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讓我們把畫面拉回現在,拉回競選勤王軍主帥總指揮官的會議現場,也就是拉回太原勤王軍李淵的中軍大帳吧。
“李大使,太對不住了,皇帝陛下頒佈詔書,已經任命了統領諸路勤王兵馬的總指揮官!所以你剛纔搞的什麼推舉,根本沒用!別說還不是所有人都推舉你做勤王主帥,就算所有人都支持你,現在你也沒資格坐上帥位!”
李淵有過很多討厭部下,令他憎惡得想要殺人的可惡部下,但是象陰世師可惡可厭這個程度的部下,李淵還真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聽到了陰世師這番話後,都已經彎腰****準備坐在帥位上的李大使猛的又站直了身體,臉色鐵青的怒視陰世師,目光恐怖得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餓狼,兇殘程度遠超過之前恫嚇雲定興的目光百倍。
可惜,陰世師雖然也是李淵的部下,卻是朝廷空降下來的官員,還曾經擔任過涿郡留守這樣的封疆大吏,在隋煬帝的面前很受信任,李淵很清楚自己嚇不住他,所以滿場大譁的同時,李淵也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表情陰冷的問道:“陰太守,皇帝陛下被突厥包圍在了雁門城中,他頒佈的詔書,是如何送到你的手裡的?”
“李大使,你忘了陛下之前的浮木傳詔了?”陰世師毫無懼色,冷笑更甚,道:“皇帝陛下被突厥包圍後,除了派死士出城傳遞詔書,還把詔書綁在木頭上投入滹沱河中,讓河水傳送詔書,宣詔天下兵馬北上勤王。下官率軍來到忻口之後,爲了預防萬一,安排了專人日夜看守滹沱河,隨時準備迎接陛下的詔書。”
說到這,又看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鐵青的李淵,陰世師這才微笑說道:“功夫不負有心人,剛纔我安排了監視滹沱河的士兵,在河中發現了兩個釘有顯眼紅布的密封木匣,撈起來一打開,從中果然發現了兩道蓋有皇帝陛下玉璽的詔書。兩道詔書的內容一模一樣,除了冊封這次勤王大戰的主帥外,還說明這道詔書有一式九份,內容完全相同,只是爲了預防突厥攔截才寫了九份,勤王軍隊不管接到那一份詔書,都必須依詔而行。”
聽到這話,李淵李大使簡直連掐死陰世師這個多事部下的心都有,可惜其他的勤王軍首領卻是大拍馬屁,紛紛稱讚隋煬帝高瞻遠矚,聖明燭照,深謀遠慮,一道詔書就解決了勤王聯軍主帥無法完全服衆的巨大難題,也紛紛稱讚陰世師赤膽忠心,心細如髮,能夠未雨綢繆派人日夜看守滹沱河,果然接到了隋煬帝的第二道詔書,其中咱們的雲定興雲老將軍還振臂高呼道:“天子萬年,皇帝萬歲,有了陛下這道詔書,我們大隋將士定然能夠攻無不勝,戰無不克,破突厥易如反掌,解雁門之圍指日可待!”
“陰太守,你真是救命的菩薩啊。”咱們喪盡天良的小正太陳喪良更是激動難當,趕緊向陰世師問道:“陰太守,陛下任命了那一位朝廷重臣爲勤王主帥?”
看到陳應良急切的神情,陰世師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也沒理會其他打聽勤王主帥的人選,只是向陳應良反問道:“陳副使,如果陛下還是任命了李淵李大使爲勤王聯軍主帥,你奉詔嗎?”
陰世師這句話誤導性實在太強了一些,聽到陰世師這話,原本都已經臉色發青的李淵馬上就擡起了頭來,心中驚喜,暗道:“錯不了!肯定是我!楊廣小兒被突厥重重包圍在雁門城裡,根本就不知道誰到了忻口勤王,我駐紮太原勤王大戰肯定少不了我,楊廣除了任命我爲勤王主帥之外,再無其他人選!”
與此同時,正在帳外偷聽的李二也悄悄鬆了口氣,拍拍神情緊張的姐夫柴紹肩膀,低聲說道:“別擔心,皇帝對忻口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我父親駐治太原兼管雁門郡,陛下除了任命我父親爲勤王主帥,再無第二人選。”
還是與此同時,聽到了陰世師這話,陳應良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剛燃起的一線希望頓時破滅,可是又沒有能力改變,只能是哭喪着臉答道:“如果陛下也冊封李大使爲勤王聯軍主帥,我身爲大隋臣子,當然要奉詔行事,尊李大使爲帥。”
“真的?”陰世師笑了笑,又追問道:“你是說真心話,還是嘴上敷衍我?”
看到陰世師臉上的古怪笑容,陳應良頓時覺得有些不對了,也再沒回答陰世師的古怪問題,李淵則站在帥案後看不到陰世師的表情,還道陰世師是在警告陳應良不可抗旨,便微笑說道:“陰太守放心,皇帝陛下的詔書宣讀之後,陳副使就算不服氣,想必也沒什麼膽量抗旨不遵,你只管如實宣詔就是了,陳副使如果不奉詔,本官第一個不會饒過他!”
“陰太守,你就別羅嗦了。”一直被族叔壓着的劉長恭好不容易逮到說話機會,沒好氣的說道:“應良兄弟對陛下忠心耿耿,怎麼可能不聽詔令?快說吧,陛下到底任命了誰擔任勤王聯軍的主帥?”
“是啊,陰太守,你就別賣關子,快說是誰吧?”雲定興等其他勤王義師的頭領紛紛催促道。
陰世師笑笑,轉向了李淵,平靜說道:“李大使。”
“恭喜李大帥!”中軍大帳裡再一次爆發出瞭如雷的恭賀聲,無數大小官爭先恐後的向李淵稽首行禮,李淵笑得嘴都合不攏,中軍帳外的李二和柴紹也是對視一笑,還直接的拍掌相慶,知道這次李淵那怕是命令陳應良一個人去衝突厥的萬人大陣,陳應良也只能是乖乖聽令了。
“你們急什麼?聽我說完!”陰世師的大喝聲,打斷了潮水一般涌向李淵的阿諛諂媚聲,然後陰世師才說道:“李大使,下官要當衆朗讀陛下的詔書了,你還站在帥案之後,是否對陛下的聖旨太過不敬?”
尷尬的表情出現在了幾乎所有人的臉上,李淵臉上的尷尬最甚,暗罵了一句你早說啊,喘這麼大氣幹什麼?然後才假模假樣的笑笑,走到了帥案前方轉身面對帥案,陰世師則持詔走到了帥案前,轉身喝道:“聖旨到——!”
李淵帶頭向手捧詔書的陰世師稽首行禮,陳應良、雲定興和其他的勤王軍首領各按品級站定位置,然後也是稽首行禮,齊聲說道:“臣等恭迎聖旨!”
衆目睽睽中,無數人緊張得屏息靜氣的等待中,陰世師打開了一道詔書,先清清了嗓子,然後才朗聲念道:“奉天承運,大隋皇帝詔曰: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副使陳應良,公忠體國,節義無雙,除暴平亂功勳卓著,不辭勞苦千里勤王,急朕之所急,想朕之所想,解救朕於危難之中,實爲人臣表率,忠誠楷模,今特旨加封陳應良爲雁門勤王軍主帥,統領各路勤王兵馬共赴國難,諸路勤王軍隊派遣指揮,錢糧調動,賞罰黜陟,生殺予奪,具由陳應良一應處置……。”
陰世師的詔書還沒念完,中軍大帳裡就已經是一片眼鏡粉碎聲,陳應良的嘴巴張得有平時的兩倍大,劉長恭、雲定興和李靖的嘴巴張得能有平時的三倍大,其他的勤王軍首領個個呆若木雞,無不懷疑自己身在夢中。而表情最精彩的當然是李淵李大使,兩隻眼睛都差點瞪出了眼眶,嘴巴張得當場就脫了臼,腦海裡完全就是一片空白,眼睛茫然得有如初生嬰兒,還忍不住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藉以檢查自己是否正在噩夢之中?
“各路勤王兵馬,但凡參與勤王戰事之文武官員,軍民將士,無論官職大小,爵位尊卑,都需聽從陳應良調遣指揮,不得有誤!有違令者,陳應良可持此詔先斬後奏,無須姑息!欽此!”
噩夢沒有醒,也永遠都不會醒,陰世師很快就念完了這道不算太長的詔書,然後陰世師放下了聖旨,平靜說道:“陳副使,你該領旨謝恩了。諸位同僚,李大使,你們也該領旨謝恩了。”
很長時間都沒人吭聲,許久後,雲老將軍才第一個從夢中醒來,趕緊叩首道:“微臣領旨,天子萬年。”
“臣領旨,臣領旨。”官職品級最高的雲老將軍帶了頭,其他的勤王軍首領雖然還是覺得自己象是在做夢,卻也都跟着叩首領旨,最後大帳裡很快就只剩下了陳應良和李淵兩人沒有吭聲動彈。最後還是陰世師又提醒了一句,呆若木雞的陳應良這才如夢初醒,慌忙的叩首謝恩,然後跳起來第一句話就是……
“陰太守,我不是在做夢吧?皇帝陛下,真的直接下詔任命了我爲勤王聯軍的主帥?!”
陰世師苦笑了,一邊把聖旨遞給陳應良,一邊苦笑說道:“說實話,剛纔看到這道詔書時,我也覺得自己在做夢,怎麼都想不通,皇帝陛下怎麼會任命你爲主帥?你的戰績和功勞倒是足夠,可你才十九歲,我是打破腦袋都沒想到,皇帝怎麼會把這樣千鈞重擔交給你這個十九歲的小娃娃?”
所有人都在點頭,包括陳應良自己都點了點頭,覺得這件事太過難以置信,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隋煬帝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驚人決定。而聽到這話後,已經魂飛天外的李淵也立即魂魄歸竅,飛快擡起頭來,惡狠狠說道:“且慢!我要檢查詔書的真假,皇帝陛下被突厥圍困在雁門城中,如何可能得知陳應良也帶兵來到了忻口勤王?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我要檢查詔書真假,看看是否有人僞造詔書!”
陰世師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把另一道詔書遞到了李淵的面前,陳應良猶豫了一下,也把手裡已經接過的詔書遞給了李淵,心裡還多少有些忐忑,暗道:“該不會是我的幫兇走狗僞造的吧?未必沒有這個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就糟了。”
李淵的表情很快就讓陳應良放了心,拿着兩道詔書翻來覆去的看着,李淵的表情先是充滿希望,然後是逐漸的失望,接着是臉色開始灰白,最後不死心的反覆檢查了詔書上的玉璽印章後,李淵才終於徹底的絕望,喃喃道:“怎麼可能?皇帝陛下,是怎麼知道陳應良也來了忻口的?中原軍隊來得這麼快,陛下不可能知道啊?”
大帳裡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清楚聽到,李淵的喃喃聲雖小,卻也被每一個人聽到,結果也很快就提醒了陪同陳應良進帳後一直站在大帳旁邊的袁天罡,讓袁天罡擡頭驚呼道:“副使,該不會是錢向民錢參軍,真的把你的勤王奏表送進了雁門城了吧?不然的話,皇帝陛下確實不可能知道你已經來到忻口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讓陳應良一下子就想起了都已經被徹底遺忘的幫兇走狗錢參軍,所有的疑問也頓時迎刃而解,旁邊的陰世師驚問原因時,陳應良如實回答,說自己派了一條走狗奉送勤王奏章去了雁門城,還很可能成功與隋煬帝取得了聯繫。結果頓時讓陰世師和許多的勤王官員吼叫了起來,都說自己派去送信的信使怎麼沒有一個成功,就偏偏讓陳應良的信使成功了?李淵則是恨不得以頭撞地,心中破口大罵,“侯君集!你他孃的,怎麼就沒有陳應良的走狗爭氣?!”
隋煬帝任命陳應良爲勤王聯軍主帥的謎底被猜到,衆人無不羨慕陳應良運氣好走狗得力的同時,陰世師又向李淵說道:“李大使,兩道詔書你都仔細看了,現在怎麼辦?你是否領旨?”
在大帳外偷聽的柴紹和李二都已經雙雙癱在了地上,全都是臉色蒼白如紙,出氣多進氣少,李淵也差不多是癱在了地上,幾次想要拒絕領旨奉詔,卻又沒有這個膽量和勇氣,咬牙欲碎,恨不得把手裡的兩道詔書全都撕了,卻雙手顫抖,舉之不能。最後,遲疑了許久後,李淵終於還是艱難的把兩道詔書捧起,更加艱難的說道:“臣……,領旨謝恩,天……,天子萬年。”
嘴上艱難的領旨,李淵的心裡當然是在咆哮怒吼,“楊廣小兒,你不得好死————!”
陰世師很不客氣的接過了兩道詔書,然後向陳應良單膝跪下稽首,將兩道詔書雙手舉過頭頂,朗聲說道:“陳大帥,請持詔就位,發號司令,末將陰世師謹代表樓煩勤王軍上下,聆聽大帥號令!”
陳應良的臉色有些潮紅,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雙手接過了那兩道詔書,神情鄭重的說道:“多謝陰太守,也請太守恕罪,晚輩不敬,從現在開始,晚輩要對你下令指揮了。”
陰世師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請陳大帥升帳!”
“請陳大帥升帳!”劉長恭放聲大吼,而這次他的族叔劉經業終於沒有阻撓搗亂,還跟着他一起行禮,恭請喪盡天良的陳喪良大帥升帳。
“請陳大帥升帳!”以雲定興雲老將軍爲代表的牆頭草官員整齊行禮高呼,人數極多,聲音也遠比剛纔懇請李淵升帳的聲音更大。
“請陳大帥升帳。”李靖很平靜的向陳應良行禮懇請,陳應良也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讓人捉摸不透。
恨不得把陳應良掐死的李淵當然是緊閉嘴巴,不肯吭聲湊趣,陳應良在這個關頭當然也不會和他計較這樣的小細節,只是捧了詔書大步走到了李淵夢寐以求的帥椅上,朗聲說道:“諸位同僚,在諸路勤王兵馬的將領之中,我陳應良年齡最小,資歷最淺,你們不是我的叔伯輩,就是我的兄長大哥,按理來說這個帥位我是絕對坐不上。但皇帝陛下既然頒佈詔書,把這個千鈞重擔交給了我,我如果再推辭的話就是抗旨不遵了,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能是勉爲其難擔當此任,對你們的冒犯之處,待到勤王救駕之後,我再向你們一一賠罪。但是現在,我必須要以主帥身份宣佈,升帳!”
說罷,陳應良一屁股坐到了帥位上,陰世師、劉長恭和雲定興等諸路勤王兵馬首領也毫不猶豫,全都向陳應良單膝跪下,稽首抱拳行禮,整齊說道:“見過陳大帥!”
“見過陳大帥。”沙啞的聲音很不和諧,聲音的主人李淵在稽首行禮間,還差點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支撐住了身體,李淵擡頭看了高坐在帥案之後的陳應良,看到了陳應良那張年輕得近乎稚嫩的醜惡面孔,一種絕望的恐懼感,也頓時出現在了李淵的心頭,讓今年已經四十九歲的李淵忍不住心中呻吟,“十九歲,才十九歲就爬到了老夫的頭上,老夫將來,還有可能再超過他嗎?”
與此同時,在帳門外偷看到了陳應良沐猴而冠,高坐帥位接受衆人行禮的意氣風發模樣,李二的心中除了羨慕之外,更有百般滋味,想起了自己與陳應良初次見面時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與陳應良的種種恩怨過節,更想起正在大興城裡苦苦等待陳應良的長孫小籮莉,更加絕望的恐懼感,也同時出現在了李二心頭…………
李二心中只是百般滋味,柴紹的心裡當然更是滋味萬般了,想起了自己與陳應良的初次見面,想起了陳應良當初的落魄窮酸,更想起了自己時常以淚洗面的心愛妹妹,癱瘓在牀的父親柴慎,還有自己這兩年來遭受的種種嘲笑羞辱……
柴紹的心頭倒是沒有絕望,因爲柴紹早就已經絕望到了無法重新振作的地步,柴紹的心裡只剩下了憤怒,憤怒得連眼圈都在泛紅,下意識就要衝進中軍大帳,和死敵陳應良拼一個同歸於盡!然而柴紹的腳步剛動,李二卻一把抓住了他,柴紹回頭去看李二時,見李二的眼睛比自己更紅,白眼仁幾乎都已經佈滿了血絲,卻仍然低聲對自己說道:“忍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進去,就永遠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話未說完,已有一絲細細的血線,流下了李二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