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外,突厥大營,一座足有方圓一里大的巨型營帳,正是突厥人的臨時汗帳,自從幾年前始畢可汗親眼見識過楊廣的那座移動城堡後,就羨慕不已,下令仿造了一個,雖然大小和規模比起楊廣的那個,遠遠不及,但是在草原之上,也已經是獨一無二了,就是漠南漠北的幾百個部落的首領齊聚一帳,也一點也不覺得擁擠。
現在坐在帳內的,有兩百多個穿着名貴皮袍的突厥貴族,一般的俟斤(小部落的首領)以下的人,沒有資格列席這次的大會,只有一千帳落以上的大部落首領,才能出席這次的大會,帳落之內,羶香四溢,二十多隻烤全羊正架在炭火上烤着,穿着皮袍小帽的奴隸們忙碌着往羊身上塗着作料與蜂蜜,而各個部落的首領們則開懷暢飲,一片歡笑之聲。
始畢可汗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他的兩個葉護弟弟分坐左右,與那些歡笑聲雷動的各部首領們相比,這三位突厥貴人顯然沒這麼開心,尤其是坐在頡利葉護身邊的高寶義,更是眉頭深鎖,沉吟不語。
始畢可汗站起了身,擺了擺手,說道:“各位尊敬的大人們,今天,大家酒也喝飽了,肉也吃足了,現在,也該是商議正事的時候啦。”
帳內的那些行酒划拳的聲音與放肆無忌的大笑聲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突厥頭人們一個個收起了笑容,盤腿端坐起來,一個俟利弗站起了身,以手按胸,行了個禮,說道:“尊敬的大汗,這回您帶着我們飛越了隋人那不可逾越的邊關,打到了隋朝的內地,就連他們的皇帝,也給我們圍困在雁門關內。”
“整個雁門郡四十一座城池,給我們的勇士攻陷了三十九座,只剩下楊廣所在的雁門郡城和齊王楊暕所在的崞縣還沒有攻破,不過,按我們這樣日夜輪番攻擊的速度來看,破城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大汗,這樣偉大的勝利,是當年大匈奴的冒頓單于都沒有做到的,我們所有草原的子民,都臣服於您,能跟着您完成這樣的壯舉,是我們每個人可以向子孫後代訴說的偉大功績啊。”
這個俟利弗話音剛落,一片附和之聲,這些部落大人們在這次的攻擊中,一個個都收穫頗豐,隋朝在雁門邊關幾十年的存糧與商品,盡入其手,所以這些人對始畢可汗的感激與崇拜,倒也是發自內心,不全是爲了拍馬屁。
始畢可汗卻是神色冷峻,擺了擺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一個多月來,我們圍攻雁門郡和崞縣,卻是久攻不下,攻下三十九個縣是沒有意義的,只要楊廣還沒死,那我們就談不上成功!”
高寶義點了點頭,沉聲道:“大可汗說得對,這回我們費盡氣力,調集了這麼龐大的軍隊,就是爲了俘虜或者殺死楊廣這個隋朝皇帝的,我們大突厥是天子驕子,草原雄鷹,卻受了隋人多少氣,吃了多少苦!今天,有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一舉消滅他們的皇帝,又怎麼能錯過呢?我們來雁門,可不止是爲了搶這點財寶的。”
不少部落大人竊竊私語,剛纔拍馬屁的那個俟利弗,乃是漠北處月部落的首領,名叫莫里他何,他再次站起了身,說道:“尊敬的大可汗,您的意思,我們都明白,可是這回入侵隋朝,我們已經讓隋朝人得到了教訓,就是他們的皇帝,也給我們的勇士圍在城裡,嚇得發抖呢,這些天我們各部輪流攻城,也折扣了數萬勇士,但是仍然無法攻下城池,那些隋人不敢出城和我們野戰,卻在城裡用什麼飛槊,投石機這樣的東西,我們突厥人擅長騎射,跟隋人這樣比攻城,實在是不上算啊。”
他的話音未落,突厥的大人們一個個點頭稱是,一大半人甚至公開叫了起來:“莫里他何說得對,說得好啊。”
始畢可汗咬了咬牙,今天他之所以召開這個大會,就是想再羣策羣力,想想攻城的辦法,一個多月來,雖然每個部落都輪流去攻城,也損失了不少人,但是雁門城內的隋朝君臣萬衆一心,拼死抵抗,就連楊廣都幾次提劍上城鼓舞士氣,此消彼漲,現在攻城的部落已經沒有了當時的熱乎勁,再加上其他分散搶劫雁門各縣的部落都發了家,吃飽了的狼是沒有戰鬥力的,現在各部想的多半是如何才能早點帶着搶來的東西回到草原,已經沒有幾個人想要繼續打下去了。
始畢可汗心中暗道不好,這情況比他原來想象的還要嚴重,就連漠北的處月部落這些落後野蠻的部落都不想打了,他看了一眼高寶義,高寶義心領神會,沉聲道:“各位大人,現在正是要拼命的時候,楊廣只帶了三萬人,這些天來在我們的攻擊下,死傷慘重,疲憊不堪,大家都看到了,雁門城頭,不少隋軍士兵駐着槍都能睡着,他們已經到了極限了,只要再加一把力,我們就能攻下雁門,生擒楊廣!”
“有楊廣這麼一個皇帝在手上當人質,到時候我們想要中原給多少東西,都可以要到,那些東西,會是這回我們所搶到的十倍,百倍都不止,就連整個隋朝,都會永遠地臣服於我們!”
一個沉穩的聲音冷冷地響起:“高先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高寶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多年來,在草原上,高寶義都是與史蜀胡悉並列的兩大智囊,現在史蜀胡悉死了,他更是唯一的草原智多星,給人在這樣的大會上當面指責,讓他實在下不來臺,他勾了勾嘴角,沉聲道:“請問是哪位大人,不同意我的看法,可以出來當面指出。”
阿史那思摩那偉岸的身形從人羣中站了出來,他向着始畢可汗首先行了個禮,轉而看着高寶義,緩緩地說道:“高先生,這些天來,我一直指揮攻城,看到的情況,和您所說的並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