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城頭,楊素的骷髏頭就高高地掛在一面“隋”字大旗下,邊上立着一道橫幅,上面從上到寫寫着一行醒目的紅色大字:“逆賊楊玄感之父楊素之首級!”
而楊素的那一頭亂髮,還沒有完全脫落,他的相貌本就雄偉非常,骨骼也比常人來得粗大,特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他本人,而在他的首級之下,還放着一罈大糞,每隔一會兒,城頭的士兵就把他的首級浸到這壇大糞裡,再重新升起,讓這副本來白慘慘,偶爾泛着綠色磷光的頭骨,變得屎黃兮兮,散發着惡臭,就連那兩隻空洞洞的眼眶裡,都塞了幾砣黃黑相間的屎巴巴,在恐怖中又透出了一股莫名的喜感。
弘農太守,蔡王楊智積站在城頭,自從衛玄大軍離開河谷平原後,他就帶着僅存的兩三千民兵回到了弘農城,這一個月來,他想盡辦法招募兵力,把這附近山中的獵人,河上的船伕全都抓進了弘農城,編入守城的隊伍,而他全家十三歲以上的男丁,也都被堅執銳,上城防守。
也虧得這弘農城作爲拱衛潼關的軍事要塞,武庫充足,前一陣潼關守軍大逃亡的時候,他也及時派人把那些守軍遺棄的軍械輜重給撿了回來,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又湊了六七千兵力,緊閉四門,就是等着楊玄感的大軍經過。
這楊素的首級,是上次楊智積從衛玄那裡要來的,由於他是隋朝宗室,又在大戰中立了功,衛玄也不好拒絕,本來楊智積是想用此物來震懾城中同情楊玄感,圖謀不軌的人,可是今天,卻派上了大用場。
楊智積的身邊,堯君素持着他的那張六石大弓,肅然而立。那天他一箭射死了楊玄縱,被楊智積大加誇讚,問他有沒有意圖與自己一起防守弘農城,堯君素一口答應,這些天來儼然也成了楊智積的副手,和守城的實際指揮官。
楊智積的嘴角勾了勾,看着城下楊玄感和楊積善兄弟二人對着楊素首級在那裡號啕大哭。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想不到這大逆反賊,居然還有人性。知道孝順亡父,我還以爲楊玄感真的是喪盡天良,六親不認之徒呢!”
堯君素冷笑道:“畜生亦知報父母養育之恩,楊玄感這樣做,並不奇怪,王爺,還是您這一招高明,掛出老賊的人頭,這下子楊玄感看起來不會進關中了。”
楊智積嘆了口氣:“這一招也是死招啊。城中戰士不過七千,又多是新兵,堯將軍,你覺得我們真的可以守住嗎?”
堯君素咬了咬牙:“楊逆的精兵銳卒,在東都基本上耗光了,現在剩下的多是新近附逆的東都百姓,並無多少戰鬥力可言。我們弘農城也算堅固,現在王爺掛起了老賊的首級,城中軍民皆知一旦城破,楊逆必會屠城泄憤,是以人人皆無退路,皆會併力死戰。楊逆縱有十萬大軍,又能如何?”
楊智積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本王就是這樣想的,誰都可以反隋,但我楊智積作爲隋朝宗室,是絕對不能叛逆的,現在我們是阻止楊逆進入關中的唯一指望了。能多拖一天都是好的,就算最後城破,我楊智積也會帶着全家老小殉城,以報隋室對我們一家的厚恩!”
堯君素搖了搖頭:“王爺言重了,叛軍一路輕裝前來,沒有攻城的戰具,就是現在去砍伐樹木,製作攻具,也要半天到一天的時間,現在衛將軍,董將軍和皇甫將軍的大軍離叛軍只有三日之路程,多拖上半天,甚至一個時辰,都有解圍的希望,我估摸着,守住三天,問題不大!”
楊智積一臉嚴肅,搖了搖頭:“還是不可大意,你我曾經親眼在河谷平原上見識過楊玄感的瘋狂與兇悍,那一戰虧得楊逆被石頭砸傷,無法親自衝陣,要不然楊玄感這個猛將親自衝鋒,只怕那戰我們就敗了,堯將軍,你可是神箭手,今天希望你能複製那一天的傳奇,把楊玄感本人射殺於城下,那就是這次平叛的第一奇功啦!”
堯君素哈哈一笑:“末將當年作爲聖上的貼身護衛,深受君恩,每日思之,無以爲報,今天終於有了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弄死楊玄感!平定叛亂!”
楊智積微微一笑,拍了拍堯君素的肩膀:“那就有勞堯將軍了!”
弘農城下,楊玄感雙眼血紅,腫得如同一對水蜜桃一樣,頭上重新紮起了白色的孝帶,而他的一身鎧甲外面,也罩起了白色的麻布孝服,一處不大的臨時軍帳之中,叛軍的高級將領如李子雄,韓世諤,王仲伯,周仲隱,楊積善等,都面色凝重,立於左側,而文士智囊,以李密爲首,韋福嗣,虞柔,裴爽等人,則是站在右側,個個眉頭深鎖。
楊玄感看了一眼李密,緩緩地說道:“楊智積這個狗賊,竟然敢如此辱我先父的屍體,我不攻下弘農,生吃其心,難消我心頭大恨,各位,對於攻克此城,有何好的建議,請直說無妨!”
李密的嘴角抽了抽,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大哥,你剛纔才答應過小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耽誤時間,貽誤軍機了,可是你現在。。。。”
李密話沒說完,楊玄感就咆哮了起來:“密弟,這是什麼事嗎?掛在城頭的是我爹的首級,不是你爹的,如果你是我,你還會這麼淡定從容嗎?!”
李密一咬牙,沉聲道:“這不是淡定從容,這是要爲全軍將士的生命負責!大哥,現在潼關在西,弘農城在東,一方面是光明大道,一方面是地獄之途,難道全軍上下,十萬將士,他們的生命就不值得你尊重嗎?”
楊玄感怒道:“小小弘農城,又不是東都,他們沒有八弓弩箭,也沒有大炮飛石,更沒有王世充守城,我一天之內,就可以攻下!密弟,我現在需要你給我出主意攻城,而不是勸我不報父仇,折向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