被激起兇性的魏兵拚命反撲,高舉重矛、橫刀,撲殺向前,可是沒用,戰車陣中的東都軍一路向前,將擋在他們面前的所有敵人連看都不看,只是長槍不斷刺出,後面的弓弩手一輪輪的齊射,後發先至,連人帶馬的把他們通通放倒。甚至有些魏軍騎兵失去戰馬後,傻傻地坐在地上,眼睛發直地看着東都軍潮水般從身邊涌過,都沒人有興趣補給他一刀。
戰車陣中的土兵默不作聲,只管砍殺,收拾魏兵就像莊稼漢收拾田裡的禾苗似地,並不顯得匆忙。戰線上到處一片白刀如雪,魏軍出擊的左翼騎兵給一個個地砍落塵囂。在東都軍那看似漫不經心的攻擊之下,他們根本發揮不出他們強悍的戰鬥力,看起來就像一地凋零的落葉,被可怕的狂風席捲,身不由己。魏兵矛折刀斷,清脆的金屬斷裂響聲,刺耳可聞。在東都軍的攻擊之下,他們頂不住了,整個隊列“譁”的被戰車陣從左路衝破。
魏軍中軍陣中的樓車之上,李密捂着胸口,差點吐出一口鮮血來。他沒有想到,這支最讓他瞧不起的軍隊,此時竟然給了他如此巨大的殺傷。左翼出擊的騎兵已經覆沒,眼看着那滾滾而來的戰車陣直衝魏軍本陣左翼而來,李密只覺得一陣陣的發冷。
隋軍方陣確實厲害,但李密自信有十種以上的方法破了此陣。可是對方出現的時機太好了,正是在魏軍全力出擊,衝入江淮軍陣中的時候。此時魏軍的兵馬已經和江淮軍的兵馬混在了一起,陣形已失,甚至將士們交戰已久,疲憊不堪。東都軍此時出現,無疑是打了他們一個撒手不及,讓他轉身不及。
如浪潮一般奔騰而來的東都軍中,突然響起一陣陣急促的號角之聲。李密面色大變,這是隋軍方陣中騎兵出擊的號令。
果然,雄壯的號角聲中,一個個的圓形戰車陣齊齊破開,打開了一條通道。
黑石平原之上,足足一百個千人戰車陣齊齊破開,每個戰陣之中都殺出了一支嚴整以待,準備多時的隋軍騎兵。每個千人戰車陣中,有輕騎一團二百人。一百個輕騎兵團同時殺出,帶着悶雷般的震響,兩萬隋軍輕騎踏起漫天的雪粉,猶如出籠的猛虎,出海的蛟龍。
萬馬奔騰,天在崩,地在裂,三軍齊震動。
魏軍左翼潰敗的騎兵倉惶掉頭,急匆匆向本陣左翼的步兵匯合。兇猛出擊的兩萬東都騎兵狂飈突進,向着魏軍左翼狂追猛打,追擊人馬越追越近,竟然近到如此程度,在後面的魏軍步兵看來,東都的騎兵彷彿是撲在他們的騎兵背脊上又砍又殺似地!沒等剩下的騎兵逃回步兵的掩護之中,他們已經給打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原本正激烈交戰的江淮軍與魏軍前軍,兩軍人馬都轉過來看得屏氣凝神,士兵們甚至停止交手。江淮軍膛目結舌,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甚至他們都有些懷疑,這支兵馬真的是他們熟悉的東都軍,是一直被他們鄙視的東都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