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更,江都,宮城外,燕王府。
燕王楊倓滿頭大汗,看着屋內的兩個小夥伴,作爲元德太子的皇長孫,他也是最被楊廣所喜歡的一個孫子,一直帶在身邊,今年不過十五歲,但由於自小接受最好的皇家教育,他本人也遺傳了父親喜歡讀書,爲人寬和的基因,所以看起來文質彬彬,一副儒雅的氣質。但是現在的他,卻是方寸大亂,來回在屋內踱步。
站在他身邊的兩個小夥伴,年齡都比他稍長一點,但看起來卻是頑劣少年,他們都穿着上好的綢緞衣服,一個正是樑公,蕭氏一族的蕭矩,而另一個,則是楊廣的外甥,千牛衛備身宇文皛。
楊倓停下了腳步,滿臉盡是憂慮之色:“你們說的話可是當真?城中的驍果軍真的是在密謀作亂嗎?”
蕭矩點了點頭:“真是這樣的,滿城都在傳言,我來的時候,看到驍果軍士不停地在調動,關閉了城門,封鎖了去宮城的主要通道,若不是我知道幾條小巷子,這會兒根本過不來啊。”
宇文皛也點了點頭:“宮中的不少宮女和嬪妃們也在說這事。聽說今天早晨就有個叫雙兒的宮女向陛下稟報了此事,結果給亂杖打死。可是即使是這樣,也阻止不了傳言的擴散啊。”
楊倓咬了咬牙:“宇文,你從小在宮中長大,加上你這張小白臉,命犯桃花,宮中不少宮女和妃嬪都跟你有染,這些我們都知道,上次還是我教你向皇爺爺請罪,早點出宮呢,你怎麼就不聽我的呢?”
宇文皛的臉色發白:“是,是那些女人勾引我的,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教了我以,我就真的請辭了,可是,可是聖上不讓我出來,說看到我就高興,我有什麼辦法?”
楊倓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那些女人跟你調情時說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
宇文皛正色道:“大王啊,我就是再好色,再無腦,也不可能拿謀逆這種事開玩笑吧。她們跟我說這事時絕不是調情,是真的害怕,還要我救她們呢,可見此言非虛啊。這些宮女們有許多是跟宮外的驍果軍士們都有關係的,也是從他們那裡聽到的消息,絕不會有錯!”
楊倓的腦子“轟”地一聲,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幾乎要暈倒:“這,這是驍果軍士說的嗎?那可能還真的是事實了!不行,我們要馬上去見皇爺爺,一定要告訴他這事,不然,不然就危險了!”
蕭矩的臉色有些發白:“可是,可是現在我們進不了宮城啊,已經入夜了,天一黑就要關閉宮門的。而且,而且現在宮門都由驍果軍把守,我們,我們可是進不去啊。”
楊倓咬了咬牙,沉聲道:“不,我知道宮城芳林門邊上有條下水道,專門排放宮中污水的,我們從這下水道鑽進去,一定可以見到皇爺爺,他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這個孫子嗎?”
蕭矩激動地說道:“好的,大王,我陪你去。”
宇文皛勾了勾嘴角,說道:“大王,我就不跟你們去了,現在情況緊急,我們,我們要分頭行事,我去找我哥哥宇文協,他是右翊衛的將軍,手上也有千餘兵馬,實在不行,我和我哥哥帶兵來救駕。”
楊倓點了點頭,沉聲道:“好,那咱們分頭行事,你戴上我的印綬,就說是我讓你帶兵入宮宿衛的,若有不從者,斬!”
芳林門,裴虔通一身甲冑,帶着百餘名軍士,站在城頭,焦急地看着城外的情況,而封倫則是神色輕鬆,抱臂而立,他看着裴虔通,笑道:“裴將軍,你急什麼呢?大局已定,楊廣剛纔還在宮內,這會兒是跑不掉的,我已經鎖定了他的位置,只要一動手,我就直接去找他了。”
裴虔通咬了咬牙:“不到最後時刻,實在難說勝負。封先生,你再想想,這宮城還有什麼可以出入的秘道呢?萬一楊廣跑了,或者有人進來報信,那可就麻煩了。”
封倫哈哈一笑,剛要開口,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哎呀,幸虧你這麼一說,芳林門邊上有條排污的水道,那裡有人把守嗎?”
裴虔通睜大了眼睛:“什麼,還有這個水道?你怎麼知道的?”
封倫咬了咬牙:“那個千牛衛備身宇文皛,以前曾經從這個水道出入過,被虞世基發現,當時還責罰過他,但因爲楊廣寵愛此子,所以放過了他。這宇文皛跟楊倓一向要好,說不定楊倓會知道這個地方呢。不行,我現在得去守着。”
裴虔通點了點頭:“那就勞煩你了,楊廣應該現在還沒得到消息,我去西閣那裡,楊廣現在就在西閣,我看着他,不會讓他跑了。”
楊倓站在芳林門邊,一百多步的城牆根下,夜色沉沉,他們一行少年矮小的身影,都給高大的宮牆所擋,就是百餘步外大門前那通明的燈火,也照不到這裡。
蕭矩看着這個只有三尺多高的小洞,裡面流出惡臭難聞的各種混合了屎尿的污水,讓這個富家公子聞之慾嘔,他皺着眉頭:“大王,這,這也實在是太髒太臭了,我們這一身上好的衣服,就這樣進去,如何見聖上啊。”
楊倓咬了咬牙:“管不了這麼多了,現在是要救皇爺爺的命啊,我先走!”
他說着,把衣服的下襬往腰上一系,“撲通”一聲就跳進了這個臭水溝裡,蕭矩咬了咬牙,閉上眼睛,也跟着跳了進去。
楊倓屏住呼吸,一團團或幹或稀的屎巴巴,從他的腰邊擦過,他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會有這麼一天,可是他沒有退路,一股子信念支持着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前方的光線變得漸漸地明朗,一如這若有若無的希望,隱約之間,他彷彿見到了楊廣那張慈祥的笑臉,正看着自己呢。
到了,快到了,楊倓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他已經走出了水道,只要過了這個門,就是入了宮城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上岸就脫衣服,不管怎麼說,不能這樣臭哄哄地面聖。
突然,一隻大手拎住了楊倓的脖子,把他整個拎出了水面,封倫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呀,這不是燕王殿下嗎?這麼晚你鑽污洞入宮城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