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暠的頭皮一陣發麻,心中感嘆真是怕啥來啥,他幾乎每次去李景那裡都會聽到李大將軍破口大罵羅藝忘恩負義,而且狼子野心,這回羅藝自立爲幽州總管,李景不認定他謀反纔怪呢,可以想象的是,只要他一到北平郡,李景一定會提出聯手反攻涿郡,誅滅這個反賊,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羅藝乾脆連派信使找李景這一步都免了,省得再送條性命,給李景斬了祭旗。
不過鄧暠仍然微微一笑,說道:“這是本官份內之事,回頭到營州的時候,自然要經過北平(即漁陽郡,今天的北京密雲西),本官一定拜見李大將軍,向他詳說這裡的事情。”
羅藝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一直守在高臺下,眼巴巴地盯着臺前那些米糧與絹帛的百姓,說道:“今天我羅藝上任總管,安排好郡中人事之後,爲了回報涿郡父老鄉親們這些年來困守孤城的忠勇,決定開倉放糧,每戶可以按丁口數領三個月的口糧,而所有的將士們,則根據以前的戰功紀錄,發放絹帛,人人有份,大家排好隊,按秩序來分,先分米,再分絹,三天內都會發給大家,但若是有人趁機擾亂秩序,或者重複領賞,給本官查到的話,哼,那就別怪我羅藝,翻臉無情了!”
百姓和士兵們激動地眼淚都要流下了,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隴右,金城,郡守府。
一處密室之內,冷風溲溲,從門縫和暗道之中不停地鑽進來,吹得這陰暗的小屋內的燭光左右搖擺,映着薛舉和郝瑗的臉,把他們的臉照得或明或陰,陰森恐怖。
薛舉看着面前的一個沙盤,把幽州那裡的一面寫着“隋”字的小旗給拔掉,拿出一面空白的小旗,寫上了一個“羅”字,插到了象徵着涿郡的一處小土城上,整個河北之地,除了北平那裡還有一面“隋”字的黑旗外,已經看不到有一面黑旗了。
甚至在整個大地圖上,黑色的“隋”旗,所佔的位置已經不到天下的三分之中,從關中到山西,再到中原,再到兩淮,即使是有黑旗的地方,也是和一些五顏六色,象徵着各路反軍的旗幟混合在一起,犬牙交錯。
薛舉嘆了口氣:“羅藝我見過,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和我薛舉是一路人,強悍狡猾,絕不肯居於人下,久之必反,果然,這麼多年下來,他還是在涿郡起事了,智囊(郝瑗身爲郡守,但卻一直是薛舉的軍師,薛舉也是稱他爲智囊),你一直讓我忍耐,等待天下局勢的變化,難道還要再等下去嗎?”
郝瑗點了點頭:“主公,現在是關鍵時刻,還不能急着下手,隴右和幽州的情況不一樣,河北那裡,叛亂多年,現在的幾路叛軍都成了氣候,羅藝雖然自立,但不敢直接背叛朝廷,打的旗號還是誅殺反賊,代行兵權。”
“我們隴右這裡,一直沒有大的叛軍,只有那關中扶風人李弘芝,被唐弼立爲天子,現在唐弼控制了這個******的實權,他一直割據在扶風那裡,沒有輕舉妄動,關中現在兵力不足,左扶風的唐弼,右馮翊的孫華,都成了氣候,官軍無力消滅他們,只能暫時聽之任之。”
“所以我們隴右的兵馬,一直只是保境自守,無論是楊廣還是大興留守的代王楊侑,都沒有讓我們起兵的命令,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如果主公想要扯旗,那就和羅藝不一樣,而是明顯的反叛了。這一旦反叛,可就沒有回頭路,屬下還是勸主公三思而行!”
薛舉冷笑道,一指關中大興城那裡放着的幾匹小泥馬和泥人,說道:“關中的部隊原本有個七八萬,可這些年,多次給調出關作戰,楊玄感那次,衛玄的四萬人馬幾乎十不還一,然後爲了防幷州的李淵,宋老生所部又給放到了霍邑,蒲州渡口空虛,現在東都吃緊,龐玉和霍世舉的三萬兵馬,又出了關,軍於偃師,關中兵馬已經不足四萬,所以連稱了帝的唐弼都沒辦法消滅,哪還能管得了我們?!”
“現在對於我們,是天賜良機,關中嶺北的朔方郡,樑師都已經斬郡丞唐世宗反了,而榆林郡那裡,給流放至此的左勳衛軍官郭子和,也斬了郡丞,扯旗自立,我們隴右這裡,平靜得太久了,再不動起來的話,只怕再也沒有資格,爭奪天下啦。”
郝瑗嘆了口氣:“主公,其實屬下一直想說,隴右這裡,並不是可以得天下的王霸之地,這裡雖然民風剽悍,又有精銳的騎兵可用,還可以調吐谷渾和突厥騎兵助戰,可是畢竟這裡地廣人稀,田地出產不足,如果不能迅速取得關中,那就沒辦法爭奪天下,最多隻能短暫地割據一方,遲早還是要向人稱臣,甚至是給消滅,與其走到那步,不如我們現在就按兵不動,反正這裡是我們實際控制的,未必要扯旗啊。”
薛舉激動地站起身,說道:“我薛舉是天下的英雄好漢,絕不能在這個亂世中無所作爲,現在連樑師都,郭子和,羅藝這樣的人都紛紛自立了,我薛舉又怎麼能落在他們後面?!”
“隴右之地,雖然偏僻,但這裡有天下最兇悍的騎兵,西涼兵馬,向來天下莫強之!當年秦國的先人,就是給流放到這隴右甘涼之地,最後一統關中,得到天下,周朝的興起,也在此地。就是東漢的時候,董卓能進入洛陽,一度取得天下大權,也是靠涼州兵馬,他們可以,我爲什麼就不行?”
“現在關中空虛,屈突通退保大興,兵馬已經不足四萬,只要我現在起兵,先吞併唐弼,再攻入關中,幾乎可以唾手而得,有了關中,難道我還無法爭奪天下嗎?”
郝瑗嘆了口氣:“主公設想雖好,可是你忘了一點,我們身後的河西四郡,那些個姑臧奸商也是在虎視眈眈呢,主公若起兵,他們必然也會起兵,我們若是入關中,他們必來襲我側後,到時候,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