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氓山,瓦崗軍臨時營地。
雖然營寨仍然是佈置得體,防衛嚴密,來來回回的巡邏軍士們按部就班,在這山中的幾十裡連營裡,仍然可謂兵強馬壯,人聲鼎沸,但是跟前一陣在回洛倉城時那沖天的氣勢相比,還是弱了許多。
這也難怪,剛剛經歷瞭如此的慘敗,瓦崗軍也不可能馬上恢復過來,好在李密治軍嚴謹,未慮勝,先慮敗,早早地在這裡佈置了二線營地,以接應敗軍,要不然,只怕幾十萬瓦崗軍,也會一戰散個大半了。
主營之中,中軍帥帳裡,幾十名大小頭領按位次而坐,有些位置,已經永遠地空了,尤其是高居前列的楊德方,鄭德韜等人的座位,空空如也,連同黑社,白社,張青特等分寨頭領們留下的位置,看起來格外地刺目。
李密的面沉如水,看着帳內沉默不語的各路頭目,冷冷地說道:“回洛倉城一戰,我軍損兵八萬,折損十餘位大小頭領,可謂聚義以來,前所未有的慘敗,此戰之敗,敗在我軍過於輕敵,低估了王老邪的統兵能力,也低估了隋軍各路援軍的強悍戰鬥力,我軍自從奪取回洛倉以來,與東都兵大小百餘戰,相持四五個月,已成疲兵,以驕兵疲兵,對付有名將統帥的精兵銳卒,安能不敗?”
在場衆頭領一個個面有慚色,低下了頭,李密繼續說道:“當時本帥有意退兵,可奈何各位戰意高昂,建功立業之心強烈,所以本帥只能順從大家的意思,打這必敗之戰,現在事已至此,大家應該看清楚局勢,再不可被以前的勝利衝昏頭腦,更不可不聽號令,自行其事。”
翟讓勾了勾嘴角,站起身,說道:“魏公,這回要罰,第一個就先罰我吧,都是我,給衝昏了頭腦,以爲我們兵多將廣,以爲王世充不過文法小吏,最多不過段達之流的水平,所以纔想着跟他決戰,這一戰下來,才知道魏公所言非虛,王世充實在是我等平生未遇之勁敵,以後我們與他作戰,一定要仔細謀劃,小心從事,但首要一條,就是大家夥兒都得擰成一股繩,這軍中只有魏公一個主帥,所有頭領,都要收起自己的小九九,只聽魏公的。”
其他衆頭領也都紛紛起身表態,服從李密的全權指揮,李密冷冷地看着這些人一個個出來表決心,輕撫着山羊鬍子,一言不發。
所有人的聲音都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眼巴巴地盯着李密,李密終於開了口,緩緩地說道:“既然大家都聽我的軍令,那一切都好辦了,現在,本帥就開始下令,你們一定要遵守,如果再有不服軍令的,最好現在就離開,我李密建義,要的是鐵一樣的紀律,而不是一盤散沙,空有數量的大軍。”
所有頭領們全都恭聲道:“謹遵魏公軍令,不敢有半分違背。”
李密勾了勾嘴角,沉聲道:“那好,現在本帥下令,全軍馬上清點人數,挑選精兵,不用太多,五萬就行,明天就開拔,反攻回洛倉城!”
此話一出,舉帳皆駭,翟讓瞪大了眼睛,說道:“這,魏公,這怎麼可以呢,我軍新敗,士氣低落,而回洛倉那裡,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十餘萬隋軍都在那裡列陣呢,現在打回去,只怕必敗無疑啊。”
孟讓也嚷道:“是啊,魏公,我們佔着回洛倉的時候都守不住,現在要反攻,這,這實在是太爲難了,不是我等不聽您的軍令,只是,只是這樣必敗無疑的仗,有何打的必要呢?”
裴仁基也不免動容,說道:“魏公,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如果我們要找回士氣,重振軍威,打一場勝仗的話,也可以攻擊其他防守空虛的隋朝州郡,犯不着跟現在剛剛得勝,士氣正旺的王老邪硬抗啊。”
李密平靜地看着各個手下們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等到最後裴仁基說完時,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的嘴動了動,緩緩地說道:“我再強調一次,這是本帥深思熟慮的結果,至於原因,本是軍機,不應外泄,但既然大家都奇怪,本帥也就破一回例,特此說明一下好了,不過本帥有言在先,從今以後,本帥的話,就是軍令,只能執行,不可懷疑,如果對本帥不信任的,那下次開始,定斬不赦!”
所有頭領們紛紛行禮稱是,但從他們的聲音大小可以聽出,這些不過是應付而已,他們真正關心的,還是李密反攻的理由。
李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首先糾正一下裴柱國(裴仁基受封爲上柱國)的說法,王老邪現在已經離開了回洛倉城,帶着費青奴的兵馬去攻擊陝郡一帶的我軍機動部隊了,也就是本帥前一陣派柴孝和去招納中原與關中的英雄豪傑,準備進軍關中的那支部隊,一個時辰前,柴將軍奔回大營,告訴本帥,王老邪親自率鐵騎趕到,這支義軍,已經星散,本帥閃擊關中的計劃,就此作罷。”
“但是本帥至少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王老邪現在不在回洛倉城,而且據我的打探,就連他本部的淮南排攢兵,還有來整的右驍衛兵馬,也都退往東都,現在在回洛倉城的,是隋軍其他各路援軍,歸段達和關中部隊的龐玉,霍世舉率領,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打不過王世充,還打不過段達嗎?!”
衆多瓦崗頭目們相顧而喜,臉上盡是興奮之色,孟讓卻仍然是表情嚴肅,說道:“可是魏公,就算王老邪和淮南兵不在,可是回洛倉一帶的隋軍,仍然有十萬之衆,我們只派五萬人出擊,是不是太託大了點?他們可是精銳部隊,又是得勝之失,還佔據了倉城,一旦我們不能一鼓而破,只怕王老邪的主力回師,我們給粘上了,就再難撤回啦。”
翟讓也點了點頭:“我同意孟柱國(孟讓也給封了個柱國,其他的各路頭領則多是將軍了)的看法,也許王老邪是故意設了個圈套,想誘我們去決戰,魏公,現在我軍士氣低落,軍無戰心,而隋軍則是士氣高昂,萬一這次不利,只怕大軍都難以保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