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南岸,滑州,城頭。
這裡是黃河南岸的重鎮,與對面的黎陽倉城幾乎是隔河而望,大運河的河南段到此爲止,然後入黃河,直入對面的黎陽倉,進入河北地段,站在這裡的城頭,王世充甚至可以看到對岸幾十裡外的黎陽倉城,城頭那高高飄揚着的“唐”字大旗。
這滑州城原本是隋朝地界,驍果叛軍北上之時,宇文化及攻破南邊的東郡,裹脅東郡郡守王軌來此,在驍果軍全軍渡河北上,圍攻黎陽,繼而與李密童山大戰的時候,王軌被留下鎮守滑州,看管蘇威爲首的部分隋朝官吏,以及驍果軍的糧草輜重,宇文化及童山之戰後,最大的損失倒還不是宇文成都,而是王軌聞戰況後舉兵反叛宇文化及,並燒燬了渡口的渡船。
於是一夜之間,宇文化及的驍果軍就散了一半人馬,還有張童兒和陳智略,樊文超等部乾脆直接投降了李密。這才導致宇文化及的失敗。
割據滑州的王軌,一時拿不定主意向哪方投降,迴歸東都怕給楊侗和王世充清算,投降李唐又覺得稍遠了點,而離得近的竇建德又是出身草寇,前途不明。一時間,王軌犯了難,只能閉城自守,遣使向李密請降。但沒有想到李密居然一夜之間敗給了王世充,於是王軌又失了靠山,只能與在黃河邊上的尉氏太守時德睿,宋州刺史王要漢等人聯兵自保。
就在這段時間內,王軌的家奴趁機刺殺了王軌,攜其首去投奔竇建德,還自告奮勇地想要帶兵佔據滑州。結果竇建德一來考慮河北未平,出兵河南有困難。二來怕此舉會得罪王世充,畢竟河南是王世充當初與自己約定的勢力範圍。於是竇建德以奴殺主之罪斬殺了王軌的叛奴,沒有出兵滑州。
王世充在攻克了伊州之後,終於有機會自己帶兵來收復黃河一帶的城池了,滑州城羣龍無首,被王世充派沈光以騎兵突佔,而其他各城的時德睿,王要漢等人,也紛紛遣使歸附,王世充一概笑納,只派一些文吏前往安民,未派一兵一卒佔據,而對於時德睿,王要漢等人,也都是加官晉爵,讓其繼續鎮守舊地。
現在,站在這滑州城頭,黃河上的風吹拂着王世充的鬚髮,把他那深邃的雙眼吹得碧茫閃閃,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王玄應,淡淡地說道:“玄應,你對現在的北方戰局,有什麼看法呢??”
王玄應看起來比一年前要壯實了不少,這會兒全身鎧甲,也算得上是威風凜凜,在他的身上,王世充的那些胡人體貌特徵已經幾乎消失不見了,只有那高挺的鼻樑還依稀有些乃父風采,他沉吟了一下,正色道:“父帥,孩兒以爲,竇建德應該不會打黎陽了。”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何以見得呢?他上個月剛打下了相州,殺刺史呂珉,等於已經和李唐翻臉開戰,又何必留着黎陽呢?”
王玄應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可是相州是李神通主動放棄的,呂珉又是被部下所殺,向竇建德獻城投降,這不算是撕破臉吧。”
王世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那在你看來,相州和這滑州有什麼區別?爲什麼竇建德肯笑納相州,卻是不來佔這滑州呢?”
王玄應的額頭開始冒汗:“這,這隻怕是因爲竇建德不敢得罪父帥吧。”
王世充點了點頭:“所以他不敢得罪我,卻是敢得罪李唐,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這黎陽城,爲何竇建德不攻呢?”
王玄應不假思索地說道:“因爲李神通各部都來了黎陽,現在黎陽一帶,唐軍兵力雄厚,足有四萬多軍隊,城中糧草充足,竇建德想要強攻,只怕沒這麼容易。何況,羅藝現在在易水一帶與高士興對峙,屢次勝出,高士興不斷地向竇建德求援,只怕竇建德也不敢率大軍長期在南方,遲早要去易水的。”
王世充嘆了口氣:“沒有別的嗎?”
王玄應的眼中光芒閃閃:“孩兒,孩兒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王世充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你就不想想,李神通和李世績,根本就是兩路人馬,互不統屬,這黎陽向來是李世績的獨立地盤,就連以前在瓦崗的時候,也不允許李密的部隊進入,與他爭奪這地盤,更不用說唐軍了。”
“那李神通原來一直在相州,李世績也是聽調不聽宣,只有上次打宇文化及時,他才帶兵來會,但兩軍的系統是獨立的,現在李神通被打得在相州呆不住,不去退入太行山西,進入幷州,而是來這黎陽佔李世績的地盤,兩者怎麼可能沒有矛盾?”
王玄應聽得滿頭大汗,不停地用手擦拭着額頭,喃喃地說道:“孩兒,孩兒考慮不周,請父帥責罰。”
王世充嘆了口氣:“好了,你畢竟缺乏歷練,不知道人心險惡,這也不怪你。但你要記得,你是我王世充的兒子,不能用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這些事情,你得多想,多看,早點讓自己成熟起來才行,明白嗎?”
王玄應正色行禮道:“父帥教誨,孩兒謹記。”
王世充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吧,阿大要和你師父商量一下。”
當王玄應的身影消失在城樓之下時,王世充看着楊玄感,嘆了口氣:“玄應的經驗還是不足,我應該早幾年就把他帶在身邊的。”
楊玄感微微一笑,眼中光芒一閃:“普通的世家子弟,已經不如他了,主公,你對他的要求太高啦。”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我說過很多次,在我們獨處時,不要叫我主公,還是跟以前一樣表字相稱就行,妙才,我不是怪你,只是有些後悔我自己當年的決定。好了,不說這個,你對現在北方的局勢如何看?玄成不在我身邊,我只有找你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