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疲憊不堪的陳喪良帶着報國軍回到榆次時,榆次城也早已落入了隋軍魔爪,衝動獻城的榆次守將劉季真在隋軍入城前就已經被定楊軍和部將李仲文聯手殺害,好在他困劉武周於城內,逼得定楊軍破門而入,隋軍也乘機跟着進城,所以說陳喪良能夠拿下迅速榆次城,劉季真仍然要算首功。此外對老劉家來說也還算好,劉季真之弟劉六兒僥倖保住了性命堅持到隋軍進城,老劉家纔不至於淪落到在立下大功後無人能到陳喪良面前邀功請賞的悲慘地步。
至此,隋軍與定楊軍之間的大戰也終於告一段落,在不到一天時間裡接連展開了三次大規模激戰後,陳喪良率領的隋軍主力終究還是徹底擊敗了定楊軍,生擒自稱定楊天子的劉武周及其麾下大將張萬歲,繳獲定楊軍的所有糧草輜重及戰馬一千餘匹,斬首加俘虜超過兩萬一千餘人,基本上一天時間就打光了定楊小朝廷的立業保家本錢。而宋金剛和尋相等定楊軍大將雖然帶着一部分殘兵敗將北逃去了馬邑,但也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殘存那點實力自保對還嫌遠遠不足,更別說再次威脅干擾隋軍主力攻打太原的戰事。
當然,隋軍主力再是精銳善戰,在如此高強度高密度的激烈大戰中也付出了不小損失,齊郡宿將熊偉也不幸死於此戰,士卒連死帶傷將近四千之數,但陳喪良已經顧不得再去裝模作樣的祭奠陣亡將士收買人心了,回到榆次城後見城內情況已經安定,尉遲敬德和闞棱等將已經率軍牢牢把守住了城內各處要害,陳喪良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睡覺,還連臉上的灰塵都顧不得洗去,直接就趴在了牙牀上人事不知,鼾聲大作的立即睡去。
美美的睡了一個飽覺,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不講衛生的陳喪良這才懶洋洋的爬起來洗漱更衣,處理各種善後事務,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外的使者卻突然來到了陳喪良的面前涿郡大軍閥羅藝派遣部將薛萬述爲使抄太行山小道前來求見,不僅給陳喪良帶來了羅藝答應歸降義寧朝廷的好消息,還給陳喪良帶來了羅藝已經出兵恆山阻攔竇建德增援李家兄弟的天大喜訊。陳喪良聞訊當然是大喜過望,當即下令召見。
薛萬述是前右御衛大將軍薛世雄的長子,曾經在雁門大戰的後期與陳喪良見過一面,彼此印象也相當不錯,故人重逢當然是萬分高興,只可惜薛萬述不僅得象上次一樣的不斷歌頌陳喪良的各種豐功偉績,還得以臣子身份向陳喪良稽首行禮,自稱臣下。好在陳喪良也還算給面子,親自離席攙起薛萬述,又是賜座又是給賞,還當場給薛萬述封了一個從五品的輕車將軍官職,賜爵武強縣公,實封百戶食邑。薛萬述也是大喜,趕緊再次向陳喪良叩首道謝。
走完了該走的過場,賓主各自落座之後,陳喪良自然是趕緊問起羅藝爲何會突然想通接受自己的招降,還主動出兵替自己牽制竇建德。薛萬述則如實答道:“稟唐王殿下,實際上燕王他早有歸降之意,只不過他當時身處太原李氏與竇建德的兩強夾縫之中,過早易幟必然會招來兩大強敵圍攻,所有才遲遲不敢下定決心。這次聞得殿下你親自率領王師北伐太原,又勢如破竹一路打到太原城下,燕王殿下再無後顧之憂,便……。”
“停,停,打住,打住。”陳喪良趕緊阻止薛萬述的滔滔不竭,笑着說道:“萬述兄,在朝堂上我是唐王你是臣,是該說些委婉話。但現在我們不是在朝廷上,是在私下裡交談,就用不着再浪費口水說那些場面話了,你說實話,燕王到底是如何下定決心的?這點對我很重要,對燕王而言也同樣重要。”
“殿下說話還是和五年前直接了當。”薛萬述笑笑,然後才說道:“既然殿下不想聽客套話,那臣下也就實話實說了,燕王他是聽說殿下你在一天之中飛馳兩百里招降王伏寶那件事,這才下定了決心歸降易幟,燕王他說殿下你能夠如此識才愛才,那麼他到了你的麾下,必然不會受到什麼委屈,更不用擔心什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說到這,薛萬述又趕緊道:“至於出兵恆山牽制竇建德,是末將三弟薛萬均的建議,末將三弟認爲殿下你親率主力北伐太原,必然不願意戰事遷延日久,而李家兄弟仰仗有竇建德爲援,肯定會全力死守太原堅城等待援軍,所以我軍與其直接出兵太原參加攻城戰事,不如出兵牽制竇建德的援軍,讓殿下後顧無憂,也直接打擊李家兄弟的軍心士氣,讓太原賊軍知道沒有救援而軍心瓦解。燕王也是聽了末將三弟的建議,這纔派遣末將的三弟、四弟率軍八千攻打恆山郡,阻止竇建德增援太原。”
“好,好,好。”陳喪良樂得連話都不怎麼會說了,拍着大腿一個勁叫好,喜道:“將來我一定要好好謝謝萬均兄弟,他這條圍魏救趙之計確實是幫了我大忙了,涿郡軍隊攻打恆山郡切斷竇建德的進兵道路,確實要比直接出兵太原幫我攻城強上百倍。妙計!萬均兄弟真乃將才,我不但要重重謝他,還一定會重重的提拔他!”
喜不自勝間,陳喪良乾脆又衝着薛萬述微笑說道:“萬述,可願替我辛苦一趟,率軍兩千東進,去取榆次以東的壽陽與石艾二城,順便奪取井陘關,打通與你兩位弟弟的直接聯絡?”
“殿下差遣,末將那敢不從?”薛萬述趕緊拱手,又爲難說道:“但末將這次是走山路而來,隨行只有兩個隨從,並沒有軍隊可用啊?”
“沒關係,我給你。”陳喪良笑笑,說道:“我給你八百精兵,一千二新附軍,讓你去替我奪取這兩城一關。”
剛歸降過來就被陳喪良授予兵權,還得以獨當一面,薛萬述當然是激動萬分,立即跪了下來發誓終身效忠陳喪良,天崩地裂,海枯石爛,永不背叛。陳喪良含笑再次把他攙起,嘴上好言安慰,心裡卻嘀咕道:“你們薛家幾兄弟是什麼貨色我還不知道?我不對你大方點,怎麼能把你的三弟四弟從羅藝那裡拉過來?薛萬均和薛萬徹,那可都是忠誠度滿百的超級猛將啊!還有將來的薛仁貴,好象和你們也有關係,不把你籠絡好點,我怎麼把你們薛家一網打盡?”
稱王稱霸後的陳喪良****運好得出奇,纔剛打發了薛萬述下去休息用宴和準備出征,榆次守將劉季真之弟劉六兒在前來拜見陳喪良時,又向陳喪良報告了一個重大喜訊就是李建成在榆次城內秘密囤積大批糧草以供竇建德援軍之用的那件事,陳喪良聞報再次大喜,重賞劉六兒又給劉季真追封了一個縣公,也極大的緩解了糧草轉運艱難的燃眉之急。
喜笑顏開之餘,陳喪良並沒有忘記西面的太原戰場情況,好在道路不遠,李靖也隨時向陳喪良稟報太原戰況,所以陳喪良纔剛問起,機要秘書孫伏伽馬上就向陳喪良報告道:“殿下請放心,太原那邊一切順利,探得我軍伏擊劉武周後,李建成雖然曾經出兵一支妄圖替劉武周分擔壓力,但是屈突老將軍力戰殺退,李建成別無選擇,在前夜四更時分棄營回城,屈突老將軍乘勢追殺,前後總共殺俘太原賊軍一千八百餘人,還奪取了不少的軍需輜重。”
“還有。”孫伏伽又微笑着補充道:“袁尚書還向殿下你奏報,說是他前夜發現風向已變,不出十日,汾水流量必然開始增大。所以李尚書請示,我們的主力是否該轉移營地了?太原東北角的崇聖寺(後又稱統平寺、平晉城,今晉源鎮),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雖然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但是戰事進行到了這一步,陳喪良卻又必須面臨這個殘忍的選擇,是對自己麾下將士的生命負責?還是對太原城內的無辜百姓生命負責?
所以遲疑了許久後,陳喪良還是一言不發,沒有做任何表態,已經跟隨陳喪良將近兩年的孫伏伽察言觀色,看出陳喪良心中的猶豫,便小心翼翼的說道:“殿下,學生知道你心中不忍,但我們也是別無選擇,太原城高壕深,城牆堅固,城內又糧草十分充足,守軍若是拒不投降,我們不知要耗費多少兵力和錢糧才能攻破城池,遷延日久,不止是太原百姓受害,全天下的百姓都得受苦啊。”、
陳喪良還是沒有說話,又過了不少時間,陳喪良才慢騰騰的說道:“回書給李尚書,同意他遷移營地至崇聖寺,也順便告訴他,我後天回師去和他會合。”
“諾。”孫伏伽趕緊抱拳唱諾,心說唐王殿下終於想通,趕緊提筆替陳喪良給李靖寫回信,陳喪良在信上簽名用印,讓孫伏伽派快馬送回主力大營,又讓孫伏伽順便派人把朱粲押來,已經無比熟悉陳喪良惡劣性格的孫伏伽一聽大驚,忙說道:“殿下,難道你想讓朱粲裝着逃回太原城,去給我軍充當內應?朱粲這個人反覆無常,見利忘義,根本靠不住啊?”
“豈止是反覆無常?見利忘義?”陳喪良冷笑說道:“用什麼狼心狗肺、禽獸不如來形容他,都是侮辱了這些詞語,所以你還要叫尉遲敬德親自把這個朱粲押來,我得防着這個畜生狗急跳牆,對我不利。”
孫伏伽聽了又是一楞,忙又問道:“殿下,既然你十分清楚朱粲的本性,那你爲什麼還要見他?一刀把他砍了不就完了?”
“因爲我要利用他的陰險歹毒,去替我對付一個更加陰險狠毒的敵人。”陳喪良淡淡回答,又一揮手,說道:“別多問了,去傳令吧。”
孫伏伽這才領命而去,一向懶惰的陳喪良也難得親自提筆,在一張官防文書上寫下了幾行字,簽名後再次用印。然後沒過多少時間,尉遲敬德和孫伏伽就帶着朱粲來到陳喪良的面前了,此外讓陳喪良哭笑不得的是,似乎是被自己之前的話嚇住,尉遲敬德和孫伏伽不僅是把朱粲五花大綁的押來,還帶進來了十名刀斧手,圓形包圍着朱粲虎視耽耽,隨時準備動手砍人。
朱粲當然也是一個能屈能伸的角色,面對着這種嚴重不信任自己的排場,朱粲神情上仍然還是不敢有絲毫的不滿,仍然還是乖乖的雙膝跪地,恭敬說道:“罪臣朱粲,叩見唐王殿下,殿下……。”
“住口!”陳喪良怒喝打斷,咆哮道:“罪臣?本王麾下,幾時有過你這樣的臣子?本王八年征戰,統帥將士先後何止百萬?百萬將士之中,也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敗類,差點就致使我數千上萬將士白白枉死!末了還替李氏逆賊助紂爲虐,親手殺害本王麾下將士數以百千計!本王都以曾經用你爲恥,也從沒給你委任過任何職位,你有什麼資格在本王面前自稱罪臣?!”
難得看到性格溫和的陳喪良這麼發火,尉遲敬德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左手一把揪住朱粲的後頸就把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右手直接一拳砸在朱粲臉上,頓時把朱粲打得滿臉開花,口中血沫橫飛,牙齒都脫落了好幾顆。朱粲心中暗恨,可是又不敢反抗也沒辦法反抗,只能是滿嘴噴血的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罪人知罪,罪人罪該萬死,罪人該死,求殿下看在罪人還有用的份上,饒罪人一條狗命。”
喝住尉遲敬德繼續毆打朱粲,陳喪良又向朱粲說道:“不錯,你這句話說得不錯,你對本王是還有點用,本王也可以考慮饒你一命,但是嘛,就要看你接下來是否聽話了。”
“罪人聽話,罪人一定聽話。”朱粲趕緊大點其頭,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你是不是想讓罪將假裝逃回太原……?”
“怎麼你們一個都比一個聰明?都能猜到本王的打算?”陳喪良笑了,笑着說道:“不錯,本王是想讓你假裝逃回太原,重新回到李二郎身邊爲他效力。”
朱粲一聽叫苦了,趕緊哭喪着臉說道:“殿下,不是罪人不願爲你效力,是殿下你也知道,那個李二郎是非同一般的狡猾,罪人現在回去他肯定會懷疑罪人,不會立即信任罪人。而且太原城池守備嚴密,出入困難,罪人就算探到什麼軍機,也送不出城啊?”
“殿下,如果你還不相信罪人,那你就讓罪人去做攻城先鋒吧。”朱粲也是豁了出去,主動請纓道:“殿下你攻打太原城時,罪人請令加入敢死隊蟻附攻城,要麼罪人就帶十顆賊兵首級回來贖罪,要麼罪人就戰死城頭,以死贖罪。”
“本王不要你蟻附攻城,也不要你去做內應,爲本王刺探軍機。”慢條斯理的說着,陳喪良拿着自己之前親筆手書那道官防走到了朱粲的面前,把官防向朱粲一亮,說道:“我只要你這個帶去給李二郎。”
仔細一看陳喪良手裡那道公文,朱粲當場就傻了眼睛,也差點就懷疑自己的眼睛被尉遲敬德打壞了看錯了,提着朱粲的尉遲敬德和孫伏伽也同時瞪大了眼睛,一起驚叫道:“殿下,你不是在玩笑吧?”
陳喪良親筆簽名並且用印的官防內容很簡單,全文如下:封李世民爲魏國公,右驍騎衛大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賞黃金白銀各千兩,賜免死金券,除謀反外,終生免死!
難以置信的努力眨巴了幾下眼睛,反覆確認了自己沒有看錯,朱粲這才驚訝問道:“殿下,難道你想讓罪人去替你招降李二郎?你不是一直痛恨那個奸賊入骨嗎?怎麼還會想到要招降他?還給他這麼大的恩典?”
“本王一向喜歡以德報怨,只要是投降的人,本王都沒有殺害的習慣。”陳喪良微笑說道:“本王也是很不喜歡李二郎,但是馬上有一件大事,我又要用上他的力量,所以他只要肯替本王幹一件事,本王可以給他這些恩典。”
“殿下,你想讓李二郎替你做什麼?”朱粲怯生生的問道。
“讓他勸說李建成開城投降,如果成功,本王就給他這個恩典。”陳喪良冷冷說道:“如果李建成拒絕投降,李二郎動手把李建成幹掉,率領守軍和宗族開城投降,本王也照樣給他這恩典!李氏宗族,本王也絕不殺害!”
朱粲張口結舌了,稍微盤算了一下後,朱粲才怯生生的問道:“殿下,那如果李二郎又選擇拒絕投降呢?”
“那你就找機會替我幹掉李二郎。”陳喪良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回城後,可以直接告訴李二郎你被我生擒的事,然後就說你假裝投降我騙得活命回城,被迫給他帶信帶話,然後他如果同意投降,你就幫着他行事,他如果拒絕,你就找機會幹掉他,提着他的首級來見我。不管你是能幫本王勸得李二郎投降,還是幫本王取得李二郎的首級,本王都赦免你的前罪,給你一個正五品的官職,良田千畝,宅院金銀,外加賜爵。”
只考慮了不到三秒鐘,朱粲就答應了陳喪良的要求因爲這最起碼可以立即脫身保命。陳喪良則對朱粲不是十分放心,安排了人手把朱粲秘密押解送回太原交給李靖,又讓李靖派人監視朱粲攜書入城,還當着朱粲的面向部下交代,說是一旦發現朱粲有什麼不軌之舉,可以立即處死!然後陳喪良才把那道官防裝入信封,用火漆密封了交給朱粲。
朱粲被押走了,尉遲敬德和孫伏伽也都是大惑不解了,忙一起問道:“殿下,你真打算招降李二郎?你不是一直恨他入骨,怎麼還想着招降他?還有,我軍細作早有探報,李二郎在太原賊軍裡勢單力薄,根本就鬥不過李建成,把他招降過來沒什麼用啊?”
“不要小看了李二郎,他是沒什麼兵馬了,但他身份畢竟放在那裡,在太原賊軍中還有一定話語權和影響力。”陳喪良平靜說道:“還有李氏宗族,之前李家兄弟在大興爭權,李氏宗族站在了李二一邊,後來李二被我們攆回太原後勢微,李氏宗族遭到李建成報復打擊,太原賊軍十三總管就只有李神通一個人姓李,現在情況到了這一步,這些李氏宗族成員很可能還會站在李二一邊。”
“那麼殿下,你爲什麼不直接招降李建成?”尉遲敬德疑惑問道:“殿下你和李建成關係一向很好,潼關大戰時,你們甚至還在戰前互相托付家眷,你親自出面招降他,應該很有希望啊?”
陳喪良笑了,笑得十分的苦澀,道:“李建成如果這麼能容易招降過來,那他就不會想着在雀鼠谷水攻我軍了,更不會把竇建德和劉武周也拉進戰場,退回太原城內做垂死掙扎。水淹太原或許能破城,卻未必能逼得他投降。”
尉遲敬德閉上嘴巴,然後孫伏伽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殿下,如果李二郎真的接受了你的招降,也真的勸說李建成開城投降或者殺掉了李建成開城投降,那怎麼辦?他的野心和心機,都十分危險啊?”
“爲了十幾萬無辜的太原百姓,我願意冒險把李二郎留在身邊!”這是陳喪良嘴上的漂亮回答。
“支票是我開的不假,但是這銀行嘛……,呵。”這是陳喪良心裡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