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閏甫的雙目炯炯,沉聲道:“依我愚見,您不如就這樣回長安,現在您還沒有反行,李淵出於名聲的考慮,也不會對您亂加罪名,這樣會絕天下人望,只要您以赤心對李淵,我想他很快會再給您領兵出關的機會,到時候您就可以藉着徵兵保唐的名義,再行自己的抱負,何必現在非要背一個反叛的名聲呢?!”
李密突然大聲吼道:“李唐待我厚嗎?讓我當大廚子,這叫厚待我?!而且那個讖文說桃李得天下,李淵姓李,我李密也姓李!今天他如果殺不了我,讓我東行出關,足以證明王者不死!”
“就算李唐能割據關中,關東之地也是終會歸我所有,平分天下罷了。老天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卻要錯過,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賈公,你是我的心腹,多年來我李密待你如何?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你卻要幫着李淵說話?他給你的難道比我給你的多嗎?你若不和我同心,那我只有斬公而行!”
賈閏甫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哭道說道:“主公的名字雖然也聽起來符合這個讖言,但是您的所作所爲已經偏離天命了。現在海內分崩,羣雄並起,強者爲尊。您現在手下就這幾千人馬,就算去投靠舊部,他們就肯聽從,跟隨嗎?”
“以前您投奔了翟讓,結果殺了翟讓,奪了他的兵馬自立,有這個先例存在,就算是徐世績,就肯交出手上的兵馬給您嗎?誰都知道,亂世之中,兵馬錢糧是自己立身的根本,就是這些州郡歸順了李唐,也是不聽其調遣,更不用說主公了。”
“如果主公您要強奪他們手中的兵馬,他們一定會翻臉不認人,起兵相拒,如果一朝失勢,還可能再有立足之地嗎?”
“我賈閏甫受了您的大恩,父亡之後,多年來一直受您的照顧,纔有今天,若非如此,何必會犯了您的忌諱,向您這樣直言進諫呢?如果能讓主公回頭是岸,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那就算賠上我的這條命,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李密雙眼血紅,鼻子裡噴着粗氣,大吼道:“好,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了你!”他說着抽出了寶劍,就要對着賈閏甫刺去,賈閏甫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就這麼等死。
王伯當一下子拉住了李密的袖子,跪了下來:“主公,三思啊,閏甫雖然出言無狀,但真的是一片忠心,您可不能一怒殺忠臣啊!”
李密長嘆一聲,轉過了身,不想再看賈閏甫一眼,沉聲道:“你走吧,從此之後,你我主僕之情,恩斷義絕,下次你我再見之時,就是仇敵!”
賈閏甫知道已經不可能勸李密回頭,涕淚橫流,跪地向着李密磕了三個響頭,跌跌撞撞地出帳而去,很快,外面傳來了一陣馬嘶之聲,漸漸地遠去。
李密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收劍入鞘,轉頭看着王伯當:“三郎,你一直不說話,也是和賈閏甫一樣,並不看好我的行動吧。”
王伯當微微一笑:“只是主公決心已下,不可能改變了,雖然我以爲李淵下了這樣的命令,恐怕也會作佈置和安排,但越是如此,這越是主公的最後一次機會了,您是不甘願在李唐受這樣的侮辱,用性命賭這一回,搏一個機會,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當初您入關的時候我就說過,無論您作何樣的決定,就算身死荒野,也會一路相隨,現在這個承諾,仍然有效。”
李密的眼中淚光閃閃,拉着王伯當的手,不停地搖着:“三郎,這輩子有你這樣的徒弟,兄弟,我李密就算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了。不過我早就有計劃,這回咱們的勝算還是極大,只要我們出了關,去了黎陽,徐世績是一定會聽我們命令的,到時候實在不行咱們就連接竇建德,對抗李唐,甚至跟王世充保持一定程度的合作,也不是不可以,賈閏甫鼠目寸光,是根本看不到這些的。”
王伯當眨了眨眼睛:“主公已經計劃好了嗎?”
李密微微一笑:“當然,咱們先斬了那個使者,然後你帶二十多名精銳可靠的衛士,打扮成婦人,拿着李淵的敕書去桃林塞,就說是我李密的家人眷屬,陛下讓我單騎回長安,所以要把這些家眷留在桃林塞,他們必不起疑,然後,就在夜裡發難,打開城門,我自當率兵入關。”
王伯當微微一笑:“自當從命!”
熊州城外,二十里處,王世充軍營。
一處小高坡上,將袍大鎧的王世充登高而望,但他看的不是熊州的城池,而是遠處潼關方向出關的一條小道,那條山道,正是熊耳山,只要出關之後,向東奔行數裡,便是黃河渡口了。
魏徵一身皮甲,站在王世充的身邊,他的手裡拿着一個小卷,笑道:“主公果然料事如神,李密真的反了,就在兩個時辰前,他奇襲攻取了桃林塞,打開武庫,組織了數千民兵,加上他的本部人馬,有八千多人,這會兒正準備出潼關呢。聽說他已經派人去聯繫伊州刺史,以前的舊部張善相,要他領兵前來相會呢。”
王世充冷笑道:“李密絕不會出潼關去伊州的,他出關的通道,一定是這個熊耳山小道。”
魏徵的臉色一變:“怎麼可能?他已經佔了桃林塞,出潼關道是最正確的選擇,而且張善相可以出兵接應。這不比走小路要靠譜得多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如果李密真的要走潼關大道,讓張善相接應的話,一定不會事先放話出來,他這樣說,就是爲了調動李唐的熊州和谷州兵力,讓史萬寶和任瑰出兵去那裡截擊,而他則會出熊耳山小路,直入黃河。伊州張善相不過數千兵馬,不可能成事,他真正要去的,是黎陽徐世績那裡,只有走黃河才能最快速度達到!而這,就是我帶兵來此的目的,送我的好師弟上路,這不正是我這個師兄應該親自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