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武都咬了咬牙:“可那又能怎麼辦,洛水一戰,咱們兵敗投降,現在給人家瓦崗軍趕着攻城,只能進,不能退,沒看姓裴的後面拿強弩對着咱們嗎?”
獨孤機恨恨地說道:“孃的,兩頭不是人,要我看,還不如找機會重新回朝廷當官軍的好。”
獨孤武都的臉色一變,小聲道:“阿機,慎言。要是讓瓦崗軍聽到了,咱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獨孤機不滿地挑了挑眉毛:“瓦崗軍是永遠不會把咱們當自己人的,我看,還是回官軍比較靠譜。你說,這回河陽城能守得住麼?”
獨孤武都嘆了口氣:“王世充把河陽城的百姓全放出城了,這其實也是給咱們留了個後路,看看再說吧,要是這回他真的能守住河陽,那咱們反正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說到這裡,獨孤武都看了一眼後方的弩陣,低聲道:“先看他能不能挺過西城這一回吧,要是這回放水衝城也勝不了他,咱們就可以再次臨陣倒戈啦。阿機,叫兄弟們把聲勢造得大一點,鼓擂得響點,叫得聲音高點,總之得裝得很賣力的樣子!”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城下的柵欄一線,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獨孤武都這個滑頭,又打歪心思了。”
費青奴恨恨地罵道:“這個叛徒,還有臉來攻城,大帥,我看他們的戰鬥意志很差,一個反擊就可以打垮,趁着賊人還沒有放水衝城,給我一千精兵,不,只要五百,我一定把他們打崩!”
王世充搖了搖頭:“不,青奴,這一戰很微妙,打好了,有可能能讓獨孤武都的河陽兵臨陣反正倒戈呢。”
費青奴睜大了眼睛:“這是何意?”
王世充一指正在柵欄一線,隔了兩丈多的距離,只是不停地撥打着對方刺出的槊尖,然後拼命地大喊大叫的河陽軍,笑道:“看到沒有,他們隔了這麼遠,與其說是在攢刺,不如說是在做做樣子,而那些箭枝也是離得很遠地在放,看起來射得很熱鬧,但多數形不成殺傷。”
王世充又指了指張公謹,說道:“公謹顯然也是看出了這點,讓兄弟們收着打,兩邊都不過是做做樣子,獨孤武都在一個月前還是正牌官軍,手下又是河陽人爲主,洛水之戰時陷入敵營,無路可退纔會投降,他這種人,是不可能給瓦崗盡死力的。”
費青奴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他爲何不現在就投降呢?”
王世充笑道:“李密畢竟是二十多萬大軍圍攻河陽,我的手下不到兩萬,這種時候沒人肯投降過來的,除非是讓他覺得我們肯定能贏。在瓦崗軍中,山頭林立,各寨頭領和投降的官軍,都是保留了自己的軍隊和建制,誰都知道,一旦把手下打光了,損失太慘,那就會給人吞併。所以獨孤武都不會盡力,也不會現在就投降,所做的,無非是做做樣子,給賊寇們一個交代而已。”
李君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若是如此,難道裴仁基看不出來嗎,爲什麼還不把獨孤武都給撤下去?換更有戰鬥力的部隊上來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裴仁基第一波進攻的騎射兵損失不小,卻是一無所獲,他也不會白白損失精銳的,快要起西風了,傳我將令,柵欄後的重裝步兵,遠離河岸,一旦敵軍的水路狂攻,則上前死死頂住對方的火船。”
費青奴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正在鐵索一帶跟本方的排頭戰船交戰的百餘條瓦崗軍戰船,奇道:“他們還有這麼多船在水道上哪,真的會放水嗎?”
王世充冷笑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用一些誘餌,哪能騙我們上當呢?李密什麼時候又在乎過手下的生死過?不過都是棋子罷了。我們在河道上的那十幾條船也不能撤,一直留着,要讓李密看不出破綻。”
黃河,上游,九曲彎。
這裡離河陽城西城有十五里處,正好是一個拐角處,奔騰的黃河水,從兩座高山之間奔騰而過,一道巨大的船閘,橫行於大河之中,船閘的兩面,形成了巨大的水位落差,足有一丈多高,只有底部的細流通過幾個泄水孔,通過了兩層船閘,緩緩地流向了河陽城的方向,而左側的河面,已經蓄起了高過河堤的洪峰,隨着上流不斷的河冊順下,左側的河面上形成了一個個漩渦,奔騰着,怒吼着,如同一條巨龍在來回衝突。
秦瓊橫刀立馬,指揮着幾萬民夫,來來回回地往那道船閘之上搬運着沙袋,把河水進一步地阻住,而船閘的底部,則是由兩道巨大的鐵索,控制着閘門,南北兩岸各三千名壯漢子,以及上千頭的大牛,身上纏着鐵索,蓄勢待發,只待一聲令下,就要開閘放水!
秦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後的大旗,現在還沒有絲毫的動靜,他喃喃地說道:“今天,真的會起風嗎?”
程咬金一直在他的身邊走來走去,恨恨地說道:“沒風就不放水了嗎?已經蓄了兩天多了,今天不泄洪,只怕這閘也擋不住啦。”
秦瓊沒有說話,卻是看向了河陽城的方向,二十多裡的距離,殺聲震天,連這裡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嘆了口氣:“如果風不起來的話,光靠這水之力,只怕也難以成功,魏公把放水的決策權交給了我們,咱們可不能誤了大事啊!”
突然,程咬金的雙眼一亮,大叫了起來:“動了,大旗動了,西風,西風來了!”
秦瓊的長鬚也開始向着東方飄,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看着這會兒已經高高揚起,直飄向河陽方向的大旗,哈哈一笑:“西風,西風,果然是西風來了,真的是天助我軍啊!傳令,開閘,放水!”
一陣沉悶的鼓聲響過,幾千名民夫和上千頭的大牛,同時開始向着兩邊拉動了鐵索,巨大的絞盤格吱格吱地響動,船閘開始緩緩地向兩邊拉開,巨大的浪頭怒吼着,呼嘯着,從越拉越大的船閘中空奔騰而出,捲起無數的沙袋,發出千軍萬馬衝鋒時的那種咆哮之聲,直向遠處的河陽城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