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沈落雁在南陵城檢校了陸續趕到的各軍兵馬。
淮南軍、南越軍、鎮南軍、建康守備軍、宮廷禁衛軍、水師、攝政王鐵血近衛軍,騎兵十萬,水師七萬,步軍十八萬,共計三十五萬大軍,號稱百萬。軍容鼎盛,士氣激昂。
當日探馬回報,九江、豫章五郡陳軍在聞知大舉西進之後,已經聞風喪膽,不戰而逃。五郡兵馬官員已經在昨夜趁夜在陳軍水師的接應下渡過長江撤入江北。五郡數十城池,此時皆已經淪爲空城。
“這是天助我也!”沈落雁目光閃耀高興道:“陳軍勢弱主動避戰,倒正好省去了我們許多麻煩。不過既然他們已經識趣撤往江北,那我們可以暫時不必理會他們。此次出兵,我們志在收復江漢失地,其餘暫時不必理會。傳令下去,全軍不停,由將軍陳當、蔣言超、徐令言、汪華、劉子翼各領五千人馬分別接管九江五郡,並清剿地方北陳餘寇。另由李百藥爲五郡臨時總管,總領五郡民政,並負責徵集糧草。其餘大軍不停,立即越過九江,直撲江夏。”
杜伏威道:“江夏如今是兩位公子所在,如果他們不肯迎接我們該如何?”
“不肯開城迎接,那就打進去。”沈落雁頭也沒回的道。
兵貴神速,相應的軍令即刻傳達。立即,號角低鳴,大軍開拔,火速前進,日夜兼程。
沈落雁治軍嚴厲,軍隊行進除去馬嘯鐵蹄銼鏘外,再無別的聲響。所經之地,沿途的民衆在睡夢中都不會被過境軍隊驚醒,直到次日清晨。居民才突然睜大了惺鬆的雙眼。訝然地望着這支魔術般突然出現的龐大軍隊,覺的簡直是在做夢。
在經過武昌城時,看到龐大軍隊揚起的煙塵。城中居民無不以爲是北陳軍到了,引起了歇斯底里的恐慌。
直到軍隊貼近城池駐下時,居民們纔看清了那面赤色帥旗上所繡的“沈”字旗在日頭下飄舞。
城中居民這才砍認。來的不是敵對的陳軍,而是拯救他們的救星!一瞬間,那巔峰的狂喜用什麼都無法表達,歡呼的浪潮把整個城池都撼動了。
武昌城的守將乃是沈家老四沈僖所統,由的部將陳到鎮守。他聽聞有大軍開到,趕到城頭觀望,見到無數的旌旗刀槍,一時間也是震驚不已。原本也以爲是襄陽的魯世深到了,等看清了那面沈字大纛和那面赤色的火鳳旗幟之後。也馬上明白是沈落雁到了。一時間即喜又驚,喜的是援軍到了。驚的卻是如今沈家兄弟相爭,這沈落雁突然殺到。卻是誰也不知道她的態度是什麼了。
有傳令兵趕到城門下要求城中打開城門。陳到猶豫不肯開門,等不到片刻。城下大軍卻是一聲喊殺已經殺到城下攻城,城上的守軍見自家人攻打城池,驚訝之餘卻是一轟而散,不到半個時辰,江夏的前哨城武昌就已經被沈落雁拿下。陳到還沒有來的及給江夏的主子送信,城池就已經徹底被沈落雁控制,一個人也沒能跑出城去。
武昌距離江夏城直線距離不到百里,不過實際路程約一百百十里左右。急行軍也就是一個白天就能到達,騎兵甚至只要三個時辰就能到達,行船的話,因逆水也只需半天即可。
沈落雁奪下武昌城之後,立即封鎖了四城,全軍在城下生火做飯,臨時休整。
單雄信提議道:“我軍突至,江夏城中必不知情。如今我軍佔領武昌,此時正當一舉突襲江夏,如有遲緩,恐爲江夏所知。到時只怕兩位公子閉城不出,萬一引得陳軍順水而下來攻,到時我軍無城可守,迫於和陳軍野戰,只怕不利。末將願率本部輕騎三千往攻江夏!”
休整半日之後,天剛黃昏,單雄信即集結麾下鎮南軍中三千輕騎,銜枚夜往。
三千輕騎一夜疾行,到達江夏城外之時,正好是四更天時,正是人一天之中最無防備的熟睡之時。適時秋風呼嘯,三千騎摸到江夏城下之時,城上並無一人得知。
江夏城中,沈僖從一個漂亮的女人身上滿意的爬了下來。這女人算不得傾國之貌,但也還算漂亮。只是有些敗性的是這女人雖有一副好皮囊,可卻半點也不解風情。在榻上之時,他就如同一具屍體似的扭着頭躺在那裡,不但動也不動一下,而且連哼都不肯哼一下,只是一味的咬着嘴脣,閉着眼睛。
抱着這樣的一個女人歡好,總如抱着一具屍體似的。不過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他還是心裡很滿足的。這女人雖不解風情,可卻是江凌蕭氏。這蕭氏可不是普通的氏族,這蕭氏乃是西樑皇族蕭氏。這女子的父親也是西樑皇族之後,她的輩份算起來其實和楊廣的皇后蕭美娘還是堂姐妹呢,連名字都差不多。蕭後叫美娘,她則叫麗娘。
沈僖向來聽人說,楊廣的皇后蕭氏傾國傾城,嫵媚無比,不但楊廣爲之傾心。就是北陳皇帝陳破軍這樣的梟雄,都對蕭氏念念不忘,如今已經身爲中原半壁江山皇帝的陳克復,都還在宮中藏嬌,經常與之歡娛。沈僖沒機會見過蕭美娘,但如今能有一個蕭麗娘摟在懷中,壓在身下也是一樣的感覺啊。
“畜生,連兄弟的女人也要強搶侮辱!沈偉會殺了你的。”蕭麗娘突然睜開了眼,咬着牙怒視着沈僖道。
“放心,老三早已經被我殺了,要不然,你以爲我怎麼可能把你搶到手?”沈僖冷冷一笑,那笑容讓蕭麗娘全身發冷。
沈僖說起殺兄之事,彷彿就如同殺了一隻雞一般隨便。沈偉是他的三哥,當初老子沈法興眼看重傷活不了了,兄弟幾個都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兄弟五人,老大是世子,但其餘四兄弟都不服氣那個兄長。老三和老四當初也都在暗中招兵買馬,結果卻不料老五先一步殺進了江凌城。殺了老大。氣死了老子,自己搶了吳王之位還不算,居然自立爲帝。
結果沈僖還沒等幾天。老二又引着陳軍殺進了江凌城。不過老二也是蠢,引狼入室,最後也成了北陳的俘虜。眼看着魯世深咄咄逼人。剩下的老三老四隻得退到江夏城,兩人聯合在了一起。
不過兩兄弟雖都退入江夏,卻又都沒安好心,都想着算計對方。結果最後還是老四先下手爲強,把沈偉騙入府中赴宴之時一杯毒酒解決了他。對外,沈僖稱老三患病不見客,暗中卻在拉攏接管着老三的兵馬,城中大多兵士還以爲沈偉活着,實際上早已經埋入了地下了。
女人慘笑一聲。目光冷冷的望着沈僖,輕篾的道:“我堂兄蕭瑀、蕭銑都是陳朝大臣,他們會爲我報仇的。陳軍已經攻佔爲江凌。你也活不了幾天了。”
沈僖伸出蒼白的手撫摸着蕭麗孃的細膩的臉龐。輕笑道:“放心吧,江夏城高牆堅。北陳軍是攻不進來的,你就死心踏地的跟着本王吧。如今老大老三老五都死了,老二被俘了,沈家就剩下我一個了,我就是吳王。跟着我,也許有一天我能封你爲吳王妃。”
折騰了半夜,沈僖也有些疲憊了。他拿起根繩子將蕭麗娘手腳捆了扔上榻,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然後也躺在了蕭麗孃的身邊。對這個女人,沈僖實在是喜歡,雖然擔心睡着後會被這女人殺人,但他寧願把她捆住了放榻上一起睡,也不肯把她安排到別的房間。
剛剛睡下一會,沈僖迷糊中卻突然聽得無數人叫喊。一時驚嚇而起,他翻身而起,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外邊已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
“稟報殿下,城中火起,現在北城已經燒起數個街坊了。火勢太大,弟兄們請將軍暫時移駕南城。”一名侍衛大聲道。
沈僖披衣而起,推開門,只見空氣中到處都是一股着炭灰味,北邊的天空已經被大火燒的亮同白晝。秋風中,畢畢剝剝的火聲清晰傳來,不時還有轟隆隆的房子倒塌之聲。無數百姓的呼救聲,風火之聲交雜,江夏城一片嘈雜。
沈僖有些頭痛的看着這一切,喝道:“還不快調弟兄們一起滅火,要是整個江夏城都燒了,那我們還住哪去?”
“是”侍衛轉身急匆匆傳令而去。
江夏城外,單雄信帶着三千人馬一直隱伏於南城門之外,細心的觀注着江夏城中的動靜。
“元帥,城中四處火起,城上的士兵已經有不少下城去救火了。時候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開始攻城?”
“看來潛入城的弟兄們已經得手了,不過再等等,看他們能不能按計劃打開城門。如果不能打開城門強攻,弟兄們會有很大損傷。‘單雄信也面色凝重的望着城門。江夏城中歸屬南陳數年,沈落雁也早在城中安插了不少的心腹,那些人大多還是她當年遊走於各地之時,用來收集情報所用。
這次單雄信前來,沈落雁也就把這些內應交與他,讓他想辦法派人潛入城中與他們匯合,然後在城中製造混亂,幫單雄信入城。
吱呀呀————
厚重的城門被緩緩的推開,露出一條越來越大的縫隙。
伴隨着城門開啓的聲音,一道大喝響起:“什麼人!”
“有敵人潛入城了!”
“關閉城門”
各種各樣的喝聲響起,並開始伴隨着打鬥之聲。幾道人影飛快的躍上吊橋鐵索,幾把利斧飛快的落在鐵索之上,叮叮之聲中間雜着點點火星。
“砰!”
高高吊起的吊橋因鐵索斷裂而重重的砸在了護城河的另一端,城門洞中的那厚實的城門也終於完成全打開,如一隻噬人巨獸一般的張開了大嘴。
一直隱伏在地上的單雄信立即跳了起來,撥劍而出,長劍一指大喝道:“弟兄們,衝啊!”
一個又一個的騎士從地上跳了起來,一匹又一匹的戰馬被主人從地上牽了起來,翻身躍上戰馬,策馬揚槍,狂吼突進。
隆隆的鐵蹄之聲打破了城外的寂靜。三千騎士如旋風一般的疾馳前進。
城門外不少守軍還在與打開城門的內應們激戰。試圖重新關閉城門,可惜一切已經太遲了。如一陣風一般的騎士們攜帶着秋風與馬刀,將一個個阻擋在前面的守軍一劈爲二。
鐵蹄踏在吊橋之上的聲音。如同密集的暴雨擊打着梧桐樹葉,更如同一隻只激昂的戰鼓敲打着騎士們的心中。
“敵襲,敵襲!”
流星滑過墨一般黑的夜空。在城中各處散開,絢麗得如同天女在散花。大部分“花瓣”都砸在了地面上,跳了跳,瞬間便熄滅了。也有小部分橘紅色的“花瓣”不幸濺在了木板或者柴草堆上,迅速便引起一團火光。
“站住,敵人沒幾個兒,大夥不要逃,合力把他們殺出去!”沈僖預急了,扯着嗓子大叫。敵軍人數不可能太多。否則他在沔陽和巴陵的部下不會發覺不了郡兵集結的跡象。況且不管陳軍是從襄陽沿着漢水南下,還是從江凌沿着長漢南下,也必需先通過沔陽和巴陵二郡。可現在那二郡還完全處於他的掌控之中。前線也沒有收到二郡有敵來犯的情報。怎麼可能會有大部陳軍攻到江夏城下。從江凌或者襄陽到江夏數百里之遙,就算沔陽和巴陵擋不住北陳軍。可至少也會有警報傳來的。想來想去,沈僖覺得這支兵馬肯定是一支小部輕騎。
至始至終,打死沈僖也沒有想到的是,這支半夜突襲他的兵馬居然是他妹妹沈落雁的兵馬。而且就算真有人告訴他這一切,他也不會相信的,因爲就在幾天前,九江諸郡還是在北陳軍的手中,他不相信攻了九江幾次都沒攻下的妹妹,這一次居然能這麼快的就攻下了九江。而且沈落雁是他的妹妹,也根本沒有理由來攻他的江夏城。
“別逃,傳我的命令,準備反擊,亂逃者斬!”沈僖一腳踢飛了從自己身邊逃過的士兵,再一把,拎住另一個逃命者的脖領子。他喊得聲嘶力竭,卻沒有人聽他的。包括被他拎住脖領子的小兵,用力一掙,把一塊破布留給了那位吳王,然後頭也不回地加入了逃難行列。
黑夜之中不但沈僖認爲攻入城中的是北陳軍,就是所有的士卒與百姓也都如此認爲。在襄陽的魯世深與張仲堅一舉攻破江陵,橫掃四郡,並將先前把吳王打的兵敗身死的董純一戰殲滅之後,龜縮在江夏城中的這些老弱殘兵,早已經嚇破了膽。如今一見大軍已經破城,哪個還有半點再戰之心。
任沈僖如何呼喊,如何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也沒有人肯聚集抵抗了。
其實江夏城中的兵馬不少,雖然老弱雜牌,可幾本是兩位倖存的沈家大少當初已經把江漢數十城的兵馬都已經調集到了江夏來保命了。堅固的江夏城高牆堅,數十年前更是西樑王朝的國都。當初楊暕佔江漢之時,江凌也是楊暕的老巢,後來沈法興攻佔江夏,也將其當作南陳西部的大本營,立爲了南陳的陪都,數年來,也是苦心經營。
江夏城中最繁榮時有民五十多萬,就算是現在,也還有二十餘萬百姓。沈僖兄弟倆退守江夏,將江漢各城兵馬調入城中,加起來多達十多萬人。
不過這十多萬人多是老弱,或是新徵,江漢精銳的兵馬幾乎都死在了攻打楊暕的戰鬥,和後來楊暕反攻時沈家四兄弟的戰敗之中了。只不過,如果沈僖知道攻入城中的只是單雄信的三千騎兵的話,真正的肯一戰的話,單雄信的三千騎兵就算真的以一當十,也會被堆死在江凌城中的。只是此時,滿城的軍民都以爲是北陳軍攻破了江夏,並沒有人敢興起一戰之心。
江夏城中,三千單雄信輕騎分爲數股,沿着大街開始迅速突進,縱橫於各街各道,將任何敢聚攏起來的兵馬第一時間衝潰擊跨。並且按照事先所知道的情報,迅速的佔領各兵營、倉庫、府衙,以及城中將領官員們的府邸。
“嗚嗚————”
“嗚嗚————”
城中不斷的響起短促的牛角號聲,這種短促的號角之聲此起彼伏,是鎮南軍中專門用來聯絡指揮進退的軍令。騎兵們分成一小隊一隊往來縱橫於城中,勢不可擋的橫掃一切。
有的騎兵專門搶佔四城,有的攻佔軍營,有的搶佔倉庫,有的包抄清剿府邸。有的則驅趕百姓士兵,有的蕭清街道。
區區三千人馬,暗夜之中整個巨大的江夏城卻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
大多姓的百姓們被喝令回家閉門不許出,士兵們則被驅趕到空曠的校場上棄械蹲守,還有的則被指揮着滅火,專門有一部份騎兵則負責肅清治安,防止騷亂搶劫。一切進行的井井有條,有序的讓人不可思議。
當黎明的曙光終於出現之時,沈僖也被從一處百姓的家中搜出帶到了單雄信的面前。望着那一隊隊彪悍又嚴整的騎兵,看着他們身上那熟悉的鎧甲,還有那在晨風中飄揚着的鳳凰軍旗之時,沈僖終於明白了這個一夜間攻破了他江夏城的軍隊竟然是自家人馬。只是看着單雄信那黑沉的面孔,還有那面高高飄揚繡着‘大吳攝政王楚國公主沈’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一切,原來他一直把那個妹妹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