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雙眼圓睜,目睚欲裂,大聲道:“一派胡言!那是李仲爲了自保,而胡亂咬人罷了,你讓李仲過來,和我當面對質!”
年過七旬,鬚髮皆是雪白的李綱,是這三人年齡最大的一位,他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你明知李仲已被處斬,卻要說這樣的話,是何居心?好,算李密謀反之事,你沒有參與,但是你想要謀殺當朝重臣,宰相,對陛下心懷怨恨,這總是不爭的事實吧。你又作何解釋?”
劉靜的雙眼之淚光閃閃,慨然流涕,說道:“太原起兵的時候,我劉靜是司馬,裴寂是長史,我與他地位相當,起兵之後,是我劉靜出使突厥,求來了援兵與始畢可汗的善意,保證了大唐後方的安全。攻擊長安的時候,是我劉靜的策略讓唐軍沒有傷害楊侑,最後迫其禪位。”
“屈突通從河東出兵攻擊潼關,想救長安的時候,是我守住了潼關,最終迫降屈突通。淺水原大戰的時候,是我劉靜跟着秦王殿下,出生入死,兩度與西秦軍死戰,最後終於消滅了西秦。李密來投,是我劉靜主動地獻策,分其部衆,授其虛職,既成全了陛下仁義好士之名,又解決了這個原大軍閥的潛在威脅。我劉靜對大唐的一片赤膽忠心,天人可鑑,爲大唐東征西討,立下的功勞,他裴寂高了多少?爲什麼現在反而要在他之下?!”
劉靜悲憤而言,字字泣血,兩行老淚,在他的臉橫流,說得三位主審官,全都默然無語,因爲他們都知道,劉靜所說的,全是事實。
蕭禹的神色也不免爲之一變,他嘆了口氣,與陳叔達和李綱對視一眼,然後擺了擺手,幾個獄吏把劉靜給帶了下去,大堂之,只剩下了三人。
陳叔達長嘆一聲:“劉靜說的,不無道理啊,現在情況挺清楚,他也是因爲不滿居於裴寂之下,酒後亂性,發了點牢騷罷了,要說謀反作亂,沒有證據啊。那李仲自己反行確鑿,他連裴寂也咬了,是想給自己保命,作不得數。”
李綱勾了勾嘴角:“是啊,劉靜的心胸氣度確實小了點,跟裴相也一直是公開矛盾,但要說他謀反,實在是有點過了,陛下要我們審案,我們也不能羅織罪名,陷害好人吧。”
蕭禹勾了勾嘴角,說道:“可他不管怎麼說,也是酒後公然地攻擊重臣,甚至說要殺害宰相,這樣的事情,也足夠犯罪了,裴相在陛下心的份量,我們都清楚,對裴相不敬,是對陛下不忠,死罪算沒有,活罪也是難饒的。”
李綱搖了搖頭:“蕭相,你是重臣,不能首先違法,將相之間相互看不順眼的很多,誰沒有在私下背後罵過別人?要是都這樣以言獲罪,那隻恐朝廷下人人自危了。以前隋帝是這樣搞,結果弄得身邊奸倿小人層出不窮,忠良之士沒有進諫的通道,我們大唐建立不易,可千萬不能重蹈覆轍啊。”
蕭禹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都是從前朝過來的,應該知道其利害,這樣吧,這個庭審紀錄我們保留,不作任何結論,這樣呈現給陛下,由他定奪,畢竟,決定劉靜生死的,也只有他。二位以爲如何?”
陳叔達馬說道:“本官附議。”
李綱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也只能如此了,本官附議!”
入府,兩儀殿。
李淵的手拿着這份供詞,雙眼圓睜,手都在發抖,他咆哮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之迴盪着:“混蛋,劉靜這是在自辯嗎?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功勞,是想說他功高蓋世,朕殺他是誅滅功臣嗎?”他說到這裡,雙眼光芒閃閃,直刺着垂首站在面前的三位審判官,厲聲道,“此人反行顯露無疑,爲什麼還不按國法來制裁,還要讓朕看這東西?”
蕭禹擡起了頭,說道:“陛下,劉靜畢竟位高權重,不同於李仲,我等審問多時,也只有這份供詞,他雖然爲人狂傲,但畢竟是起兵時的功勳老臣,若是以謀反治罪,只怕羣臣不服啊。”
陳叔達也跟着說道:“是啊,陛下,我等審問多時,劉靜的酒後狂言是有,但是謀反之事,應該和他無關。”
李淵咬牙切齒地說道:“裴寂是國家的首相,朕的重臣,他今天可以叫着殺裴寂,明天能謀反,算治不了他的謀反之罪,那治他一個企圖謀害大臣之罪,這麼難嗎?”
李綱朗聲道:“陛下,治他企圖攻擊大臣,對陛下心懷怨恨之罪可以,但那不是謀反,按大唐律令,當削其官爵,罰沒家產,除名爲民。但茲事體大,劉靜畢竟是開國元勳,陛下若是因此而治他的罪,只恐有人會說陛下對功臣不夠體恤,所以,我等把這呈堂證供奉,還請陛下定奪。”
李淵的臉皺紋跳了跳,扭着看向了李世民:“二郎,你說怎麼辦?”
李世民的眉頭一直深鎖着,聽到這裡,他才嘆了口氣:“父皇,兒臣以爲,當年太原起兵的時候,整個起兵的過程,是劉靜一手策劃的,他當年連裴相都沒有告訴,直接向父皇獻了計,顯然,是從那時開始,想要跟裴相較勁,成爲首席從龍之臣了。”
“這些年來,他立的功很多,如這供詞所言,但是他的官爵卻居於裴相之下,也難免心生怨氣,兒臣以爲,他對裴相的牢騷是有的,謀反之心卻是絕對不會存在。您若真的是要治他的罪,甚至是誅殺他,只怕會惹天下人非議,說父皇您刻薄寡恩,無容人之量啊。”
李淵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裴寂的聲音卻在一邊緩緩地響起:“陛下,幾位大臣和秦王殿下所言雖然有理,但是此時此刻,劉靜是萬萬留不得的。”