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榆關。
將軍府書房內,一身常服的常仲興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案之後。在他的書案前面,站着一個全身都隱藏於一件巨大斗篷之內的男子。
“顯露你的身份,本將軍面前,最討厭你這等藏頭露尾之輩。”常仲興一聲冷哼,對於這個直言要面見自己的神秘之人冷冷道。
斗篷男子一下子掀開頭罩,低呼道:“叔父,是我,常彪!”
常仲興一愣神,面前的男子確實是自己的從侄子,雖然看上去比過去銷瘦了許多,兩眼袋烏黑,可他還不至於連自己的侄子也不認得。不過斗然,他又怒目圓睜起來。
“我不是派你押送糧草輜重去朔方了嗎?你怎麼在這裡,還這麼一副裝束?”對於這個侄子,常仲興是一直不太滿意的,文不成武不就,平時吃不得苦還好享受。如果不是念在其是自己大哥的嫡長子,他是決不會留在身邊的。這次派他押送糧草,也有考驗提拔他之意,讓他有點功績,也好在太子面前舉薦升官。哪料到居然是如此爛泥扶不起牆,看樣子他根本沒有去押送糧草,肯定是派了手下代替他出行了。
常仲興氣的鬍子也抖了氣來,就要叫侍衛來將其拖下去先打一頓再說。
“叔父,請聽侄兒把話說完,侄兒是來給叔父指一條明路的。叔父恐怕還不知道,您現在已經一隻腳踩在了懸崖之外了。”
常仲興沉默了一下。常彪雖然有些文不成武不就。卻也不是那種膽大妄爲之人。這番話,似乎有些深意。
“到底怎麼回事,細細說來。如若不然,你就滾回隴右去。”
常彪左右打量了幾遍,確定周邊無人後,才上前幾步,小聲道:“叔父,侄兒已經是陳破軍的人了。”
“什麼?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好大的狗膽!”常仲興又驚又怒。薛家父子的殘暴人盡皆知,他雖貴爲大將軍。可是如果他的侄子裡通外敵,到時他也難逃其咎。
“叔父,請聽我說,薛舉與薛仁越已經靈武兵敗。父子二人俱被陳軍生擒也!”
常仲興聽到這話都差點失聲而笑,這怎麼可能。先不說薛舉、薛仁越父子也都算是一代猛將,再加上兩人原先的部下,再算上剛收降的後周兵馬,兩人的兵馬超過八萬之數。而陳軍不但擊敗了他們,還俘虜了他們?開什麼玩笑,陳軍距離靈武最近的就只有蕭關的陳克敵,可那小子不過只有一萬人馬而已。再遠點的陳叔達等人兵馬雖多點,可卻被宇文成都十二萬大軍盯着,怎麼可能突然出兵靈武。這簡直就是扯淡。
這下子,常仲興看着侄子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恰在這時,帳外一名侍衛不及通報就急忙闖了進來。
“大將軍,大事不好了...”
“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出了什麼事情?”
“五原薛瑋將軍剛剛帶着數十騎到了榆關,他帶來了一個十分不好的消息。三日前,陳克敵趁大霧突襲了靈武,攻破了靈武城,並在磴口伏擊生擒了陛下。然後又用陛下璽印騙晉王帶兵往靈武。將晉王也擊敗。晉王逃回五原,陳軍隨後殺至,晉王不敵,五原陷落,晉王也被生擒了。薛瑋將軍一路突圍前來送信。到達榆林只餘十餘騎,一進城就暈過去了。”
“什麼!”常仲興騰的站起。滿眼的不敢置信。
這事居然是真的,他不由的轉頭望了一眼侄子,卻見他不動聲色的對自己點頭。
片刻之後,榆關中隊正以上軍官已經全部到齊,連暈過去的薛瑋也被救醒扶進了堂上。
“陳克敵突襲了靈武,生擒了陛下與晉王,大敗我軍,現在靈武與五原皆落入陳軍之手。諸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常仲興的臉似乎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當年最先響應薛舉起兵,可謂是秦國元老重臣,對於西秦,那就是自家的事業一般。如今一下子,皇帝與晉王兵敗被擒,讓他一下子消沉了許多。
薛瑋最先開口:“大將軍,還請速速發兵營救陛下與晉王。那陳克敵所部兵馬不過數千,卻用詭計擊敗了陛下的兵馬。如果大將軍立即發兵,絕對能救回陛下。”
“不妥!”馬上有將領反對:“太子殿下交給我們的任務是留守榆林,防止突厥人渡河。而且現在太子已經孤軍南下,如果我們此時發兵靈武,那太子就真的四面被圍了。”
“姓劉的,你什麼意思?陛下的安危重於一切,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即給太子送信,讓他立即撤兵北上營救陛下。”
常彪冷哼一聲道:“太子?太子現在也已經是自身難保了,你們還想指望他?真是好笑。”
堂上不少人還不知道常彪是何人,畢竟他過去只是一個小小的軍需官。有認識的將領馬上怒道:“閉嘴,你不過一小小軍需官,這裡豈有你開口的地方。”
常彪卻毫不在意,見常仲興並沒有喝止他之意,膽氣也壯大許多,大聲道:“實話告訴諸位大人,太子已經中了陳朝的計謀,他帶着兵馬急急南下,想要阻擊陳破軍。其實這一切都是陳破軍的故意佈局而已,現在在上縣附近,五萬陳軍已經張網以待,就等太子自投羅網了。現在,說不定太子都已經成了陳軍的階下之囚。諸位,皇帝和晉王已經被俘了,如果太子再被俘了,那秦國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了,那大秦何在?”
“叛徒!”堂中有人怒罵出聲。
不過更多的將領,卻已經沉默起來。不管常彪所說的真假,薛舉父子兵敗被俘已經是事實,就算太子薛仁杲還能回來,那又能如何?太子與陳破軍的較量,沒有人願意相信太子能取勝。就算他真的全身而退了,可秦國連皇帝都被人俘虜了,靈武、五原的丟失與兵敗,已經讓原本已經是外強中乾的秦國更是雪上加霜。
薛舉被俘的消息一旦傳回隴右河西,只怕李軌會第一時間出兵隴右吧。到時在座的諸將連自己的老家的妻兒子女都要保不住了,談何忠義大秦。
“太子真的回不來了嗎?”角落裡,也不知道是哪個軍官小聲的問道。
常彪一笑:“太子四萬南下,陳破軍六萬大軍張網以待,你們覺得結果會如何?秦國到了這一步,諸位還真以爲還能鹹魚翻身嗎?就算撐過了今天,可明天又怎麼辦?不說陳破軍,就是一個關中的宇文氏和李軌,現在都能輕易的把秦國給吞的連渣都不剩下一點。諸位,事到如今,還是爲了各自的家族,爲了各自的妻兒老小考慮一下吧。”
薛瑋恨恨的盯着常彪:“你如此賣力的鼓吹,莫不你已經投降了陳破軍?”
常彪一笑:“沒錯。”
伸出手,常彪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卷軸,揚了揚,笑道:“這是大陳皇帝的聖旨。”
他旁若無人的打開聖旨,大聲念道:“大陳皇帝令:特敕令從五品遊騎將軍銜,實職從五品鷹擊郎將常彪爲宣撫特使。.....着御賜常仲興將軍爲正三品冠軍大將軍銜,實職從三品左屯衛將軍,賜爵富昌伯爵,賞田一萬畝,賜錢一百萬。其餘所有榆林軍歸義將士,有官者原官職上加官一級,並各賞錢十萬,良田百畝。無官士兵,皆賜勳爵一級,錢一萬,田十畝。大陳神龍三年臘月,宣。”
“逆賊,我要殺了你!”薛瑋是薛興同族,乃是西秦皇室。別人可降,他卻是不肯降。當下提了寶劍,就要斬下常彪的人頭。
“來人!”一直未開口的常仲興突然大喝一聲。
一隊鎧甲侍衛帶刀入堂,殺氣騰騰。
“將薛瑋拿下,囚禁起來。”
“得令。”幾名侍衛猛的將刀把砸在薛瑋的臉上,登時血流如注。薛瑋還在掙扎,可是又是幾下重重磺下去,登陸暈死過去,然後被侍衛拖死狗一樣的拖了下去。
堂上一時死寂。
常仲興整理了一下衣冠,起身走下堂來,對着常彪手中的聖旨跪下恭敬行禮,大聲道:“降將常仲興接旨!”
堂上的諸軍官將校,此時哪還有人不明白事情的結果。當下不少人都是暗中長鬆了一口氣,神色各異的在那聖旨前跪了一大片。對不少將領來說,眼下的情景,明顯是明智之選。也幸好常仲興如此選擇,要不然,他們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也有少數幾個還在猶豫不決,想着曾經受過薛舉父子的恩惠,不過眼下大勢所逼,他們卻也沒有其它選擇。
當下,常仲興帶頭以刀割手,與諸將寫了一封表忠心的表書,又一起起誓從此忠心大陳。然後便是號令榆林及周邊各城各營兩萬餘秦軍,當下降下秦軍旗幟,改懸大陳飛鷹戰旗。
並且,蒐羅了數車珍貴禮物做爲貢品,由常仲興親自隨着常彪帶着他們的血書及禮物親往上縣面見大陳皇帝。
朔風飛揚,飛鷹戰旗獵獵,榆林城上一夕之間已經全部改旗易幟!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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