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孝女婿者莫過老丈人,如老狐狸王世充所料,料定奸詐老丈人肯定會派遣信使出城去洛口倉與王玄應聯繫,陳喪良果然命令值夜軍隊故意放鬆了一些防範,即便發現一個信使出城也故意沒有阻攔,有意讓鄭軍信使摸過隋軍封鎖線,連滾帶爬的溜向東面。
確認了城內果然有信使連夜出城,陳喪良心下大定之餘,立即着手安排東征計劃,決定親自率領三萬五千軍隊東進攻取虎牢關和洛口倉,讓袁天罡和屈突通率領後軍繼續圍困洛陽皇城,也繼續修築尚未完成的圍城工事,又交代一旦遭遇敵人出城反擊,萬不可出兵迎戰,只需閉營自保即可。
袁天罡和屈突通都勸陳喪良多帶一些軍隊去東線,因爲鄭軍在東線不僅有將近四萬的軍隊,還有堅城雄關可守,陳喪良帶去的軍隊在兵力運用方面實在有點捉襟見肘,同時隋軍主力即便在三場大戰中都蒙受一定損失,但是又補充了劉黑闥和秦瓊兩支偏師,總兵力仍然還有九萬以上,陳喪良就算再往東線增派上萬軍隊,後軍的力量也還足夠把王世充困死在皇城內。
陳喪良謝絕了袁天罡和屈突通等幫兇的好意,因爲劉黑闥和秦瓊這兩支偏師接連大戰,士卒疲憊不堪,傷病情況也很嚴重,戰鬥力受到不小影響,同時隋軍主力現在也並不是處於最佳狀態,時刻防備王世充狗急跳牆的同時還得擔起押糧、守營和督促百姓降卒修建工事的重任,壓力半點都不比攻打虎牢關和洛口倉小。所以陳喪良堅持留下大部分軍隊包圍洛陽,也把劉黑闥和秦瓊這兩支疲憊之師留在了洛陽戰場,讓他們承擔守衛營地的相對比較輕鬆的任務,給他們麾下的疲憊士卒以休息機會。
至於在出徵將領方面,桀驁不馴的羅士信陳喪良當然是必須把他帶上纔敢放心——不然袁天罡和屈突通還真壓不服他,還有擅長打突擊戰的王伏寶也必須帶上,尉遲敬德、木蘭、丘行恭、史萬寶、殷開山和報國軍諸將也隨軍同行,輔之以封德彝和孫伏伽等文官。除此之外,陳喪良還出人意料的點名把新降將徐世勣也帶到了軍中,又特意從戰俘中挑選了五百多名新降鄭軍士卒隨行,並且把這些新降士卒交給了徐世勣統率。
另外也有一個旗號問題,原本陳喪良還打算讓袁天罡和屈突通虛打自己的旗號恐嚇敵人,自己則打上屈突通的旗號去東線招搖撞騙,但考慮到以老丈人的性格自己不管怎麼做他都肯定會生出疑心,陳喪良乾脆來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大搖大擺的打上自己那面張牙舞爪的唐王大旗發起東征,後軍則只建袁天罡和屈突通的旗號,實則實之,虛也虛之,讓狡猾老丈人去疑神疑鬼。
還別說,陳喪良這一手還真讓僞鄭朝廷費了不少琢磨,在城牆上看到隋軍偏師打着陳喪良的旗號西進,不要說是老奸巨滑的王世充了,就是許多的僞鄭朝廷文武官員也是滿肚子狐疑,懷疑陳喪良到底有沒有率軍離開洛陽戰場——沒辦法,陳喪良在這方面的名聲實在是太臭了一些。所以王仁則、張童兒和董睿等莽夫建議乘機出城反擊時,不但捱了王世充的訓斥,他們的同僚也紛紛警告道:“幾位將軍,不能莽撞,陳賊詭計多端,最擅用謀,他親自率軍脫離主戰場這點十分可疑,我軍萬不能輕易出擊,一旦中計,後悔晚矣!”
敵情不明,洛陽鄭軍不敢輕易發起反擊,愣頭青陳喪良卻是顧頭不顧尾,帶着三萬多隋軍將士一路輕車急行,只用了一個白天時間就趕到了偃師,與僅見幾面的鳥賊表叔李客師會師在了一處。見面後互敘了叔侄主臣之禮,陳喪良立即向李客師問起洛口倉和虎牢關的最新情況,李客師則趕緊奏道:“稟殿下,我軍斥候不久前探得消息,就在今天上午,王賊軍隊約五千人,突然從虎牢關移駐到了洛口倉城。”
“王玄應從虎牢關抽調軍隊回援洛口倉城?”陳喪良一聽大喜,忙問道:“爲什麼?有沒有探得原因?”
“沒有。”李客師搖頭,又十分疑惑的說道:“末將也正在奇怪這事,無緣無故的,王玄應怎麼會做這樣的調整?如果說他是探到了殿下你親自率軍東征的消息,這才趕緊抽調軍隊增強洛口倉防禦,那時間上也來不及啊?殿下你今天清晨纔出兵,他怎麼能在今天上午就做出反應?”
“王世充老狐狸果然上當了,王玄應那小子也果然和以前一模一樣,對他老爸的話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違抗。”陳喪良心中暗喜,也沒有急着向表叔解釋原因,只是又趕緊問起敵人在虎牢關和洛口倉目前的兵力部屬情況。
李客師又如實回答,說王世充的長子王玄應目前就駐紮在洛口倉中,補強兵力又接納了從回洛逃來的鄭軍席辨殘部後,總兵力估計有兩萬七八千人,其中包括大約四千左右的騎兵,主要部將有陳智略、席辨、郭什柱和葛彥璋等人;虎牢關那邊則是由王玄應的副手楊公卿駐守,兵力大約一萬二三千人,其中騎兵數量也很少,主要文武有戴胄、沈悅、王行本、裴孝達和張升等——其中王行本還是王世充的侄子受封荊王,但沒多少戰場經驗難託重任,所以王玄應才讓經驗豐富的大將楊公卿擔任虎牢關主將。
首要目標虎牢關的守軍還沒次要目標洛口倉的一半多,這點當然讓陳喪良的心中更加歡喜,但是虎牢關的堅固城池畢竟放在了那裡,就是守軍再少也不是那麼好對付,同時一萬二三的守軍也是一支絕對不容忽視的力量。所以陳喪良還是不敢有半點的疏忽大意,又決定從偃師駐軍中抽調四千軍隊一同東行參戰,補強自己有些不足的兵力,同時又封賞了追隨李客師來此參戰的降將郝孝德不提。
這一切都安排好了後,僅帶有十天糧草的隋軍偏師次日便渡過了洛水向洛口倉開拔,鄭軍斥候把情況報告到王玄應面前,王玄應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即下令全城戒嚴,緊閉四門準備作戰,還早早就部署了四門守軍和責任將領。然後到了下午時分,隋軍隊伍果然開抵到了洛口倉城下,王玄應又慌忙登上城牆,觀察隋軍的立營情況。
王玄應並沒能看到隋軍立營,相反還看到隋軍將士剛抵達石子河河畔,立即就着手在河上搭建多道浮橋,似乎準備立即渡過石子河。王玄應見了大奇,驚訝說道:“申時已經快要過半了,陳賊爲什麼還不抓緊時間建立營地,怎麼還在搭浮橋?難道他要把大營建立在石子河東岸,那他攻打洛口倉不就變得不方便了?”
“陳賊的目標真是洛口倉嗎?”郭什柱也無比狐疑的說道:“想攻打洛口倉,他就必須要把營地安置在石子河以西,這剛到洛口倉就馬上渡河,怎麼看都不象是準備攻打洛口倉的模樣啊?”
“唐賊的真正目標會不會是虎牢關?”有些喜歡咬文嚼字的陳喪良家門陳智略看出其中門道,說道:“反其道而行之,繞過洛口倉先取虎牢關,得手後形成關門打虎之勢,掉過頭再來攻打洛口倉?”
聽到陳智略這話,王玄應多少有些動搖,但仔細一想後卻又搖頭說道:“不象,我軍細作探報,陳賊軍隊這次帶來的輜重車輛並不是很多,他如果直接去攻打虎牢關,一旦久戰不下糧草必然告急,有我們釘在他的糧道咽喉上,他想補給糧草也難。再說了,父皇他已經查明陳賊這次的真正目標是洛口倉,絕不可能是虎牢關,父皇不會錯的。”
討論了許久都猜不出陳喪良的真正用意,王玄應乾脆也來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坐視隋軍搭橋過河,等待妹夫有了新的動作再決定如何應對。結果隋軍隊伍還真的就在當天就全部渡過了石子河,傍晚時在石子河東面十里處建立臨時行營過夜,然後也有鄭軍將領提議乘夜劫營,無奈王玄應卻謹記父親堅守洛口倉的命令,又害怕這是奸詐妹夫的誘敵之計,斷然拒絕。
王玄應第二天就爲他的決定悔青了腸子,次日清晨,近四萬隋軍在陳喪良的率領下繼續向虎牢關開拔,沒花多少時間就抵達虎牢關城下,在距離關門只有五里的位置安營下寨。斥候把消息報告到王玄應面前,王玄應瞠目結舌之餘,也頓時陷入了兩難境地,出擊吧,既給了奸詐妹夫野戰機會又得違背父親只許守城不許出戰的命令,不出擊吧,虎牢關那邊一旦淪陷,洛口倉徹底孤立無援不說,竇建德即將派來的援軍也再沒辦法直接開抵洛陽城下解圍。左右爲難,本身才具很是一般的王玄應算是徹底的束手無策了。
王玄應左右爲難的時候,陳喪良早已迫不及待的親自來到了虎牢關城下窺視敵情,結果發現虎牢關這邊果然對自軍的火藥爆破戰術做了一定防範,在城下加修了一道羊馬牆阻止尖頭木驢逼近城牆,同時也加深了護城河,加裝了夜叉檑和修建了大量的拒馬鹿角,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隋軍攻城武器靠近城牆,守備甚是嚴密,正面攻打的話,這次並沒有攜帶沉重火炮的陳喪良把握還是和上次一樣不大。
看着虎牢關的堅固工事皺了皺眉頭,陳喪良叫來了點名隨行的徐世勣,向他問道:“徐將軍,記得當初李密是靠地道拿下了虎牢關,他挖掘了幾條地道?”
“就末將所知,就是一條。”徐世勣如實答道:“但是那條地道是通向虎牢關東門外,得手後李密還下令把那條地道重新填塞,以免被敵人重新利用。”
儘管對此基本不抱什麼希望,但是得到了這個絕情回答後,陳喪良仍然還是萬分失望。那邊徐世勣則悄悄看了看左右,向陳喪良低聲問道:“殿下,末將冒昧問一句,你讓末將新降士卒,是否想讓末將率領這些新降兵進虎牢關詐降?如果是的話,末將何時動手?”
“聰明,本王果然看錯你。”笑着稱讚了徐世勣一句,陳喪良坦然承認自己確實有這個打算,然後又說道:“但這事不能急,敵人也不是傻子,我們的軍隊剛到城下你就跑去投降,任誰都會懷疑你是詐降,你不但會有性命危險,就算敵人暫時相信你,也肯定會解除你的武裝,把你暫時拘禁。你的詐降想要得手,得等機會出現。”
徐世勣應諾,然後趕緊在木蘭的虎視耽耽中稍微退後,與陳喪良保持一定距離避免瓜田李下,陳喪良則心中飛快盤算,暗暗琢磨,“只有十天糧草,今天是第三天,就算距離不遠可以撤回偃師補充糧草,我也最多隻剩下六天時間拿下這虎牢關,錯過了這個機會,敵人肯定會重新補強虎牢關兵力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現在我的有利條件是不怕野戰,還有敵人應該還在懷疑我的真正下手目標,也肯定會懷疑我有什麼辦法迅速破城,我該怎麼……?”
心下飛快盤算時,虎牢關西門城上突然傳來了叫喊聲,陳喪良擡頭看去時,見城上出現了幾個穿着華貴的鄭軍文武,同時還有士卒飛報說王行本出面邀請自己過去答話。陳喪良本想同意,但策馬剛動,陳喪良卻又改了主意,暗道:“不能去,我還有一個有利之處就是敵人肯定還在懷疑我究竟有沒有親自來到虎牢關下,我這時候露面只會讓敵人確認這個疑點,只能讓他們繼續疑神疑鬼去。”
想到這裡,陳喪良重新勒住戰馬,又稍做盤算後,就命令徐世勣出面,宣稱說自己不想搭理王行本,順便放出狂言讓王行本洗乾淨脖子等死,七天之內,必然取下王行本首級爲自己的祖墳報仇!徐世勣依令上前答話,結果虎牢關城上也很快響起了辱罵聲,還有人拉弓放箭想射死叛徒徐世勣,幸得徐世勣反應快早早逃了回來。
狼狽逃回陳喪良身邊後,徐世勣擦了一把臉上汗水,向陳喪良說道:“殿下,末將之前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還是剛纔看到了他才突然想起來,有這個人在虎牢關城裡,末將去詐降恐怕很難成功。”
“什麼人這麼厲害?”陳喪良好奇問道。
“王世充的兵部侍郎,戴胄。”徐世勣如實答道:“這個匹夫十分狡詐,算得上足智多謀,詭計多端,王世充打敗李密的戰事中,有不少勝仗實際上就是靠他的出謀劃策,是王世充麾下的首席謀士,連李密對他都有些忌憚。”
戴胄這個名字陳喪良不止一次聽說過,但因爲他沒在電視上露過面的緣故,陳喪良還真的沒怎麼仔細留意過這個人,這會聽了徐世勣的介紹當然是興趣大起,趕緊又問關於詳細情況時,這才知道戴胄是在自己進關中後纔在王世充麾下逐漸崛起的謀士,一度成爲王世充的謀主,只是因爲極力反對王世充稱帝才被髮配到虎牢關任職。但即便這樣,王世充稱帝后仍然還是給戴胄封了一個兵部侍郎的要職,這點也可以戴胄在鄭軍之中的分量。
聽完了徐世勣的介紹,陳喪良象是在一團迷霧中突然看到了一個方向,但如何確定這個方向陳喪良卻一時半會辦不到,又不願在城下逗留過久被敵人確認身份,陳喪良索性就下令撤回營地,準備回營後再仔細琢磨如何以計破城。但陳喪良還真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個無心之舉,反而給他創造了一個機會…………
在城牆上遠遠看到疑似陳喪良的白袍騎士回馬離開,眼睛都瞪痛了的王行本這才無奈放棄,揉着疼痛雙眼說道:“太遠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那個奸賊,有點象,但又有點不象,陳賊到底有沒有親自來虎牢關?”
“不用懷疑,肯定是陳賊。”戴胄自信的說道:“設計調虎離山,騙得我軍削弱虎牢關增強洛口倉,然後出其不意兵臨虎牢關城下,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明顯就是陳應良奸賊的用兵風格。拒絕與荊王殿下你見面,也不過是爲了裝神弄鬼,讓我們無法摸清楚他的虛實而已。”
戴胄有這個自信,楊公卿和王行本卻不敢有這樣的信心,在虎牢關守軍被自行削弱和洛口倉守軍不敢輕易出擊的情況下,摸清楚敵人具體虛實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所以王行本和楊公卿仍然還是低聲討論,軍械管理官沈悅也建議道:“殿下,楊將軍,如果你們想摸清楚陳應良奸賊是否親自來到了這虎牢關下,也不是沒有辦法,只需派遣一名熟識陳賊之人潛出城外,到賊軍營地詐稱代表關中某將要獻城投降,那麼陳賊必然親自接見,然後虛與委蛇脫身回來,陳賊是否親至虎牢關,不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用不着!”戴胄立即反對,說道:“現在陳賊是否親至虎牢關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守住虎牢關,保住竇建德援軍的進兵道路!陳賊軍隊日行近七十里行進而來,軍中定然缺少糧草,洛口倉又扼住了他的糧道咽喉,其勢必不能長久,我們只需堅城而守,不出十日,關下賊軍定然自行退去!”
“戴侍郎,下官認爲非常重要。”位居戴胄之下的沈悅堅持,又振振有辭的說道:“若是我們能夠確認陳賊親自至此,那麼只需要把消息送進洛陽城中,陛下馬上就可以發起反擊,猛攻賊軍後軍,賊軍後軍告急,陳賊定然退兵,我們再乘勢掩殺,必獲大勝!”
“說得容易!陳賊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打敗,還用等得到你?”
戴胄冷笑,仍然繼續反對,沈悅卻根本不把戴胄這個已經失寵的上司放在眼裡,又向王行本和楊公卿說道:“荊王殿下,楊將軍,陛下被困洛陽城中,危如累卵,朝思暮想的定然是如何反擊破敵,你們如果能夠爲陛下找到這個機會,陛下定然龍顏大悅,洛陽危局也可以立即化解。而且我們這麼做,即便失敗也不過損失區區一名使者,一本萬利,何樂而不爲之?”
沈悅這話算是打中了楊公卿和王行本的心中要害,爲了在王世充面前要好邀寵,低聲商議了一番後,楊公卿和王行本決定還是賭上一把去刺探隋軍的虛實——反正就算失敗也最多不過是損失一名使者,除了那倒黴使者家人外肯定沒人會心疼。然而不顧戴胄的堅決反對同意了這個建議後,楊公卿和王行本卻又爲難的說道:“那派誰去擔任這個使者?我們的麾下,好象沒有什麼特別熟悉陳應良奸賊的人啊?”
“這事好辦。”沈悅很輕鬆的說道:“下官從洛陽帶來的兩個家人,前朝時經常陪同下官去參與早朝,時常在皇城門外見到陳賊,都對陳賊十分熟悉,隨便把他們派一個去就行了。其中有一個叫沈建的,還挺機靈有幾分舌辨之才,應該可以勝任此職。”
“那好,就請沈司兵的家人辛苦一趟。”王行本一聽大喜,忙說道:“快,乘着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趕快合計合計,怎麼才能騙過陳應良那個奸詐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