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江南,秋霜漸起,梧桐葉黃。
進入十月後,駐紮於建康附近的長江沿岸南陳各軍,開始準備進行冬季演練。當初,對外的說法是朝廷進行冬季行軍演練,準備應對將來有可能發生的冬季作戰。
這樣的演練以往也時常發生,基本上隔一兩月就會來上一次,既爲練兵,也是爲了牽制騷擾對岸的北陳軍隊。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南陳軍的演練規模卻是異常的龐大。從一開始,沿岸所有的南陳軍就都編入了演練名單,隨後,每天還有大量的軍隊從南方各地抽調上來。與此同時,朝廷各地也開始大量徵發民役,並加重糧草。僅僅數天,就已經有二十多萬軍隊調集到了沿岸。在建康的上下游的兩個長江渡口,採石和瓜洲兩大軍事重鎮,此時早已經無數的戰船民船商船遍佈,北伐三路大軍就將從這兩個渡口過江。採石渡江的是李子通的西路軍,到時直攻歷陽。而瓜州渡江的則是中路與東路軍,分攻江都與山陽諸鎮。
杜伏威、李子通、單雄信,沈落雁麾下三大元帥,也是北次北伐的三路統帥。似乎三將都在暗中比拼,三路大軍爲了北次的北伐,準備的工作進行的異常的快捷。
沈落雁做爲北次北伐的總指揮,兼開幕戰佯攻九江的統帥,在兵馬調動上卻是異常高調。各路信使往來不斷,一路路斥候探馬不斷的靠近着九江諸郡,靠近九江等郡的潘陽郡與宜安郡各城,不斷的有兵馬增加。每天早晨天一亮,就有大隊大隊的人馬打着各色旗號增援前線諸城。
等到天一黑,城中的兵馬又悄悄的出城然後隱藏在不遠的山中,天一亮。又打着不同的旗號轟轟然的開進各城。一時間。江西行省都指揮使司都督胡海每天不斷的收到各城發來的急報,說是南陳準備大舉進攻,又要來打九江了。
六月北陳收復了九江五郡之後。沈落雁也曾經大舉來攻過兩次,不過都掩旗而歸。因此,各城守將發現陳軍大舉調動後。並沒有懷疑到是南陳軍在裡面有貓膩。雖然這種假增兵的戲碼,當初李靖元帥在臨渝關佯攻之時,也曾用過這一招,把河北名將薛世雄、李景等都騙了過去。不過此時江西行省的府軍也都調去了北上,就是鄉兵也都抽調了大量北上。剩下的只有少部份的水師和鄉兵、民團分守着。這些守將一時沒發現其中的貓膩倒也正常。
面對着南陳軍的趁火打劫,胡海倒並沒有怎麼擔心。畢竟南陳軍的實力其實也就和北陳的鄉兵一個檔次。更何況,北陳軍隊的武器裝備可是比南陳軍強多了,而且這次還只是打防守戰,胡海並沒有多少擔憂。只是下令各城提高戒備,晚上實行宵禁,加派探馬偵察而已。
探回來的情報顯示。南陳軍確實在進行大規模動員。聽說此次動員的軍隊多達三十多萬,還動員了五十萬民壯。聽到這消息。胡海也不由的驚歎了一下。驚歎之餘,他也知道再無援兵,一面加徵民壯上城協助防守,一面他也派人給淮南與嶺南送信,要求安微行省、湖北行省、廣西、廣東、海南諸行省都督增援一部份兵馬,準備攜手應對北次南陳的大舉進攻。
一是間,圍繞着九江等江南五郡,大陳這邊也是兵馬調動連連。一個個營團不斷的向九江進發,增援胡海。爲了守住五郡,胡海甚至已經準備必要時放棄一些中小城鎮,全力防守幾個大城,與南陳死拼。
可結果,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南陳那邊卻突然開始沒有動靜了。就連每天增兵而來的那些部隊也停止了。站在九江城上,胡海不由的百思不得其解,每天全神戒備,可南陳卻突然全無動靜了。
晨曦,整個建康城還都籠罩於茫茫白霧之中。
一行急速的馬蹄聲打破了都城清晨的寂靜,在洞開的城門處,一隊騎士旋風般衝入都城洞開的城門,騎士鮮紅的鬥蓬在風中飄舞,金黃色的蟠龍標誌在黎明的晨光中灼灼發亮。
道上的人們紛紛圍上來,想扯住信使問個清楚,但信使疾馬快得彷彿一陣風,“呼”地從人衆中間衝過,毫不停留,只留給驚惶的民衆一個背影。
“軍情急報,楊暕大舉西進,連破三巴,兩天前董純大軍已經攻破宜昌城,十五萬大軍直逼江凌!”
楚國公主府中,滿頭霧水溼透衣袍的信使大喘着氣稟報道:“六月之戰時,關中的宇文成都因長安告急,退回了關中。而吳王因建康之圍,率兵撤回江南解圍,因此楊暕得以恢復生力開始西進。八月之戰,吳王與楊暕大戰兵敗,丟失三巴。九月,吳王世子沈倫領兵收復巴西,二公子沈儀領兵收復巴東。三公子與四公子及大將軍陳果倫、孫士漢收復巴中。一切進展順利,眼看着就要擊敗楊暕,收復漢中。卻不料之前一切都是楊暕故意示弱兵敗,引得陳軍輕敵冒進,結果先是三公子和四公子所率兵馬中在米倉山中伏,全軍覆沒。接着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兵馬也先後戰敗,三路十萬大軍,最後只得三萬餘人退回江凌。”
“九月末,董純發十五萬大軍出米倉道東進,吳王率軍趕到宜昌,兩軍交戰僅一日,宜昌城陷落。現在吳王退守江凌城,江凌雖還有十萬兵馬,可因先前幾戰兵敗,老兵盡失,如今城中兵馬盡皆老弱,只怕難以久守。”
聽取信使稟報的除了沈落雁外,還有準備北伐的三路大軍統帥,杜伏威、李子通、單雄信,以及三部諸路大將。
探子一口氣說完,諸將卻都已經是神情凝重。眼下已經諸事齊備,就待北伐了。誰也想不到,在這北伐前夕,東部吳王那裡卻出現了這樣的大事。
先前,四位公子領兵西征。建康城裡的諸位居然誰也沒有收到消息。現在突然聽說四位公子大敗。折兵七萬,如今不但三巴不保,反而江凌都快要守不住了。這如何不讓他們急。比起北伐的前途未知,江漢都朝廷來說明顯更重要。一旦丟失了長江中游的江漢諸地,那到時敵人順水而下。南陳滅亡不遠矣。
這個時候,大家更沒有想到的是,當初一直打楊暕打的翻不了身的吳王,現在會突然在楊暕手下敗的這麼慘。不但把好不容易攻下的三巴丟了,反而連江凌都快要守不住了。
杜伏威一拍桌子恨聲道:“狗-日的,這一切都怪陳克復,要不是這小子一直出錢出糧出武器吊着楊暕一條小命,咱們早就滅了楊暕了,說不定現在都取了蜀中。又哪裡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
李子通冷笑兩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陳克復就是看中了吊着楊暕一條命,可以如一根楔子一樣的把陳、蜀、許三國分隔開來。並吸引我們的火力。纔會如此下力氣支持的。如今的事實不一樣證明了他的想法是對的?有楊暕在,這幾年我們誰也沒奪下漢中。更沒有一家能取得蜀中,也就沒有人能空出手來對付陳破軍。他不過是花了點錢糧,就托住了我們四家之力,多聰明之舉,可不像某些人,只知道打打殺殺,莽漢而已。”
“你說誰莽漢,有種再說一遍?”
“兩位將軍不要爭吵了,還是先問清江凌現在的情況如何了?三巴丟了雖可惜,可一時還動搖不了國本。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江凌的情況,江凌是萬萬不能有失的。江凌一失,江漢就再也難保了。”單雄信在一邊勸道。
沈落雁點點頭:“吳王可有讓你帶信給我?”
信使點點頭:“吳王有口信讓我相傳公主殿下,說是讓你速速趕往江凌!”
“吳王是讓公主單獨趕去還是讓公主率援軍趕去?”單雄信細問道。
“這個吳王沒有明說,屬下也不清楚。”
“那當時吳王什麼情況?”
信使左右看了看諸將,面色不太自然,沉默不語。
“你直說吧,這裡都是信的過的人。”看到信使的樣子,沈落雁心中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了。
“董純攻宜昌之時,吳王在城上督戰,結果身中流矢,傷了肺腑。大夫雖取出了箭矢,但大夫說吳王傷的太深,已經撐不過半月了。吳王因此傳公主趕去江凌!”
“鐺啷!”沈落雁手中端着的茶杯落地。雖然她和父親的關係一直並不融洽,可是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不由的驚的失神。
“公主,吳王重傷,宜昌陷落,江凌城又盡是些新兵老弱,軍心士氣低落,只怕在董純這樣的名將面前堅守不了多久了。公主,還請儘快率軍援救江凌要緊。江凌若失,陳國再無重振機會了。”單雄信進言道。
擦乾了兩行眼淚,沈落雁將信使單獨叫進了後面房間中詢問。
“你出城時,江凌由誰統事?”
“吳王重傷後,下令由世子倫統領江凌,指揮江漢諸軍。不過”
“不過什麼?”
信使猶豫再三才道:“不過諸公子知道吳王重傷將不治的消息後,並不願意聽從世子的命令。二公子沈儀駐兵南郡長林城,聽到調其入江凌的消息後卻並不肯奉令,還說大公子無權調動他。三公子沈偉駐兵安陸郡,四公子沈僖駐兵沔陽郡也都是不肯聽令前往江凌。另外小的在來的路上,聽說五公子沈儈在巴陵郡已經得了大將軍陳果仁、孫士漢的擁護下,自稱吳王,聽說他已經帶兵趕往江凌了。”
“打起仗來五兄弟沒有一個聰明能幹的,沒有想到現在卻居然一個個反應這麼快速起來了。他們這是要幹什麼?要自立門戶,還是要窩裡鬥?”沈落雁冷冷的吐出一句話,揮揮手將信使揮退,一人坐在屋中沉默獨立,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