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信使李夢龍確實是始畢可汗派來與李淵李大使聯絡的人,本來始畢可汗也知道這麼做有些弄險,出了意外後果就不堪設想,但是沒辦法,李淵一直沒派人來建立穩定可靠的聯絡渠道,那個出賣突厥軍隊偷襲計劃的內奸也是如鯁在喉,如果不趕緊把這個該死的內奸揪出來於掉,始畢可汗別說於掉隋軍勤王大軍攻破雁門城了,就是在大營裡睡覺都不敢放心閉眼,所以沒辦法了,始畢可汗只能硬着頭皮主動派人與李淵聯繫,請李淵幫忙調查這個罪該萬死的突厥內奸。
當然,主動派人與李淵聯絡的同時,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難免對李大使有些怨氣——陳喪良佈置陷阱伏擊突厥偷襲軍隊,李大使如果提前透個口風報個信,突厥軍隊何至於如此傷亡慘重?阿史那·結生率又何至於人頭落地?所以寄希望於李大使幫忙的同時,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對李淵也不是十分放心,暗暗決定即便接到李淵的線報,也要仔細調查真假之後再動手,以免中了隋軍詭計,冤枉無辜造成內亂。
信使派出去了,偷襲戰慘敗的傷亡數字也統計出來了,讓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萬分惱怒的是,南下偷襲的六萬軍隊竟然只有不到四萬人逃回大營,損失之慘重讓人丁單薄的突厥部落萬分肉痛。同時被雁門守軍敢死隊奇襲的圍城營地也損失不小,因爲措手不及的緣故,足足有一千四百多突厥將士慘死在雁門敢死隊的刀下,五百隋軍敢死隊卻有超過一半的兵力順利逃回城中,始畢可汗大怒下親手砍了兩個帶頭逃命的突厥千夫長,卻仍然還是難消怒氣。
讓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火大的還不止這些,還有拓羯胡兵在隋軍營地戰場上的表現也讓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火冒三丈——突厥敗兵如實向始畢可汗稟報,說是中了勤王隋軍的埋伏後,拓羯胡兵爲了逃命,瘋狂向突厥士兵揮動屠刀,殺起突厥兵來比隋軍將士還狠,還故意縱馬踐踏突厥士兵,故意把突厥士兵推進火海活活燒死,故意把突厥士兵推進壕溝、甚至故意把突厥士兵砍進壕溝添壕開路,一路砍殺着突厥士兵逃出伏擊圈,引起突厥軍隊自相殘殺徹底混亂,種種罪行不一而足,簡直每一個拓羯胡兵都罪該萬死,也每一個拓羯胡兵都應該裝進麻袋用千匹戰馬活活踩死
再怎麼火大這些拓羯胡兵也沒辦法,前面說過,突厥軍隊是由附離、控弦和拓羯三個部分組成,附離是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的親兵,忠誠而精銳,但受限於生產力數量很少,基本上被當成衛士親兵使用;控弦數量最爲龐大,由普通的突厥牧民擔任,儘管突厥牧民都是天生的騎士弓手,但組織紀律性畢竟要差一些,受到的正規軍事訓練比較少,戰鬥力參差不齊,裝備也是良莠不一,上陣作戰基本上就是靠人多馬多弓箭多,用來衝鋒陷陣和近身肉搏效果不佳,難以在戰場關鍵時刻充當精銳死士使用。
如此一來,拓羯胡兵在突厥軍隊裡的重要性就非同一般了,這些來自中亞的僱傭兵不僅個個人高馬大,近身肉搏與奔襲騎射樣樣精通,還天性殘忍暴虐,不僅不怕見血還喜歡見血,是冷兵器時代最理想的衝鋒死士,儘管僱傭的價格高些,紀律也所謂差一些,性格也太過貪得無厭和反覆無常了一點,卻正好可以彌補突厥軍隊精兵不足的弱點,即便是始畢可汗和阿史那家族成員,對這些拓羯胡兵也得保持些客氣禮敬,不能象對待普通突厥士兵那麼說殺就殺,所以始畢可汗和阿史那一家再是火大這些拓羯胡兵,也只能對他們的所作所爲佯做不知,不予追究。
閒話扯遠,言歸正傳,主動派人與李淵聯絡的當天晚上,始畢可汗在自己的汗帳中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鑑於突厥軍隊已經連遭三次大敗,同時勤王隋軍也表現出了絕對不容忽視的強大戰鬥力,突厥軍隊再想兩線作戰顯然已經不可能,所以阿史那一家一致同意暫時不再攻打雁門城,集中主要力量用來應對勤王隋軍,然而在如何應對勤王隋軍這個問題上,阿史那一家卻出現了巨大的分歧,出現了三個截然不同的作戰意見。
三個不同的作戰意見分別一下,一個是立足於守,堅守營地的同時伺機出擊,尋找勤王隋軍的破綻弱點所在,然後再針對隋軍的破綻弱點發起猛攻;第二個意見是全面決戰,乘着現在突厥軍隊的整體實力仍然強於隋軍,儘快發起全面決戰,強勢碾壓取勝;第三個戰術意見則是由突厥大將阿史那·思摩提出,建議始畢分出一支輕騎南下,迂迴到隋軍後方,去破壞切斷隋軍的糧草補給線路,使勤王隋軍失去糧草補給不戰自亂,並且阿史那·思摩還自告奮勇去擔任這個斷糧任務。
如果換成了中原軍隊,三個戰術意見中無疑是第二個最合適,以勢凌敵強力碾壓,發揮兵多將廣的人力優勢,先掌握戰場主動再考慮出奇制勝;但突厥不同,生產力薄弱和人口稀少是突厥軍隊的致命傷,與陣戰能力強悍的勤王隋軍打一場正面決戰,即便獲勝也會死傷慘重,甚至得不償失。所以還算稱職的始畢可汗首先就拋棄了這個方案,集中精力考慮第一和第三個戰術意見,並一度向阿史那·思摩問道:“思摩,如果我給你一支輕騎迂迴南下,你有多大的把握切斷蠻子軍隊的糧道?”
“可汗恕罪,這一點末將無法保證。”阿史那·思摩性格實事求是,如實答道:“因爲末將現在還不知道蠻子的糧隊規模,有多少軍隊護送,又有那些蠻子名將率軍保護,所以末將只能是迂迴到了蠻子的後方見機行事,無法現在就給你做出保證。但末將可以保證的一點是,末將一定會盡力阻止蠻子軍隊向前方運糧,就算無法徹底切斷,也肯定能讓蠻子軍隊的糧草補給困難萬分,無法安心作戰。”
實事求是的回答換來了始畢可汗的擔心不滿,讓始畢可汗搖頭說道:“既然沒有把握,那就最好不要冒險,我軍迎擊蠻子援軍的同時還得包圍楊廣暴君,本來就已經是兩面受敵,你再分兵南下,能切斷蠻子糧道當然最好,如果再遭遇什麼不測,我們就是想支援都做不到,我們之前的損失已經夠大了,不能再冒險擴大了。”
“可汗,可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那我們就很難殺退蠻子的援軍啊?”阿史那·思摩堅持道:“要不你讓末將只帶五千輕騎南下,這樣就算有什麼意外也不會傷亡太大,但末將如果成功,我們就贏定了。”
始畢可汗有些心動,那邊的察殺阿史那·鬱射卻說道:“可汗,不必冒險分兵,依我之見,我們只需要堅壁迎戰就贏定了,可汗不要忘了,我們扣壓的蠻子官員蕭踽曾經說過,陳應良蠻子送給楊廣糧草,最多隻夠使用五天,現在已經兩天過去了,我們只需要圍困雁門三天,楊廣就會再次斷糧,到時候陳應良蠻子爲了趕快救出楊廣,肯定會不惜代價的發起進攻,我們以逸待勞從容迎戰,不僅可以打得很輕鬆,還有機會抓住陳應良蠻子拼命進攻露出的破綻發起反擊,這樣獲勝的把握更大。”
阿史那·鬱射提起了雁門守軍的糧草問題,始畢可汗這才發現自己差點忘了楊廣即將斷糧這個重要問題,又見阿史那一家衆人紛紛贊同阿史那·鬱射的意見,始畢可汗再稍一盤算,便點頭說道:“好主意,就這麼辦,繼續圍城,逼陳應良蠻子來進攻我們,我們堅守營地的同時再找機會反擊,一定能獲勝。”
阿史那一家紛紛稱善,惟有阿史那·思摩悄悄嘆了口氣,暗道:“雁門這一帶本來就地形比較狹窄,不利於我們突厥軍隊作戰,大汗竟然還主動放棄唯一可以機動作戰的機會,這不是拿我們的短處去和蠻子軍隊的長處硬拼麼?”
嘆息歸嘆息,因爲血統不夠純正而無法受封察殺的阿史那·思摩人微言輕,也不敢再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誰知那邊的始畢可汗卻又嘆息起來,道:“可惜唐公爵還沒有完全依附我們,不然的話,我們想打敗蠻子軍隊就太容易了。對了,我們今天派人去和唐公爵聯繫後,唐公爵有沒有什麼答覆?”
阿史那一家紛紛搖頭,也勸始畢可汗繼續耐心等待,因爲李淵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大白天裡公然派出使者北上和突厥軍隊聯絡,所以李淵就算有什麼答覆,也肯定是在晚上派人送信聯絡,始畢可汗聽了覺得有理,便點頭說道:“好吧,那晚上就在營外多安排一些斥候,告訴他們,發現有人北上,就別急着殺人,先問清楚來意再說,如果是唐公爵派人來和我聯繫,不管多晚,都馬上帶來見我。”
衆人答應,也迅速做出了安排,始畢可汗這才下令散帳,讓一幫血緣親戚回去休息,始畢可汗也回到了自己的寢帳,摟着兩個搶來的中原少女發泄獸性去了,還一直折騰到了三更半夜方纔昏昏睡去,阿史那一家大都如此,惟有阿史那·思摩例行的在三更率軍巡營,忠心耿耿的替始畢可汗承擔起巡夜任務。
還別說,當天夜裡四更左右的時候,始畢可汗還真被附離親兵叫醒過一次,之前有過交代的始畢可汗也一度爲之大喜,張口就問是不是李淵使者到來?附離親兵則如實答道:“啓稟可汗,不是唐公爵的使者到來,是有一些昨天晚上逃進了山裡的拓羯回來了,大約有三十多人,檢查身份無誤,他們請求回營歸隊,營門官不敢做主,就來向你請示
“九姓胡狗”始畢可汗罵了一句髒話,又隨口吩咐了一句讓這些拓羯回營歸隊,然後就又鑽進了被窩裡,齧咬着被窩裡的少女重新睡去,全然不管懷中少女已經是全身傷痕累累,泣不成聲。
一夜時間終於過去,次日清晨,始畢可汗醒來的第一句話仍然還是唐公爵那邊有沒有消息?得到否定答案後,始畢可汗大失所望,只得罵罵咧咧的起身,然後又隨口問道:“昨天晚上那些拓羯,都回營了?他們的情況怎麼樣?”
“都回營了。”附離親兵如實答道:“他們的情況還好,武器和盔甲都還在,就是戰馬丟了,所以請求可汗你給他們分配戰馬。”
“九姓胡狗,打了敗仗還有臉向我要戰馬。”
始畢又罵了一句,剛想再說些什麼時,帳外卻又有一個附離進帳稟報,奏道:“啓稟可汗,我們的巡邏斥候在營外抓到了一個穿着便裝的男子,他自稱說是唐公爵李淵派來的信使,請求拜見你。”
“終於來了”始畢可汗樂得一蹦三尺高,連衣服都還沒穿好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往外衝,一邊大步趕往金狼汗帳,一邊大吼道:“把他帶到汗帳來見我,準備通譯,再有,吹號升帳,召集所有阿史那將領進帳議事。”
號角嗚嗚吹響,阿史那一家也急匆匆的趕來汗帳侯命,也是湊巧,阿史那一家剛剛到齊,一個百姓打扮的青年男子就被押進金狼汗帳,見始畢可汗高坐正中,那青年男子忙鞠躬說道:“大隋唐國公李淵麾下衛士毛富貴,奉唐國公之命前來拜見突厥始畢可汗,可汗金安。”
說罷,毛富貴又趕緊出示自己的腰牌,雙手捧起說道:“這是小人的身份令牌,請可汗過目。”
通譯迅速翻譯毛富貴的話語,不等始畢可汗吩咐,早有附離親兵上前接過毛富貴的腰牌,雙手轉遞到了始畢的面前,始畢可汗接過仔細一看,發現和當初抓到的侯君集腰牌一模一樣,心中更是大喜,旁邊的通譯也翻譯腰牌文字,證明毛富貴確實是李淵的衛士,始畢心中更喜,但也沒敢立即相信毛富貴,便哼着問道:“你是唐公爵的衛士?本可汗現在正在和唐公爵打仗,他派你來於什麼?”
通譯傳話,毛富貴楞了一楞,這才明白始畢可汗是在試探自己,便恭敬說道:“可汗,唐國公當然是派我來爲你效力,你之前派去與唐國公聯繫的侯君集侯大哥,因爲陳應良陳大帥已經和雁門城取得過一次聯繫,陳應良之前派進雁門城拜見皇帝陛下的人又認識侯君集,唐國公害怕侯君集的身份暴露,就讓他先回了太原暫時藏身,改派小人來拜見可汗,爲可汗效犬馬之勞。”
聽了通譯翻譯過來的話,始畢可汗這纔想起侯君集確實說過,他曾經和陳應良的入城使者錢向民見過面,陳應良又曾經派人給雁門城送過糧食,肯定也見過錢向民,侯君集的身份確實有可能暴露,始畢可汗這才恍然大悟,暗暗欽佩李淵的細緻小心之餘,也換了一副親切面孔,微笑說道:“唐公爵派你來這裡,可帶來了什麼書信?”
“啓稟可汗,唐國公他爲了謹慎起見,沒敢讓小人攜帶書信前來,這樣就算小人在路上被陳應良的人發現,也可以藉口說是化裝成百姓的斥候哨探,用不着害怕被搜出書信。”毛富貴恭敬答道:“唐國公他只讓小人給你三條口信,還說你一聽就能明白。”
“那三條口信?”始畢可汗趕緊問道。
“稟可汗,唐國公的第一條口信,是他之前還沒下定決心。”毛富貴沉聲答道:“但是現在,唐國公他已經下定決心了,決心幫助可汗你打敗他的仇人陳應良。”
“唐公爵他爲什麼現在才下定決心?”始畢可汗趕緊又問。
“前天晚上,陳應良再一次當衆羞辱了唐國公。”毛富貴答道:“陳應良爲了鼓舞士氣,當着衆人的面,再次提起唐國公女婿當年逼着他退婚的事,鼓勵軍中將士向他學習,奮力作戰,立功升官成名,讓所有仇人後悔。他這麼做雖然是爲了鼓舞士氣,但我們李大使還是覺得受到了巨大羞辱,這才下定決心除掉陳應良,也這纔在亂軍中故意釋放可汗你的將領,讓他們回來給可汗你報信示警。”
聽了毛富貴的介紹,始畢可汗再一次恍然大悟,旁邊的阿史那一家同樣醒悟的同時,也有人向毛富貴問道:“那唐公爵爲什麼不馬上派人向我們告警,讓我們不至於踏入圈套?損失得那麼慘?”
始畢可汗也問了這個問題,毛富貴神情無奈的答道:“可汗,當時已經來不及了,你們的軍隊都已經開始到達了營地邊緣,我們李大使當時又正在陳應良的身邊,根本來不及向你們報信告警,暗中釋放你們的將軍,也是我們李大使親自率軍參戰後才找到機會,所以李大使還要小人向你賠罪,也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狗蠻子,早些下定決心多好?”始畢可汗暗罵了一句,選擇了暫時相信毛富貴的解釋,然後始畢可汗又趕緊問道:“那陳應良蠻子安插在我們這裡的內奸是誰,唐公爵替我查出來?”
“稟可汗,這也是李大使讓小人給你帶的第二個口信。”毛富貴答道:“李大使說,陳應良大帥非常的狡猾,從沒公佈過這個內奸的姓名,所以他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查到。不過陳應良曾經在中軍帥帳裡說過,他知道那個內奸爲什麼要背叛你的原因,他非常相信那個內奸提供的消息不假,所以我們李大使懷疑,這個內奸很可能是可汗你的身邊人,能夠提前知道你的戰術計劃,也因爲某些原因,非常想要背叛你。”
“能夠提前知道我的戰術計劃?也因爲某些原因,非常想要背叛我?”
始畢可汗開始在心裡琢磨了,阿史那一家也是紛紛在心裡盤算分析,還有一兩個馬上就注意到了站在最末尾一言不發的阿史那·思摩——畢竟,阿史那一家中,阿史那·思摩絕對是才具最爲出衆的一個,卻因爲血統不夠純正和突厥祖訓丨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始畢可汗的信任。
還是那句話,始畢可汗對李淵目前還只是有限度的信任,即便始畢可汗也對阿史那·思摩有所懷疑,卻也不敢馬上相信李淵使者的話,所以始畢可汗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又向毛富貴問道:“唐公爵讓你帶給我的第三個口信,是什麼?”
“啓稟可汗,我們李大使的第三個口信。”毛富貴恭敬答道:“是昨天傍晚,有一些熟悉你們的情況我軍將領,向陳應良提出了一個建議,建議陳應良收買前天晚上在戰場上抓到的拓羯胡兵,然後把他們釋放回來,鼓動你們的拓羯胡兵造反作亂,配合陳應良向你們發起進攻換取重賞。”
“那些將領又說拓羯胡兵最是貪婪不過,毫無忠誠可言,只要陳應良捨得開價錢,這些拓羯胡兵就一定會捨棄你給陳應良賣命。陳應良覺得有道理,就決定試一試,所以我們李大使請可汗小心防備……。”
毛富貴還沒把口信說完,通譯也還沒有把毛富貴的話翻譯完,始畢可汗就已經變了臉色,還馬上就跳了起來,大吼道:“快,馬上去把昨天晚上回來那些拓羯全部抓起來,他們肯定是陳應良蠻子派來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