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的雙眼圓睜,坐在自己的披甲戰騎上,幾乎一動不動,他遠遠地看着費青奴所部一潰千里,而“費”字大旗和後面的“王”字大帥旗,都紛紛倒下,三萬多隋軍的左武衛精兵,居然就這麼如同三萬頭綿羊一樣,被百餘騎楊玄感的部曲騎兵一路追逐,潰不成軍!
宇文成都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王世充,王世充一定是在放水,他可是有三萬人哪,就是三萬頭豬,又怎麼能給百餘敵軍打成這樣?!”
宇文仲武嘆了口氣:“少將軍,咱們現在這種情況,沒資格說人家啊,三萬驍果騎士都沒有擋住楊玄感,王世充所部多是步兵,守城尚可,攻擊力不足,再說了,費青奴是給楊玄感當面擊敗,一路潰逃,所部捲起大量煙塵,後面的人看不清楚,以爲這些潰兵都是楊玄感的騎兵呢,一百多人他們當然不怕,但要是有幾千敵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宇文成都看着自己的後方,正在緩慢轉向的鐵甲連環馬,恨恨地一拍馬鞍:“這連環馬真麻煩,衝起來確實威力十足,但要他們轉向太難,傳令,給我把鐵鏈全給解開,散開來,跟我衝!”
裴仁基的聲音冷冷地傳了過來:“宇文將軍,只怕就是現在解開連環馬,也來不及了。”
宇文成都的眼皮跳了跳,看向了右側,風塵之中,裴仁基父子,劉仁軌和百餘名裴家護衛,奔馳而來,每個人身上和兵器上,都染着血,滿頭大汗,看起來剛纔都經歷了一番苦戰。
宇文成都勾了勾嘴角,臉上浮起一絲笑容:“裴將軍,辛苦了。要不你我現在合兵一處,去追殺楊玄感?”
裴仁基冷笑道:“宇文將軍,聽說你們宇文家的連環馬陣,舉世無敵,當年曾經大破號稱再世霸王的冉閔,可是這一次,又怎麼會把楊玄感給漏了過來呢?”
宇文成都的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戰場之上一切都可能發生,楊逆的大部分部下。被我們擋了下來,只有千餘殘黨突了出去。這並不能說是我們連環馬陣的問題吧。”
裴仁基哈哈一笑:“當然,智者千慮,也有一失嘛,所以宇文將軍就安排了八弓弩箭在後面,去射擊這漏網之魚,是不是?”
宇文成都心中一動,既然裴仁基沒給射死,那八成是洞察了自己的陰謀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承認,他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什麼,是誰動用八弓弩箭了?本將軍沒有下這條命令啊!”
裴行儼氣鼓鼓地嚷道:“有一個傳令小兵,拿了宇文將軍的虎符過來,向我們下令,要我們上前與楊玄感戰鬥。然後當我軍前軍上前戰鬥的時候,後方的八弓弩箭就開始發射了,這個傳令小兵說要給後面八弓弩箭那裡的李君羨李校尉下令,還不肯向我們透露這個命令的內容,宇文將軍,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宇文成都臉色一變。裝模作樣地在身上摸起來,找了半天,才搖了搖頭:“哎呀,我明明記得那虎符是貼身放着的,大概,大概是剛纔與韓世諤在搏鬥的時候,被他刺了一槍。內裡的虎符掉落了吧。”
裴行儼哈哈一笑:“掉落了?想不到天下無敵的宇文將軍,連貼身放的虎符也會給人打掉,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怪事啊!”裴行儼的話語裡充滿了嘲諷的味道,而經歷了苦戰的裴家部曲們,也是狂笑不止。
宇文仲武厲聲喝道:“裴少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說,我家少將軍是有意想要害你們的?”
裴行儼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道:“本將可沒說這樣的話,但是事情實在是古怪,所以我們父子也算是大難不死,想向宇文將軍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宇文成都的臉上橫肉跳了跳,突然改換了一副笑容:“不好意思啊,因爲本將的疏忽,一時遺失了重要的虎符,想必是有敵軍的歹人,看到這虎符之後,起了壞心,化妝成了我軍的傳令兵,到了裴將軍那裡使壞,然後又要後面的八弓弩箭去射擊我軍,好爲楊逆打開一條突圍的通道。”
裴行儼冷笑道:“這楊逆的手下就這麼精明,一看到虎符就能想到這招?”
宇文成都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這個楊逆粗中有細,非常狡猾,你看他打仗的時候都放出這麼多替身武士,也可見一斑了。也許,他一直就派人扮成我軍的模樣,守在一邊,本來是想刺殺本將的,後來發現有了虎符,於是又生出了其他的毒計呢。”
裴行儼得禮不饒人,厲聲道:“宇文將軍,這一戰下來,我們裴家部曲可是給自己人射死了幾百,若不是這樣,以我們的五千鐵騎,是足以攔住楊玄感那千把人的,您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可能是有奸細使壞,就想把這事給對付過去,弟兄們實在無法心服啊!”說到這裡,周圍的那百餘名騎兵都想到了有親人同伴死於八弓弩箭時的慘樣,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也跟着嚷嚷了起來。
裴仁基眼珠子一轉,笑道:“行儼,休得無禮,少將軍既然說是,那就一定是了,咱們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宇文成都暗想,這父子兩一唱一合,看來象是拿住了那個傳令小兵,這才如此有把握,這時候只能來個抵死不認了,他咬了咬牙,乾咳了一聲,豎起兩根指頭,抽出懷中的小刀,刺破中指,血淋淋的手指直指上天,朗聲道:“皇天在上,我宇文成都指天發誓,傳令八弓弩箭射擊裴將軍的命令,絕不是我宇文成都下的,若是我下過這樣的命令,管教我家破人亡,死於非命!”
裴行儼也沒有料到宇文成都居然還真的敢賭血咒發誓,一時愣住了,卻聽到宇文成都冷冷地說道:“裴將軍,這回你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