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不閃不避,他只覺得右臂之上象是被一隻貓兒重重地啃了一口,他沒有扭頭看,就知道這一箭直破了自己的雙層臂甲,然後扎進臂上的肌肉。
可是,這一箭沒有傷到楊玄感的骨頭,自己繃緊的肌肉,鼓起的硬氣功,還有纏了全身,包得如同棕子一樣的絲綢內衣,終於把這一箭的勁道泄到皮肉之下,骨頭之上,這不到一寸的差距,得以讓自己的手不抖,還能射出最關鍵的一箭。
而斛斯萬善的臉上也終於現出了一絲驚恐之色,他沒有想到,楊玄感居然在他的兩箭攻擊之下,不動如山,本來還在上弦的第三枝箭,這會兒直接卡在了空中,甚至都忘了上弦了。
楊玄感哈哈一笑,突然厲聲大吼起來:“吃某一箭!”他的右臂猛地一振,右手大姆指一鬆,只聽“嗚”地一聲長響,鳴鏑箭脫弦而出,直奔斛斯萬善的前胸而去。
由於距離太近,不到三十步,即使楊玄感這一弓沒有拉滿,即使這一箭不到他平時用的箭的長度,讓他極不順手,即使楊玄感的右臂剛剛中了一箭,而左肋也是血流如流,痛徹心肺,但在這個距離上的一箭,仍然是勢如風雷,斛斯萬善本能地想要擰身躲開,卻哪還來得及。只聽“啪”地一聲,這一箭狠狠地擊中了自己的護心鏡。
斛斯萬善能聽到鏡面被射得粉碎,鋼鐵碎片落了一地的聲音,他的臉色如死灰一般,在這一瞬間,他能判斷出這一箭的力道。古代的神射手可以一箭射穿七層皮甲,而當今能拉開六石弓的箭神,也可以射穿三層鐵甲,自己的這個護心鏡給直接這樣射破,這力量起碼是五石以上的強弓,不說射透三層鐵甲,起碼把自己射個對穿,是沒有問題的。
斛斯萬善的腦子裡瞬間出現了那箭桿穿透自己的內層鎖甲,然後刺穿絲綢內衣。鑽進自己的心窩,那種劇烈的攪動,足以把自己的內臟給攪成碎片,一如自己多次射中敵人時,最後在敵人屍體上發現那糜爛的肚腸一樣。
斛斯萬善閉上了眼睛,他已經不想等到自己的結局了,輕飄飄地,他覺得自己在天上飛。他心裡在想,這是我掛了嗎?原來死亡時的感覺就是這樣啊。如同在空中飛。
可就在這時,他覺得肚子上一痛,象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可是內臟卻沒有被攪動的感覺,這一箭,居然沒有射穿自己?
斛斯萬善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他甚至沒來得及拉住馬繮,只見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在馬上,而且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剛纔這一箭的力量之大,直接把他射得屁股脫離了馬鞍。飛出十餘步外,落到地上,若不是一開始身後的幾個騎士跟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只怕這一下落地之後都會給別的騎兵踩死了。
但斛斯萬善來不及去管自己身邊的情況,他看着自己的胸口,只見那杆鳴鏑,正紮在自己的鎖甲的兩枚鎖釦之間,而那三角形的鏤空箭頭,卻是折斷在了自己的鎖釦裡,剛纔紮上自己心口的,只是一根斷箭的箭桿,而不是箭頭,若非如此,這樣的大力,怎麼可能不把自己給開膛破肚,一箭斃命呢?!
原來這枝鳴鏑箭,由於要做成中空,所以箭頭較輕,粘合時也不如對那些實心箭頭那樣牢固,本來就是一次性使用的,在扎中那個傳令軍士的後背時,已不能再用。
可是楊玄感卻是把這枝箭從屍體上拔了出來,放入箭袋,雖然當時的箭頭沒有完全折斷,但也只剩下一層木皮連着箭頭了,在擊碎了斛斯萬善的護心鏡同時,這枝箭頭後的箭桿再也承受不了這道弓力,終於折斷了,斷箭的箭頭卡在了斛斯萬善的鎖甲鎖環裡,但就算是那箭桿,也擊破了這層鎖釦,洞穿了裡面的絲綢,若不是斛斯萬善也有硬氣功護體,只怕也會給這根木杆射穿身體了。
斛斯萬善一下子大笑了起來,從地上一躍而起,伸手一抄,抓起了那半截斷箭桿,對着騎在馬上,三十多步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哪裡出錯的楊玄感,厲聲吼道:“看到了嗎,楊玄感,你的這杆破箭,射不穿老子,怎麼,你小子是沒吃飽飯嗎?!”
楊玄感一看那半截斷箭頭,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喃喃地說道:“天意啊,天意,難道,難道上天真的要讓我楊玄感死在這裡了嗎?!”
斛斯萬善一飛沖天,跳上了自己的戰馬,一把抄起了自己掛在武器勾上的三股鋼叉,大吼道:“弟兄們,看到沒有,楊玄感也不是三頭六臂,他也是人,也會累,也會受傷,也會流血,現在他連我都射不死啦,大夥併肩子上,取下他的首級,就可以賞金封候啦!”
斛斯萬善的手下們齊齊地發出一聲歡呼聲,全都揮舞着兵器,惡狠狠地向着楊玄感衝了過來,勢如風雷,氣吞百步如虎!所有人的眼裡,就只剩下了楊玄感的人頭,彷彿那就是萬金,候爵在向自己招手。
楊玄感一咬牙,把鐵胎大弓向地上一扔,抄起了自己的鋼槊,惡鬼面當被他左手一抹,重新戴在了臉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殺氣:“誰想第一個死!”楊玄感打定了主意,今天就算是戰死,也要拉上百個墊背的,就象當年的項羽一樣,這纔是他這個天下第一猛士的死法!
就在此時,突然一陣羽箭破空的聲音響起,其中最先的一枝,卻是鳴鏑破空的聲音,跟自己剛纔的出箭聲幾乎一模一樣,衝在最前面的十餘名騎兵,一個個的身上和脖頸處,突然多出了一堆的箭矢出來,紛紛落馬而亡,而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大吼道:“主公勿慮,某等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