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皇城,紫極殿。
楊侗坐在龍椅邊的一張大榻之上,這是他作爲東都留守親王的位置,可是年紀輕輕的這位小王爺,卻是眉頭緊鎖,比起前日的那次劉長恭出擊前的軍議,這裡的武將顯然多了許多,各路援救東都的兵馬,主將都已經站到了這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左首第一位,全副武裝的王世充身上。
王世充的神色輕鬆,平靜地站在原地,在他的身後,是從關中來援的龐玉,這位監門將軍,帶了四萬關中精銳出關。
在王世充來東都前的半個月,龐玉所部就已經和李密軍連番大戰了,勝負相當,雖然把李密所部打退,逐出了回洛倉城,但是他最信任的手下李大亮,卻不幸在戰鬥中和幾百名迂迴敵後的手下被俘,現在還生死未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少了這位智囊加勇將,龐玉也是眉頭深鎖,神色嚴肅。
而站在龐玉身後的,則是身兼河北道討捕大使的河北名將王辯了,他所帶的三萬精兵,多半是楊義臣的朔州兵馬,楊義臣被召回江都後,就由原來任副將的王辯代領,雖然王辯在河北征戰多年,也參與了擊殺張金稱,高士達的戰役,但是畢竟級別不夠,現在只是個虎賁郎將,因此只能排名第三。
至於後面的幾位,如韋津,韋霽,費青奴,來整等,則是各地來援的兵馬主將,都劃歸了王世充統領,而東都原有的統兵之將,段達居首,後面獨孤整,獨孤武都等將領次之,上次打了敗仗的劉長恭也夾雜在人羣裡,不敢多擡頭。
楊侗看着王世充,輕輕地嘆了口氣:“王將軍,只這一個月來,天下各處就是反賊四起,上個月隴右和涼州的薛舉,李軌先後舉兵謀反,甚至稱了帝,這三天前蕭銑又在荊州造反,已經攻克了江陵,還打敗了前去討伐的山南軍將軍張鎮周,現在張將軍所部已經敗歸襄陽,暫時不能來東都會合了,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殿下,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薛舉和李軌所處的不過是西部荒涼之地,地廣人稀,而且他們自己恐怕也會首先互相攻擊,決個勝負出來,關中還有屈突通屈將軍的大軍鎮守,暫可無虞,更重要的是,這兩人都不是關隴世家子弟,不得關中人心,充其量只能割據一方,卻無法奪我大隋天下。”
楊侗點了點頭,說道:“王將軍所言有理,可是那荊州的蕭銑呢?他起兵不過旬日,居然衆至二十萬,襄陽以南,五嶺以北,幾乎盡入他手,看起來,他在當地經營已久,要不然,怎麼會有如此的聲勢?!現在襄陽告急,我們洛陽的南邊,又出了一股強敵,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嘆了口氣:“荊州本就是蕭樑的故國所在,微臣曾在郢州做過幾年刺史,深知當地人心還是向着蕭樑的,也曾經向陛下建言過,不可將蕭家子侄放在這裡,陛下有鑑於此,也只給了那蕭銑一個區區縣令,按說是成不了什麼事的。”
“可是那蕭銑卻是自己經營多年,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意料,聽說那穎川巨寇沈柳生,還有嶽州湘南的那些反賊們,都是帶了幾萬人馬歸附於他。而這蕭銑自己,則迅速地斬殺了沈柳生,鞏固了自己的權勢,現在荊州湘州已經盡入他手,確實成爲這亂世中的一方勢力了。”
楊侗咬了咬牙,正待開口,站在右首第一個的元文都卻冷笑道:“王將軍,你這樣誇誇其談,不停地爲反賊張目,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我們要你來這裡,是爲了說這些反賊是如何地強大,如何地厲害嗎?你可有何良策,去消滅這蕭銑?這纔是我們這些人想聽你說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按元太府(元文都現任東都留守,但本官還是太府卿)的意思,該當如何處置呢?”
元文都朗聲道:“趁着蕭銑剛剛起事,立足未穩之時,讓來援東都的各路兵馬南下,與襄陽的張鎮周所部會合,以張部爲先導,攻打江陵,有這二十多萬精銳在,那蕭銑必不是對手,等解決了荊州之後,我們再率得勝之師回師洛陽,與李密決戰,如此方爲上策。”
不少官員聽得連連點頭,盧楚率先站了出來:“臣,臣,臣,臣附,附議!”
緊接着皇甫無逸和劉長恭等人也都紛紛出列附議,段達本想站出來,但看着王世充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冷笑不語的表情,心中一動,又站了回去,沒有表態。
元文都得意洋洋地站在殿上,聽着不停有人站出來附議,笑而不語,楊侗看向了王世充,說道:“孤也以爲,元太府所言甚是,王將軍意下如何呢?”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書生之見,庸人誤國,又何必多言?!”
元文都的臉色一變,氣得滿臉通紅,厲聲道:“你,王世充,你好大膽子,竟然敢如此辱罵本官,你給本官說清楚,此計如何誤國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冷笑道:“請問元太府,現在天下各路反賊中,誰的實力最強,勢力最大?”
元文都沉聲道:“顯然是中原的瓦崗賊李密所部,此事人盡皆知,又何必問?”
王世充點了點頭:“那請問離這東都洛陽,李密的瓦崗軍有多遠,蕭銑的主力離這裡,又有多遠?”
元文都咬了咬牙,說道:“李密現在就在回洛倉城那裡,距東都大約二百餘里,蕭銑在江陵集結兵馬,離襄陽大約八百里,離我們東都,則有一千五六百里。”
王世充哈哈一笑,繼續追問道:“那請問我們各路兵馬齊集洛陽,爲的是什麼?”
元文都的聲音越來越小:“消滅中原瓦崗賊寇,解東都之危!”
王世充笑着點了點頭:“看來元太府也不是一無所知啊,那既然你知道我們各路援軍來的目的,知道哪處賊人近,哪處賊人強,哪處賊人對東都的威脅更大,爲什麼又要讓我們捨近求遠,放着眼前的李密不打,去千里迢迢地打江陵的蕭銑?你說你出這種主意,不是誤國庸夫,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